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的夜里微风细软,爽而不燥,纱窗树影斑驳,墙外虫鸣不止。
雨季已过,雨后草香四溢,南思的这个时侯气候温淡,冷热中和干湿相宜,像极了为人谦和温润的君子脾性,浅淡诚挚的言谈令人舒心而不设心防。
莫绯于弦绯宫临窗眺望,星空下的希和宫仍是一片寂静安然,看似很近又仿佛离得很远,在夜色中显得缥缈不可及。
“主人,你都望着窗外半天了,也没见你看出朵花来。”
顾之清舒服地躺在莫绯寝室那张大床上,翻来覆去犹不过瘾,索性大字展开闭目假寐。
“你这蛇怎爱霸占我的床,给我回蛇窝好生呆着,再去烦伊白陌我可真要扒了你的皮了。”
“啧啧,真真是小气得紧,我才不回去!千回镜里也呆腻了,阿怜那边太无聊,出来透透风怎的,我也没把白陌公子怎么着,您也忒紧张了些。哈哈,要我说还是你的床舒服,以后这张床归我咯,反正您晚上也睡不着!”
“赶紧下来,孤可不想再让人误会。”
“我说主人,你真的变了,两个大男人有啥关系,我都跟了您将近千年,要有关系早该发生了,在乎这些风言风语作甚?”
“我不在乎的,”莫绯冷不丁地回了一句,认真思量片刻又道;“你说男人喜欢男人正不正常?”
莫绯的这话石破天惊,顾之清如五雷灭顶,吓得从床上翻了下来。
顾之清额上冷汗涔涔,咽了口唾沫,双手地攥紧了衣裳,在地上蜷起双腿。顿时心情有些复杂,不敢置信地瞧着莫绯,掐了一把大腿后大惊失色道:“主人,您不会吧……咳咳,兔子都不吃窝边草来着,您就放过我吧……哦,对了,我也觉得两个大男人共处一室还是有些不大合适,那啥,刚刚我想起来还有事得先走了,回见!”
等莫绯回过神,顾之清早就跑得没影了,蹙眉自言道:“这蛇跑什么,怕是吃错药了罢……”
突然想起那位冰雕似的谪仙,也不知此刻睡也没睡?
莫绯这念头一在脑海中出现,身子就鬼使神差地不受控制,等他回过神来发现已跳至窗外。呆呆站在原地愣了半晌后,也觉着好笑,于是轻提脚尖,跃至烟雨廊脊顶,又踏过几处飞檐,不消一刻凌空落在了希和宫殿顶之上。
已至深夜,希和宫一派静谧,伊白陌是个喜静的主,平日就不喜别人叨扰,白日若无客造访更是清净得很。
莫绯头枕双臂,默默躺于屋顶并未出声,伊白陌等偏室的纸鸢睡下后才回寝殿,只听他唤来婢子,原来是要准备沐浴。
几个婢子正伺候伊白陌更衣,热气弥漫着整个房间,顺着暖黄的烛光爬上了屋脊。热气氤氲顺着光线蒸腾而上,莫绯思绪无端生出莫名的躁乱来,经过了一番心理斗争后,仍是按耐不住手痒揭瓦窥视一番。
雾气朦胧间,隐约看见伊白陌身无一物地坐于浴桶之中,光臂靠在桶沿边,不时还传来婢子往他身上浇水的声音。
“公子,水温可好?”一位打水的婢子娇声询问。
“公子,力度可还合适?”另一位替伊白陌揉捏着肩膀的婢女柔声问道。
白陌看起来不太习惯沐浴时周身有人,由于希和宫的婢女太监都是莫绯一手安排的,所以一举一动皆在他的掌控中。
白陌隐约觉得大抵是上次私自出宫让莫绯留了心眼,反感道:
“这里不用伺候了,你们下去吧。”
很是奇怪,每当伊白陌要沐浴时,总有十分殷勤的婢女争着前来伺候。
偏偏这白王不喜欢太大的阵仗,于是那几个被派到白王身边的姐妹便商量着轮流伺候,如此她们总是能如愿以偿地一饱眼福,顺便沾沾这位神仙的雨露恩泽。
几个婢女停下手上的动作,齐声答了句“是”便恋恋不舍地退下了,留伊白陌一人在蒸汽弥漫的浴桶中凝神假寐。
莫绯开始有些后悔往伊白陌宫中送人了,他初来那晚潋滟宫的见面礼,以及特意派去监视希和宫的十几个女婢,如今想来皆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心里平白无故又生了些不痛快。
墙头几个婢女在围着小声议论,丝毫掩饰不住兴奋之情,每次伺候白王沐浴完后这些人便免不得议论一番。
“天呐!我竟然摸到了白王的肩膀,简直不敢置信!姐妹们,他那样一位不沾尘露的俏神仙,真真是连皮肤都能捏出水来!那手感冰滑酥麻……嘻嘻,我的魂都快被勾去了……”其中一个宫女陶醉道。
“你那有什么的,我替白王更衣的时候可窥见了不该窥见的呢!你们可不知道我激动得手都止不住得抖,羞死人啦,嘤嘤,差点就瘫倒在地了……”
这人说完就传来一群女子的嘻笑,这声音十分刺耳,接着又一女子接着说道:“白王生得极好看,只恨不能永远服侍,要是能被他瞧上一眼,连骨头都会酥软了去。”
“你还别说,若我们其中真有人被白王看上了,那得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呀!”
“你就别痴人说梦了,那位公子只对身边那位病丫头上心,我们这种人就别想了,一辈子都有可能呆在这阴冷恐怖的宫中,永无出头之日……”
“呸呸呸,你能说点好听的么……大伙都散了吧,白王好像要起来更衣了……”
这些墙角嚼舌根的几个婢子四下散去,莫绯闻言转头向瓦洞看去,伊白陌果然出了浴桶,一丝不挂地在屏风后利落地穿衣,周身的水珠剔透晕着光泽,脖颈挺直双肩如削,精实的背脊和线条柔软的腰身不可方物,饶是同为男人也叹为观止。
莫绯一阵心悸地慌忙盖上了瑶瓦,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虽在风月场经历了不少旖旎情事,却没哪次有过这般荒唐的事——竟偷窥一个男人洗澡!
他用掌用力地拍了拍额头,企图让自己清醒点,堂堂一代帝王竟也干这些偷鸡摸狗的龌龊之事,真乃有失体统!
屋里那些婢子已经进去为伊白陌更衣了,这几个女人方才的一番言论更是让他内心难以平复。
莫绯也想不通为什么会对那样一个正儿八经的男人上心,思量一番后断定自己是绝没那癖好的。
这段日子从厌着恶着防着避着再到想着念着盯着占着,整个人着了魔没了魂似的,竟莫名其妙地对女人开始没兴趣起来。虽然他清楚此人遥不可及,但目之所及皆是那抹兰芝玉立的身影。
于是他有点承认自己往那方面偏移了……
但伊白陌对他的成见根深蒂固,怕是永远都化解不了了,而莫绯也没打算要他消除对自己的厌恶,毕竟考虑这样难于登天的事,倒还不如想着如何留他在身侧来得实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