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外传来一阵吵闹声,隐约可以听见岚音茹司以及小顾的声音,打破屋中的寂静,接着三人吵吵闹闹地进来了。
岚音茹司是被伊白陌叫来问话的,路上遇见了她们的噩梦“小顾”,小顾上次扮鬼吓人的经历在她们脑海中久久挥之不去,见到这厮以为又撞见鬼了。
小顾听说他的白陌公子醒了兴奋地往希和宫这边赶,路上遇见把他当鬼的两丫头玩心大起又把她们作弄一番,吓得岚音茹司小脸铁青地夺路而逃,小顾便在后面追着跑。
“公子,公子,有鬼!有白面鬼在追我们!”茹司一进门便大声嚷嚷。
“在公子面前休得无礼!”岚音扯了扯茹司的衣角提醒道,见伊白陌安然无恙拉着惊魂未定的茹司向伊白陌行礼。“公子昏迷多日,奴婢未能前来服侍,请公子恕罪。”
伊白陌听见岚音的声音才缓缓转身,点头示意二人起来,二人同时也发现了跪在地上的肖舒云。他正要说什么小顾又从外边火急火燎地闯来,一边的岚音茹和司见了立马吓得不敢出声。
“哈!公子你醒了,这几日可让我好生担心!”小顾边说边向伊白陌扑去,伊白陌身子一转愣是让他扑了个空。
伊白陌见这麻烦精也来了脑袋突然有些微疼,皱眉抚额道:“若无其他事,你可以安心回你的窝了。”
小顾眨巴眨巴那双可怜的小眼睛,心痛道:“公子怎可这般无情,小顾冒着被主人凌虐的危险来看公子,这便要赶我走了么?”
这时突然传来莫绯隔空传唤的声音,声音温润柔和又带着体恤病人的关怀之情,这声音常人闻不见,也就伊白陌与小顾听得真切:“蠢货,若再不回来,明日孤请白陌公子喝碗蛇汤进补!”
小顾双肩一紧,寒毛一立,撒腿便往外跑,霎时间化作一股夜风不见了。就在前几日他主人对他下达了不准靠近伊白陌半步的命令,刚听见这比催魂还要命的声音就知道他主人发现他又去骚扰伊白陌了,可不得没命地逃么?
岚音茹司见这人怪得很,刚刚疯子般追着她们跑,见到公子也十分没大没小令人讨厌,这些不过碍于伊白陌也无多言罢了。
“公子,听闻纸鸢姑娘失踪,是真的么?”岚音关切地问道。
“嗯。”白陌沉声道:“你们上次见到那丫头是什么时候的事?”不知是因为大病初愈,还是纸鸢失踪,伊白陌脸色并不好看,比起往日那股英气灵现,如今多了一丝人间沧桑之感,岚音茹司见状心里并不好受,在这异国他乡遭逢了这么多变故,再见到公子只觉有些恍若隔世无比亲切。
“五天前,碰见纸鸢姑娘在舒云姐姐屋内帮忙缝制嫁衣,之后便未曾再见。”茹司回忆,又看了看跪在旁边身体有些僵硬的肖舒云,问道:“舒云姐姐,纸鸢姑娘最后是与你一起的,怎会不见了呢?”
肖舒云双腿已经麻痹,觉着不是自己的了,她双眼无神有些呆滞,之前那样自信的气场荡然无存。又听茹司这般发问,本想开口说什么,良久无声只好闭口不言。
岚音已经大概知道情况了,纸鸢失踪一定与肖舒云脱不了干系,就算不是她做的,她也一定知道纸鸢为什么失踪,趁公子昏迷隐瞒了这么多天无非是想取而代之啊!
当初自己是是和肖舒云一同进宫的,同是八九岁的年纪,肖舒云却比其他孩子看起来沉着有心机些,再加上常年在宫中经历了各种人和事,现在的她学会了曲意逢迎,察言观色,懂得怎样才能讨好主子欢喜,规避责难。
同样是遭逢战乱流离所迫才进的宫,肖舒云和木纸鸢拥有相同的境遇却是截然不同的结局,明明那么努力地向上爬,诚然就算用尽全力去争取,也只是一场空欢喜,还不是眼睁睁地看着别人坐享其成?
真是不甘心!肖舒云心底突然冒出了这个想法。
“伊婕可还好?”伊白陌问道,那晚他瞧见了被怜妃毁了容的伊婕,如今捡了条命却也丢了如花美貌,对于骄傲的她定然生不如死,整日哭闹。
当初无论如何都要达到的目的如今是否如她的愿了呢?于伊婕,于肖舒云,于怜妃,于莫绯,也于自己,是否达到了自己想要的目的,还是说这一切的意义便在于得到?自古痴男怨女见过无数,这般单相思也并非鲜有听闻,只道徒劳犯傻。
素来帝王手段,成大事不拘泥于小节,不管是否倾尽所有,不管要怎样的代价,必是一场誓不罢休的角逐。很显然,白陌公子是位另类的王,不必成大事,也能撼动苍生。
而所有的不如意,从来都不是能够掌控得了的。
“公主知道自己毁了容貌后情绪一直很不稳定,这几天已经稳定很多了,但还是嚷嚷着要见绯帝陛下一面。”岚音回答。
“她倒是还不死心,世间但凡如她一般的痴人,只会沉溺于虚假表象,简直愚蠢至极!她的魔障无人能除唯有靠她自己方能醒悟,莫梁不是她安身立命之所,不宜多待。吾本非救苦救难的菩萨,没那普度众生的使命,由她去吧!”伊白陌冷漠的目光里露出些许悲悯,但也是即而消逝。
岚音虽不得伊白陌话中深意,却也明白公子已仁至义尽,左右这婚是结不成了,令伊婕回国也是对她好。
四周气氛很是安静,茹司心中有些苦闷,自从来到南思就没一件顺心的事,也盼着早些回伊国,一旁小心翼翼地问伊白陌:“公子你要何时回去?”
这话也问到了岚音的心坎上,这次不回,心中疑惑公子该何时回去?莫梁如今不是久待之地,政变、兵荒、妖乱、民怨以及心思难猜的绯帝,让莫梁活生生变成了人间地狱。
“等找回纸鸢再回。”伊白陌面部看不出情绪,眼底却暗流涌动。
正于此时,绯帝手下的侍卫进去向伊白陌禀告枯井发现伊国侍卫的事。
“白王,有人发现您的一个侍卫暴毙于后宫的一口枯井内,奇怪的是几天不到,尸体不知为何已腐烂不成形,且尸臭熏天,已命人擅自处理了。”
伊白陌目光倏然尖锐刺骨地看向肖舒云,似乎在努力压制心中的怒火,切齿忍耐一字一顿地说出了三个字:“吴、廉、书!”
司茹岚音听了这三字后皆吸了口冷气,震惊的不能自己。吴廉书是公子的贴身护卫,自是武艺高强,乃是万里挑一的武将出身,可见杀他的人绝非等闲之辈,或者是他认识的亲近之人趁其不备下手的。吴廉书一生光明磊落,忠肝义胆,落得如今这个下场实在是令人扼腕!
“是本尊让他暗中保护纸鸢丫头的,如今纸鸢失踪,吴廉书身首异处,你还不打算如实讲?”伊白陌厉声斥责道。
“请国主相信舒云,舒云一介女流且手无寸铁,怎么可能杀得了吴大人呢!”肖舒云竭力澄清,一脸无辜悲痛的模样。
伊白陌已经厌倦了眼前这个女人,肖舒云肯定与此事脱不了干系,不过从她嘴里是套不出什么话来了,忽然伊白陌心中生出一计,对她冷冷说道:
“你走吧,走越远越好,不要再出现本尊面前!”
伊白陌目光所至,是跪在地上硬撑多时的肖舒云,岚音司茹纷纷看向那若石磨般冥顽的女人,苍白的脸上满是诧异,泛红的双眼好像在问为什么。
“不管纸鸢失踪与你有无关系,我不再过问,既然你不肯如实说清,强迫你也没什么意思!罢了!本尊不想再看到你那张隐忍的脸,令我感到有些恶心。”
伊白陌背过身子不愿再看地上跪着的女子,好像在憎恶一个品行不端的龌龊小人,肖舒云似乎像受了什么打击似的,神情萎靡不振,无尽的哀恸犹如潮水一阵一阵地漫上心头。
“国主我错了!原谅奴婢吧!”肖舒云泪如雨注,坐在地板上嚎啕大哭,从小到大被骂过无数次都笑着接受,唯独为何这话是从他口中出来,一时不得不羞愧难当,如心绞般难受。
“国主求您不要赶奴婢走,奴婢愿意为国主奉献一切,包括奴婢的贱命!”肖舒云说这话时已经把身体极尽地贴在地面了,却还是哭着,双手抓着伊白陌的脚踝不放。
“那你愿意告诉本尊纸鸢在何处么?”伊白陌居高临下地质问。
肖舒云神色痛苦,依旧摇头,撕心裂肺地恸哭道:“国主,奴婢实在不知,不要赶我走,求您了!”
因为自己的脚被别人抓着,伊白陌露出厌恶之色,所幸岚音和茹司拉开了地上哀嚎的肖舒云,才让她放开了手。
“肖姐姐,我劝你还是作罢吧,国主现在正在气头上,这些事若真与你无关,你就把所知道的如实相告,可别再执迷不悟了!”岚音劝道。
肖舒云对岚音的话置若罔闻,仍然我行我素地狡辩道:“国主!国主我真的不知道纸鸢妹妹在哪,奴婢若真的知道一定知无不言的!国主留下我吧!除了皇宫我还能去哪?皇宫就是奴婢的家,奴婢只想留在国主身边,奴婢哪也不想去……”
“既然你不肯说,那你与我而言就没有任何价值了,本尊留着你何用?”伊白陌打断她的话,寂然冰冷的目光蒙上了一层肃穆的灰,决然铿锵地说道:“把她带下去!今晚先派人看住她,明日一早便送她出城!她要是胆敢违抗,论罪处置!”
“是,公子!”岚音茹司齐声道,一起合力地把肖舒云拉了起来,伊白陌唤来几个士兵生拉硬拽地押走了她。肖舒云依旧是大吵大闹,哭声由近到远,最后消失。
伊白陌孤身屹立台阶之上,周身与夜色融为一体,望着夜空的几颗碎星子出神,思绪好像陷入了某处难以挣脱的沼泽中,静默久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