心含匆匆的起了床，早饭也没吃就往大太太那里去了。杏怕她吃亏要跟着一起去，心含没允。总想着是因昨晚膏药的事情，大太太再不能说什么难听话，再者也不是叫她去吵架，一个人去也不打紧。
心含到了门口，小艾早就站在那里等她了。脸色不好，西瓜子脸变成了葵花籽，拉的很长。也没了笑容，硬邦邦的说，“快进去吧，早等着了。”
“嗳~.”心含笑着，抬头见那两只西洋灯在白天是粉白色的，比晚上又是另一番样子。
小艾也没帮她掀帘子，只站在旁边，静悄悄的。心含进去了，屋子里一股艾草的味道，像是刚刚熏过似的。没有一丝阳光，带着一股”老人气”的沉寂感。大太太坐在床边，盯着梳妆台上的东西瞧。
心寒进来了她也没觉得，眼睛直直的，没有任何表情，似陷入了回忆。小艾也没吱声，跟着进来后就立在珠帘帐子旁，也是静的。
整间屋子静悄悄的，又没亮光，心含觉着整个人都变的紧张，像是一个人晚上进了恐怖的林子，没有方向。她又想起了门口的两只西洋灯，“这白天还不如晚上呢。”她小声嘀咕。
大太太闻声，突然回过头瞧上她，“你来了。”
“嗳！不知道姐姐叫我来什么事情？”心含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怕是自己刚刚的无心之语被听着了。
“你的手好些了吗？”大太太的脸僵住似的，没有任何的表情。
“好些了。谢谢姐姐关心。”心含行礼，嘴角带着笑。
大太太突然起身，立了几秒。心含瞧着大太太的发型又变了，回到了以前的样子。一头黑黑的长发密密的披在身后，从脑门中心的位置分成了两半，左边别着一支珍珠的发卡。这也是西洋物件，不过在街上倒是可以买的到，并不稀奇。身上穿着一件宽松藏蓝色睡袍。与这屋子倒是成为一体，很是搭配。
“我这里是不是太黑了？”大太太说着话就往心含这边走来了。心含立着，不敢发出声响。
“不会，窗户开了还是很亮堂的。”心含低头怯怯的说。
大太太围着她转了一圈，随即停在她面前，轻笑两声，说，“我这屋子就是黑，你来了倒是亮了许多。”
心含开始没明白她的意思，也不知该如何答，只是轻轻的摇摇头。
“呦，你这手还是没好。”大太太拿起她的手瞧了瞧，手上的力气倒是很大，捏的心含都有些发疼。
“怎么？很疼啊？快来，看看这是什么。”大太太用了力气拉着她的手往前走，停在了梳妆台前。心含只觉得手背疼的厉害，大太太按着的地方，皮肤都发了白。
“看！”大太太拿起一瓶东西在心含的眼前晃荡两下，笑的欢愉。心含这才瞧清楚是膏药。
“你要吗？拿去！”大太太把膏药硬是塞进了心含的手心里。心含的手被她抓的生疼，没有力气，瓶子掉在了地上摔的粉碎。一滩似白面水的东西黏糊糊的扒在地板上，连大太太的睡袍上也沾了一些。心含吓了一跳，心口“咚咚”的撞击声，连她自个也听的清楚。
“对不起，姐姐。我不是故意的。”心含瞪着眼睛，惊恐的望着大太太。大太太还是笑着，眼睛里却是“静”的怕人。
“没事，我这里还有。你瞧，我有许多呢！”她又拿起一瓶塞进心含的手里。又是没拿紧，掉在了地上，盖子撞开了，里面粘稠的东西跑了出来。瓶子在地上，滚了几圈到床底下去了。
心含这下真的怕了，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哆嗦着嘴唇说，“姐姐，你抓疼我了。姐姐你松手，我才能拿得住。”
“没事，我这里还有。”大太太又要去拿，心含也顾不得“大家闺秀”，“尊卑之礼”了，直接硬着头皮挣扎起来，硬生生的僵手抽了出来，抱在胸口，惊讶的瞪着眼睛看着大太太。
“你知道我心里有多疼吗？”大太太笑着看着心含，手里端着一瓶膏药。
心含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但是瞧着这个女人像是发了疯，胡言乱语说着不着边的话。
大太太走到了床边，又坐了下来，不等心含回话，自顾自的说了起来。
“你手上的疼，涂了这膏药也就好了。可我的疼，是膏药也不管用的。”大太太看了看手里的膏药苦涩的笑了笑，然后用力的扔在了地上。瓶子在心含的脚边碎开了，玻璃崩在了她的脚面上，划开了一个口子，渗出一条血印子。
“太太！”小艾突然开了口。她挪了几步到心含的身边。
“太太让冯小姐回去吧。”小艾看着大太太，眼眶也是微红，像那树上要红的杏子。
“我还没说完呢，还不能走。”大太太瞪着眼，鼻孔一紧一缩的，呼呼的喘气。
心寒以为她犯了疯病，也不敢动弹，只绷紧身子站在那里。心里想着，杏见她许久没回去，定会来寻她的。
大太太又站了起来，边挪着步子，边在头上摸索着，将那支珍珠发卡拽了下来，扔在心含的身上，又掉在了地上。
“这也是他送给我的......”大太太停在心含的面前，抬手抚了抚她的头发，又到她的脸上。
“真好啊，那么年轻。我年轻的时候跟你一样。那个时候他对我也是很好。看！就像这膏药，他昨个说给我十瓶，今个一大早就送来了，一瓶也不少。对我从来都是说话算话的。”
心含颤巍巍的抬起头，瞧了一眼大太太，她脸上没有涂胭脂，也没有着妆，眉毛清淡，与眼睛鼻子嘴唇铺在了一起，似一张白净的纸，没有一丝血色和起伏。
“姐姐，老爷是很在乎你的，之前就有所耳闻。”心含听到这也明白了，这大太太是恨她进了王家的门，夺了姓王的关心。说起来她的确不对，明知道王天飒有了太太还跟了他。
“别叫我姐姐，你算哪根葱！”大太太吼道，声音似那“鬼”叫。
“我祖父是大清内阁大学士，我们刘家世世代代都是在朝为官的。若不是变了天，恐怕你连做我的丫鬟都不配。现在倒是好了，这不但咸鱼翻了身，居然还越了龙门，你说奇不奇？”大太太说着，竟笑的前仰后合，咳嗽不止。小艾忙上前拍拍她的后背，“太太，别说了。快上床休息会吧。”
“不用！我今个不说，以后是没机会了。”大太太拍拍胸口，抬眼盯着心含，似要僵她撕裂了，揉碎了。
“姐姐，若是因昨日的事情。妹妹跟你道歉。你还是保重身体要紧。”心含见她身体不适，怕出意外，只能退让一步。
“说了别叫我姐姐，每次听你叫我姐姐，我就恶心。”
“太太！王太太，有得罪的地方，还请您多多包涵。”心含现在倒是不怕了，反而觉着这女人与冯家的那几个姨太太没什么不同，可悲又可怜。
“哼～你倒是机灵。怪不得老爷喜欢你。我只告诉你，只要我还活一天，你就进不了王家的门。”大太太被小艾扶着坐到了床边。小艾在她身后垫着枕头，她倚在上面，眼睛半开着瞧着心含。
“这要看老爷的意思。”心含脑子里又出现了王天飒抬着礼物去冯家的样子，立在冯家的议事厅里，坚定起誓要娶她，日后定不会负她。
她信他，就够了，任谁说都无用！
“我若不与他离婚，你怎样～咳咳，进得来？”大太太一句话也分成两句来说，半倚变成了半躺，似一只蹦出水塘的鱼，开始还是活蹦乱跳的，后变的死气沉沉，躺在地上，身体一动也不动了，只有那嘴还一张一合的。
“若是两情相悦，名分也不打紧。”
“好～好啊～咳咳。”大太太咳得厉害，脸胀的通红。
“冯小姐你还是回去吧，我们太太吃不消。”小艾拧了帕子，弯着腰帮她擦额头上的汗珠。手忙脚乱的空间，还不忘回头瞥一眼心含。
“罢了，太太我先回去了，你好生休息。我得空再来看你。”心含瞧她那样也是不忍，忙行了礼，转身离去了。
门口的两只西洋灯还在墙上，只是与这屋子不相称，古古怪怪的。心含抬头瞧了两眼，又慌慌张张的离去了。
“还要去做衣裳，不知阿宝来了没有。”她嘟嘟囔囔的，脚上划开的口子开始隐隐作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