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擅自将法术暴露于世人后,公子伊白陌整天在星凌宫中闭门不出,亦不见来客,任凭众口揣测淮英河之奇闻,上至朝堂下至郊野田舍,公子伊白陌成了众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其中不乏夸夸其谈添油加醋者,稍一润色,伊白陌竟成了下凡普度众生的活菩萨,背负着天降大任的使命,干着悲天悯人的善事……
伊白陌近日有心避嫌,他那次在谪仙楼施法之事被传得沸沸扬扬,已闹得满城风雨,虽与往昔他做的那些浑事相比不值一提,但若传到了天庭那处终归会惹来些不必要的麻烦,反而阻碍此行计划。
于是他打定主意往后做事尽量克制收敛,锋芒该露也该藏,故而眼下暂时避避风头未尝是件坏事。
之后某一天的深夜,星凌宫伊白陌寝室的一处琉璃窗响起了三记扣窗声。
窗外忽而飘来一袭黑影,在身后月光映照之下,一张英朗的侧脸轮廓便投射于窗上。此人似乎已经尽量降低了声响,由于夜阑人静这三下响声显得有些突兀。
男人屏息敛气等待屋中人的回应,半天无声后,空气静默得有些尴尬,于是徘徊在窗外的黑影踯躅不前,脚步有些犹豫。
半晌之后,才听得寝室主人从床榻起身的细微窸窣声,里面的人刚从睡梦中醒来,貌似深夜被打扰有些气恼,突然从寝室中传来一句愠怒的嗔怪:
“进来罢,何时学起了凡人鬼祟的作风!”
窗外的黑影乖巧地点了点头,暗自无奈地松了口气,屋内之人的坏脾气还是一点没变,就知半夜寻他是错误的决定,这位大人的起床气万万是惹不得的。于是黑影一掠而过,从冰冷厚重的墙壁穿了进来,步履轻缓无声,如同落地的鹅毛。
伊白陌被吵醒后和着中衣起身坐于床沿,衣襟半开合,狭长的锁骨之下尽是如缟素般白皙的肌体。一双纤瘦有力的双手交拢于胸前,睡意朦胧的双眼已明显带着一丝愠气,此时正盯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
“帝尊。”
那男子轻语唤了一声,向伊白陌恭敬地鞠了一躬,礼毕后默默站在角落暗处一隅。那人身穿玄色窄袖锦衣,面容肃穆沉稳,高挑的身形几乎快隐没在黑暗中,正耐心等待伊白陌发话。
“这次你倒派上了些用处,行踪未被察觉吧?”伊白陌松开抱于胸前的双手,捋了捋散乱的发丝,甩手披往身后。
“未曾。此次行动隐秘,有帝尊在一旁掩护,纵是天庭也难以察觉有异。”
“非也,没有所谓的天衣无缝,就算有也只是暂时的。本尊此次行踪不便向其他人透露,徒生些不必要的枝节不说,处理起来还麻烦。况且你目标太明显,若被注意到本尊也就暴露了……”伊白陌打了哈欠,表情有些木然,自相矛盾道:“此次不该让你跟着来的。”
那男子眉峰一抖,面部肌肉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心中悱恻:这可不是你以往的作风,什么时候竟变这般低调了?难不成变了个模样,这性子也跟着变了不成?不让跟就不让跟,这借口可真是……敷衍!
“魄,本尊此次下界的事不想让太多人知晓,不光是天庭,就连枯阳也得瞒着,一来可以避免横生枝节,二来本尊这模样可不想被谁当成笑柄,明白?”伊白陌眼角一瞟,便对那人的心思一目了然。
“咳咳,您要是这么在意,用真身岂不是便利许多?”男子一直盯着他那帝尊的面部表情,盯得出奇,终于问出了一直想问的问题,
“若是本尊能亲自下来还需费这劳什子?呵,枯阳对本尊下了一道禁行令,若本尊真身出现在凡界他必然会派人前来扰乱计划,届时又得挨他一通说法,还不如先斩后奏来得痛快。除此之外,本尊那具身子近段时间出了点毛病……不提也罢。”
“卑职明白。”
“那三万兵将你弄哪去了?”伊白陌又打了个哈欠,困倦之意再次涌了上来。
“吹到了一处东海孤岛上了,一时半会可回不来。”
“你做的不错,要是全弄死了,老头定会找我麻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好。”
“这点为帝尊考虑到了,不过……三里外另一支军队,您可一点情面没留啊。”
伊白陌换了一个姿势,斜倚着雕花乌木床栏,赤足露出榻外,鼻腔轻哧一声,冷笑道:“对付莫梁那位妖孽可用不着留情,不过是折了一些兵力,于他而言既不伤筋又不动骨,只算是个小小的警告罢了。”
“是。”
角落的黑影静静观察伊白陌有好一会,今日他似乎比以往又更嗜睡了些,不免担心他这副身体是否能适应人间诸多习气,又瞧了瞧伊白陌僵固的冰山脸,嘴角不由地往上翘。
“你笑什么?”伊白陌怒目抬头。
还好,生气的时候表情还是挺到位。
“咳咳,没什么。我在想自帝尊来到人间后,难得当了一回正经人……”这位唤作魄的黑衣男子依旧在掩笑,在感受到伊白陌如毒箭似的目光后才略微收敛些。
这话怎么听着他之前都是不正经的?
“你可以走了。”伊白陌食指指窗外,面带倦容地下着逐客令。
“帝尊,那黎魄先行告退,有事传音唤我。”
黑影又对伊白陌行了一礼,转身便消失在黑暗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