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山,成片的槐树林阴气甚重,槐树又称鬼槐,乃木中之鬼,躯干之中往往有很大的树瘤,是附着鬼物的好去处。
人类对槐树常抱着敬畏之心,人时言槐树不能栽进房屋周围,俗语有云,前不栽桑,后不栽柳,庭院不栽招鬼木。
在山中某处阴冷僻静的山坳处,生长着一株万年槐树。这棵参天古槐枝繁叶茂,树荫既能遮天又能蔽日,郁郁苍苍的树叶不断向四周延伸,几乎要把整座槐山揽入怀中。其高约百丈,枝叶耸入云端如擎天之斗笠,树干粗如磐石九人环绕而抱之犹有余地。
槐树枝干盘虬卧龙般向四方纵横交错地生长,寻古树的源头是如巨蟒一般根深蒂固的树根,正盘根错节地向地底拼命允吸着养分,而周围成片的槐树林正向它源源不断输送的养料。
这槐树需要的养料非比寻常,须得是成年男子纯阳的精气和鲜活的血液,而槐树林中成千槐树便是四处作恶的槐树妖们,她们把到人间吸取来的人类精血通过自身的树根向古槐的树根源源不断地输送。
无数亡者精气血液便通过地底这般交易,小槐树妖们既能得到老槐树的庇佑保全,老槐树也能让自身强壮的躯干得到喂养以便更好地蓬勃生长。
槐山山中廖无人烟,山底除了有一处荒废的村庄外,方圆几百里皆人迹罕至,不过那处村庄破败不堪,村民早早搬离了这带不祥之地,这地方也就萧条荒废,成了大小鬼怪邪祟的聚集地。
伊莫二人于日落前便到达了这槐山下的荒村。
荒野村落杂草丛生,房屋年久失修破败不堪,村子前有一座汉石堆砌的古牌坊,受风霜雨雪侵蚀成了残垣断壁。石梁浮雕工致细腻,瑞鹤翔云尤为逼真,坊额的篆刻三字皆爬满青苔裂纹,模糊可辨认出‘逢归’二字。
莫绯一抬头,就瞧见这两字,不由点头称赞道:“好名字,姑且唤它‘逢归人’吧!”
伊白陌陌不置可否,亦不予评价,逢归逢归,到底逢的是人归还是鬼归还不一定呢!
村道狭窄马车无法通行,伊白陌与莫绯把马车停在了村口,二人前后徐徐进了古村。这村子荒废许久无人居住,又位于槐山脚下更显阴森。人迹罕至的村道杂草丛生,乱石遍布,每户房屋门窗蛀烂腐坏,屋内墙院黑郁郁一片惨怖。
黄昏已至,这一片多半已成山精鬼魅的栖身之所,每逢夜晚之时出来猖獗,若碰巧遇上阴气最盛的月圆之夜,北斗星移,亥时末此处的怨灵邪祟便要一股脑全冒出来了。
伊白陌抬头望了望天上那轮初升的玉盘,无疑今晚又免不了一场折腾,莫绯不知何时走到了前面,手中挑着灯笼,默默回身凝视身后之人。
那双月色下的清眸泛着粼粼微光,恰似飞羽轻掠湖面,晶莹的微光细碎漾去,如梦如幻如泡影。伊白陌竟觉得恍惚,又见莫绯右手抬高灯笼,黄色的光晕印衬着他的脸,悠然一笑,忽觉此人是善是恶已无关紧要,之前途中对他又是嘲讽又是鄙夷,两人竟也走了一路山水过来。
荒山野岭到了晚上月黑风高,胆小的人若在此处只怕要吓得哭爹喊娘了,莫绯算是个异类,此刻兴致甚佳,只觉一派风清月朗,四周之景更是令他赏心悦目,看得出这妖孽完全来到了自己的专场。相比于莫绯,伊白陌仍未懈怠舒备,时刻警觉着周围的情况。
“公子,我觉着这里挺好,以后我们就定居在此处,当然纸鸢姑娘也可以一起,我再叫上小顾那条蠢蛇,大家一起过着与世无争的日子,你说可好?”
白陌注意力不在他身上,全身心地勘察着四周,漫不经心地应付着:“堂堂莫梁皇帝放弃江山美女,原来已经决定好要当一介山野村夫了么?”
“呵呵,有道是万般皆为过眼浮华,皇权天下实也乏味,美人万千也远不及公子笑颜。我是知道公子不满我的行事作风的,若公子慈悲不悦我杀人,我便不杀,公子不痛快便是我不痛快了,左右我跟定公子了,望公子莫要嫌弃。”莫绯一脸真诚地说道,说完笑得更甚起来。
“你这一路疯言疯语,究竟想说什么?本尊可不缺跟班跑腿,你还是趁早打消这个念头吧!”伊白陌毫不留情地泼了他冷水,在此情此景还能插诨打科也是个人才。
“我……”
莫绯的话被一声极为凄厉的尖叫打断,两人不约而同地望向不远处一个废旧宗祠,里面隐约有火光透出,那个声音便是从那处传来。叫声接二连三划破天际,莫绯伊白陌惊疑地飞奔上前,只见那祠堂火光不见,一团团黑雾化为一只只形状怪异、面目凶惨的邪灵向祠堂涌去。
还未至亥时,这邪祟怎地这般着急便要现身,这点伊白陌刚才就注意到了,四周阴气重重,怨念甚重,为何单单要向那祠堂聚拢?这祠堂必有怪异!
这祠堂方才还能远远瞧见火光,走进之后一片峻黑,莫绯提着灯笼想先进入祠堂一探究竟,奈何这些邪祟把祠堂围得水泄不通,这时这些邪祟显然也注意到了宗祠前的那两人。
莫绯灯笼里的烛光吸引了它们,这时这群怪物转变了目标向伊莫二人袭来,一只只怪物张牙舞爪,獠牙满面模样恐怖,不时开着血盆大口发出诡异的叫声。
莫绯冷笑道:“这些低等邪祟竟然连本君也不认识,也罢,权当清理门户了!”说罢水袖一挥,一束冷光划过,怪物倒了一排后顷刻化为黑烟。莫绯左手闪刀光,掌心现剑影,仔细观其左手却空无一物。
而一旁的伊白陌却一目了然,莫绯这妖孽的兵器乃是一把妖邪皆惧的短剑,乃是荒古十大兵刃排名第四的‘轻尘’,灵祖昭妤所配带的法器,失传已久。
这把短剑无形透明,精锐无比,同时‘轻尘’对持有者的法力极为挑剔,只有功法上临天,下至地才能完全驾驭这把短剑,而此剑也只臣服它认同的主人。
一束束蓝光划破黑夜,轻盈而决绝,风驰电掣间疾速凌厉令人眼花缭乱,叹为观止。莫绯身姿洒逸,对付这群怨念极深的邪祟仍然游刃有余,手起剑落看似龙飞凤舞很是随意,实则招招致命,风过无痕。
“你这把短剑从何而来?”伊白陌对着前面斩怪的莫绯问道,站在原地观战并不打算加入,面对怪物的攻击也只是躲闪避让,最后还是留给莫绯解决。
莫绯手中动作未停,歪头看着坐享其成的伊白陌,笑道:“我说公子啊,有功夫注意这个还不过来帮忙?这数量多得很,我一人一时半会杀不完呐。”
怪物源源不断前赴后继,数量只增不减,看来这个小荒村便是他们的老巢,不知何物惊扰了他们,惹得他们倾巢而出。又逢月圆之夜,这帮邪祟恐怕要费些力气清缴了。
“听你刚才的口气你们好像是一家人,有句话叫‘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看样子它们没认出你来,你该好好跟它们认认脸才是,外人不便插手。”
伊白陌双手抱臂屈于胸前,一副清闲看戏的模样,这无疑是给了莫绯的一记响亮的耳光,早知刚才不该在此人面前太过嚣张,没想到白陌翻起脸来比翻书还快。
“公子,这帮亲戚我可不认,别平白坏了本君的血统,好歹我还是要脸的。”
莫绯说罢回身对几只将要压身上来的怪物就是一踹,寒光所到之处黑烟消弭,咆哮惨叫连天。
伊白陌侧头一瞥,见时机已至,遂从袖口掏出骨埙,十指快速捻动,只听得埙声幽咽如泣如诉,节奏快慢强弱并进,一凄一怅的埙声似乎都在敲击叩问着迷路的灵魂。
那群邪祟闻声纷纷捂头,跪地翻倒嚎啕,莫绯眼疾手快,趁此时用最快的速度游走怪物之间,时而低身俯腰冲斩,时而跃转刺剑,不消一刻,怪物尽数消灭。
“公子,你吹的是什么曲子,对付这群邪怪倒是好用,改日也教教我罢。”
埙声骤停,邪祟皆灭,云开见月,四方始宁。
白陌衣冠尤整,拍了拍衣袖,收起骨埙,悠悠而言道:“冥界缚灵谣,只有用此骨埙吹出才有功效,教你也是白教。”
“哈哈,是么……”莫绯忍俊不禁地笑起来,笑得异常嚣张,他边笑还边用手指着白陌,不知何意。他再不言语,白陌几乎要以为他疯了。
莫绯笑足了之后,用手拭去眼角挤出的泪,半是调侃半是同情地说道:“上次阿怜召出地底怨灵时,公子为何不吹奏此曲对付它们,非要平白地挨一身伤痛才甘心?”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他能说那时骨埙并未在身上,是经过上次教训后才特意带出来的么?无论如何,白陌承认此时此刻是很想弄死这货的,莫绯肆无忌惮的嘲讽令他很是不爽!如果有可能,白陌应该会选择杀掉莫绯灭口,以此才能保全自己的一世英名。
“哼,若不是因为你,本尊会活受那些罪?”
“公子这又与本君何干?实在冤枉,当时情况并非我所能控制,也断不是我指使的……诶,公子你别走那么快呀,我话还没说完呢!”
莫绯只要话匣子打开便收也收不住,白陌一路上倒是有所见识的,于是大袖一甩便先迈进祠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