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凌宫中,伊白陌对月饮酒,忽然杯中的酒水微微漾起涟漪,庭院阴风阵阵,树影摇曳月光浊浊,花丛草间不时传来‘嘶嘶’的响声。
伊白陌嘴角诡异地上扬,扬起的弧度应该是笑,这笑又不似笑,僵硬中带着点勉强,那时他只道是还没适应这副躯体,后来才知雕琢打磨的死物去表达人类的情感的确有些困难。
在别人轻而易举可以做到的面部表情于他而言却是有些牵强附会,真是今夕不比昨日,谁能想到,如今的他连笑也变得奢侈了。白陌微微叹了口气,面色依旧冰冷漠然——毕竟这样正常些,他不去理会月夜来客,自顾自地继续茗茶煮酒。
阴风持续了好一阵,一个白影在寝殿外渐渐成形,化成一位身形笔直削瘦的白面郎君,正鬼祟地向殿内潜伏摸索而去。
“太过分了,人家绕了你星凌宫都转了好几圈了,你好歹出来看看!”窗外突然出现一颗煞白的脸,那脸上满是怒色。
“门没关,你进来便是。”伊白陌也不看来者,只是依旧喝茶望望窗外的残月。
顾之清大摇大摆进了星凌宫大厅中,只见一位双肩虚披水色的纹龙长袍,身着一抹青纱里衣的清逸公子端坐桌前,修长的手指握着青龙绕鼎三脚兽足杯,长发如丝垂散胸前,眉目如画,当真宛若诗篇中吟咏的谪仙模样。
白陌背脊挺拔,正襟盘坐,俨然一派禁欲系的神仙作风。
顾之清误以为自己走进了画里,像迷离幻世般痴愣,呆呆地站在门槛边曲着半身盯着那位落入凡尘的谪仙。
——不过什么味道这么诡异?
伊白陌转头向顾之清看去,羽玉眉峰微蹙,只见他将把杯子的酒往外一泼,杯子里的酒洋洋洒向鬼祟探头之人,也得亏对方躲得快,否则少不得溅上一身。
小顾跳着脚抱怨着,“嚯,要死,你这酒杯里装了啥难闻的东西,差点溅我一身!”
“嘁,就没见过这么蠢的妖……”
伊白陌看着顾之清郁闷地摇摇头,叹了口气,语气缓缓道:“独家秘制雄黄酒……”
顾之清闻之马上捂着鼻子蹿远了点,躲在窗口大叫道:“不早说,我就说怎么觉着这味道有点不对呢!”
伊白陌瞟了眼门外,皮笑肉不笑,鼻腔嗤了一声,好整以暇地用食指勾着酒壶耳朵又倒了一杯:“你这条白蛇也忒傻了点,派你来的人竟忘记让你带脑子了么?”
“哼哼,什么冷面心善,亏长得那么好看,坏心眼还那么多!”顾之清躲在门外跺着脚哼哼,见他倒酒以为又要偷袭,谁知对方从容不迫地将杯中浊酒一饮而尽。
顾之清嫌弃地捏住鼻子探出脑袋,难以置信地问:“那么难闻的东西也能下得了口?”
伊白陌心中只觉好笑,但习惯了形喜不现于面色,仍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冰容,瞥了瞥在门口缩成一团的家伙,继而随口询问道:“汝唤何名?”
顾之清笑嘻嘻地道:“顾之清顾大爷便是,唤我小顾也行!咦,不对,我们好像还没到那么熟的地步,但叫亲近些也没什么问题就是了……”
伊白陌:“……”
他有些无语,总感觉这蛇好像在套近乎。
“看在你确确实实是蠢不自知的份上,且饶你一命,走吧!”伊白陌无奈摆手道。
“这就要赶我走了?我问题还没问呢……”顾捂鼻嚷嚷,对那雄黄酒避而远之,踌躇半天,他突然睁大那双眯成缝的凤眼小心打探:“我想知道秽存山的大老黑是你杀的么?”
“嗯。”
“为什么?”
“太丑了,对本尊眼睛是一种亵渎,何况这丑东西还犯下杀孽,留不得……”伊白陌轻描淡写地回答,微微顿了顿,又道:“所以那货是和你们一起的?”
“不算是,那家伙可是个修炼千年的老东西,也不知从哪跑来的到处闯祸,于是主人就索性将他从莫梁赶到了这里。”
“很好,那改日本尊也送他份大礼,以表敬意。”
伊白陌笑得有点奇怪,或者也可以说是勉强,小顾分明看见那公子额上青筋莫名跳动,眉尖还抽了抽。
大概是感受到了来自这位公子不友好的气场,于是顾之清只好待他平息内心的怒火后才迟疑地再次开口:
“莫生气莫生气,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说!”
“公子你这缺人不,可愿意收了我当手下?嘿嘿,小妖早有弃暗投明之心的,对修仙心存向往,奈何我那个天杀的主子老是不放过我,逼我助纣为虐,唉,我做妖也是很艰难呀……”顾之清嬉皮笑脸地想要再次进门,又想到有雄黄酒无奈又退回去,样子实在滑稽。
“哦?既有弃暗投明之心,为何还在一直为虎作伥?这事多半是你自愿的,你心不诚,不能收你。”
虽说伊白陌以前是喜欢收些灵兽养,但现在已然没了兴趣,更何况这条白蛇的修为太低没啥用处,他是瞧不上的。遂将衣袖一拂,将房门严严实实地关上,还不忘提醒:“以后脸上粉少抹些,成天抹得跟白无常似的,招魂呐?”
顾之清用哀怨的声音来表示愤愤不平:“现在姑娘们不都喜欢这种小白脸么,真的,我这英俊潇洒的模样在人间可招人喜欢了!”
在屋中的伊白陌喝了一口酒差点没喷出来。
顾之清等了半天,屋子里再没有回应,只好垂头丧气,丢下一句“下次再来找你玩”后便瞬时化作一股疾风溜得没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