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在河北廊坊的一个农村里,那一年,我上六年级。从小就一直成绩好,虽然还有两个月就要期末考试了,我也不着急,信心十足。老师拿我没办法,即便是疯玩,也能考个不错的成绩,虽然时不时惹祸,在班里还是老师相当器重的学生。十几岁的孩子,什么也不想,无忧无虑的各种没事找事,各种调皮捣蛋。四月份的天气,风清气正,吃过中午饭,我们班的一众男生约好的,早早的去学校,趁午休的时间踢一场球。那是在九几年,我们那一辈的父母是不会给孩子买球的,倒不是买不起,农村家庭靠种地,百八十块钱买个球踢,实在是有些奢侈了。还好我们班的男生多,大家集资,才有了这么一个宝贝疙瘩。场地呢,就是学校操场,两排大柳树之间的一块空地,也就三个篮球场那么大,在两边各找几块转头摆个球门,也就能开始了!我来的不算最早,已经有十来个人了,远远的,冯雪山把球朝我踢了过来,“韩肖,你妈做什么好吃的了,这都几点了,还能踢多大会啊!”我接过球,一脚又踢了回去,边走边说“我也不是最后一个呀,这才几个人,要不然,先凑合着踢,来人再往里加”…我越走越近,却没人说话了,个个紧张兮兮的,大个子刘立辉抱起了足球藏到背后,朝我扬了扬下巴,示意我看背后,我回头一看…呃…班主任刘老师,她怎么来了,今天她不是请假了么?我心里也没底了,这情况,就算踢球不犯法,大中午的,也少不了要挨说了。我故作镇定走到大家跟前轻声说“咱踢咱的,踢球又不犯法,小点声,别大喊大叫不就完了么”话是这么说,谁也没敢动,静静的看着刘老师,她没有过来,把摩托车直接骑到她宿舍门口,只是看了看我们就进屋了。呃…这什么情况,秋后问斩么?一众小伙伴不置可否。
我们这位刘老师,个子不高,标志性的衬衫牛仔裤,干净利落,马尾辫,一副黑框眼镜,并不是有多么漂亮,但是给人感觉很清新,二十出头,大姐姐一样的和蔼可亲。我们并不是有多怕她,那是从心底里的敬爱,不想惹她生气。大家商量了一下,都乖乖回了教室,乖么?好吧,我们绝对不会闲着的,更不会复习。进了教室没几分钟,仨一群俩一伙,玩兽棋的,弹球的,还有用橡皮筋弹纸卷……教室离老师的宿舍没多远,大伙也都没敢弄出什么动静来,球没踢成,我有点犯困了,趴在桌子上就睡着了。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拍我肩膀,“嘿,老妖,醒醒!”这声音,一听就知道‘明仔’来了,陈大明,我的铁磁,只有他还有班里少数几个人才叫我外号,我揉了揉被他拍的生疼的肩膀,不耐烦的说“你特么能不能轻点!”他呲牙一笑,从兜里掏出来一把红薯干,“来,给你提提神”我吃了一块问他“说好的吃完饭就过来,你怎么这才来”大明说“我刚出家门,就看见刘老师来了,我估计是歇菜了,就回去补了一觉,怎么样,挨骂了吧?”我说“没有,老师什么也没说,直接回宿舍了,我们也没敢踢,这不都回来窝着了。…唉唉…你这是给我带的么,都让你吃了…”我们俩连说带抢,就在这个时候,外面传了一声大叫“啊…来人呐!!开门!志华!志华!”大伙先是一愣,这是有人在喊我们老师的名字,出事了,大明拍了我一把,“走,看看去!”跟同学们一起,跑到刘老师的宿舍前,门口是五年级的董老师焦急的拍着,我们不知道怎么回事,就问她,“董老师怎么了?”董老师急的快哭出来了“你们刘老师在里面出事了,快把门撞开!”我看了一眼窗户,发现居然被炉钩子从里面给别死了,随即一脚踹在门上,哐的一声响,门也没开,大明喊道“来,咱们一块撞,一,二,开!”咔的一声,门开了,我们撞门的几个收不住脚全都栽到里面去了,再爬起来,只见刘老师躺在床上,浑身抽搐着,脸上发青,嘴唇黑紫,还吐着白沫,董老师扑到床边抓着她喊着“志华!志华!你怎么啦!”我们这帮十几岁的孩子,哪里见过这些,更是傻在当场,不知道是谁从桌子上拿起来半瓶农药,“董老师,你看!”董老师一下明白了,“谁离家近,快点,回家打120叫救护车”“我去!”是郭鹏,他说完就拨开人群冲了出去,剩下的人眼看着老师变成这样,也是束手无策,急的团团转,董老师收了收情绪对大家说“你们谁家有车,救护车来不了那么快,咱们得赶紧送她去医院!”听见这话,大家都看向刘立辉,对,只有他家有汽车,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说道“我爸在家呢,我去叫他开车来!”……“老师,老师!”同学们流着眼泪围在床边,无助的喊着。门外一阵嘈杂,有陆续来上课的学生们和老师,蒋老师是我们学校为数不多的男老师,他扒开人群进来,一看这情况也是一脸骇然,问董老师“这是怎么了?”董老师说“自杀,喝药了,氧化乐果,120打了,车也找了,快来了”蒋老师皱着眉点了点头,又看了看我们说“大明,韩肖还有你们四个留下帮忙抬人,剩下的都出去吧!”他说完,却没人动,这个时候谁也不愿意离开,都想守在老师旁边,蒋老师也看出来了,他深吸一口气用尽量缓和的语气说“都出去吧,人都已经这样了,你们在这守着也帮不上忙,到门口把外面的同学们疏散一下,给车让出地方,多争取点时间”听到这话,那几个同学才出去了。蒋老师问刘老师,“你什么时候到的”董老师说“有一会儿了,我敲门敲不开,听见里面声音不对,就把他们喊来了,撞门进来的”蒋老师又问“通知她家里没有?”董老师摇了摇头说“先救人再说吧”他又问我们“你们老师几点来的?”我说“大约十二点半吧”大家都不约而同的看了看墙上的石英钟,两点十分了,如果说她进了屋就喝了这药,那就是快两个小时了,我不由得一阵头皮发麻,就算还小我也明白,这么长时间过去,能救过来的几率肯定很小了,大家都没再说话了,董老师用纸巾把她吐出来的白沫擦了去,我拉着老师的手,她的皮肤都是青色,指甲颜色更深,我没做声,脑子里全是她往日跟我们在一起的情景…大约过了七八分钟,刘立辉家的车来了,我们把刘老师抬上了车以后,蒋老师和董老师把我们劝住了,说去再多人也没用,就这样我们目送着车子离开,心揪成一团,一群十几岁的孩子,面对着突如其来的变故,只有茫然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