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回到学校的那天，刚好下起大雪。
洛瑶抬起头眯着眼，望着灰蒙蒙的天空。一朵一朵的雪花不停地落下来，落在房屋上、光秃秃的树上、汽车上、人的身上。
曾经那么期待下雪的她，心情却平静无比了，宁静的表情背后是无尽的忧伤。她踩在厚厚的积雪上，一步一步地用力踩下去，小小的脚印就深深地印出来了。她喜欢听这脆脆的吱吱的响声，好像遥远的古老的传说在发出生命的召唤，如此的沧桑而又轻灵。
“喜欢雪？”阿陌问。
她点点头：“嗯！”
“我们的世界也有雪，下雪的时候感觉是云飘下来了。”阿陌犹豫了一下，就牵起她的手了，“很美的。等我们回去了，我陪你看雪好吗？”
“陪你看属于你的第一场雪。”很久以前，修也满怀深情地对她说过这句话，而现在他身在何处呢？曾经的誓言旦旦，难道经不起时间和距离的拉长吗？曾经的“深深爱过你”这句话是不是就那样丢在风里，不知飘往哪里去了？
“在想他吧？”阿陌不无失落地说道，“你相信他会回来吗？”
她说：“不知道。也许以前相信过，现在不知道了。”
虽然这样说，但是她心里仍然抱着信念，他还会回来找她，或者他们会在不经意间就相遇了。她一直相信他说的缘分呢。
“对了，银馨现在还在人类世界吗？”
银馨很久没出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要半路杀出来。洛瑶经常是带着警惕性地过着，怕一不留神就会出无法弥补的意外，这种不自在的生活使她更没有安全感。
阿陌说：“暂时不用担心她。她已经回去了。”
洛瑶感到惊奇不已：“怎么会呢？她不是誓死要得到圣花力量吗？”
怪不得银馨这么久都没有什么动静。
“那边出了点事。”他轻皱了一下眉头。
“怎么了？”她感觉到有些不寻常，“你有事别瞒我啊。”
阿陌却笑得很明媚，说：“能有什么事瞒着你呀。你什么也不用担心，一切都会好好的。你也会见到林景修的。”
银馨所属的那支猫族已经查出来了，族王是成瓦。成瓦是个厉害的角色，他所领导的族很强大，当年影都是最后才收服的他们，周旋了很多年。被收服的成瓦表面上对影都表示服从，暗地里就在默默地寻找能干的人才，培养杀手。洛瑶和银馨对战那晚，擒魔者捉回去的那四个杀手供认出银馨，他们也是其他族王派来的杀手，不过他们的族王不足为惧。只是，成瓦就难对付了，需要制定缜密的方案慢慢攻破。成瓦的动机被暴露后，他就把他的得力助手银馨召回去了，因为他不得不应对影都的对他叛变的讨伐。
阿陌之所以不愿意告诉她这么重要的事，是因为要回去的时机正在酝酿，他想让她无忧无虑地度过最后留在这里的时间。
“瑶瑶，你知道我们在这边的时日不多了，你还有什么事情想做的就去做，有我陪你。”
她静静地走着，脑袋里却浮现修带她去看的那片花海。
“你记得山谷里的那片花海吗，我多想带他在那里飞翔。”
春天里会有许多的蝴蝶在那里徘徊，那么美的地方啊，她要带着他和蝴蝶一起飞，他肯定会非常地开心。
山清水秀人高歌，鸟语花香蝶低舞季节即将来临了。
雪连续下了三天。学校里的道路上的积雪虽然及时地被清扫了，但是地面上仍然有残雪，给人踩了之后变成了待融的冰。阳光照在冰上，久了冰块部分融化成了水浸湿了路，冰也折射出彩虹的颜色，很漂亮。洛瑶去上课的路上，总会被那七彩的光芒吸引。她的心情莫名地开朗起来，情不自禁地微笑。
青青这学期开始后，仿佛性格有了很大的变化，沉静了许多，和人说话没有以前咄咄逼人的气势了。洛瑶想也许是经过失恋的事，她成熟了吧。看到青青经常躺在床上发呆，什么也不做，就只是望着窗外的蓝天出神，洛瑶挺心疼她的。可是，人的成长总还是得经历某些疼痛，然后将疼痛放入心里的某个位置，在将来的日子里回忆它们，心反而能宽容地看待过去。
中午，洛瑶回到宿舍的时候，就只有青青在睡觉，她侧身朝外卧躺着，洛瑶能看见她的脸。她好像哭过了，鼻头还有点红，眼睛周围挂着泪痕。洛瑶拿了纸巾轻轻地放到她手里去，坐在她的床上，撩起她的刘海。青青一惊，睁开朦胧的双眼，原来是洛瑶回来，她都不知道。
洛瑶说：“在难过什么？”
青青微微摇头：“没事。”
“不要自己伤心，有什么事可以告诉我。”
青青看着洛瑶，眼泪不由自主地泛上来了。她以前嫉妒洛瑶的美貌，经常没给她好脸色看，后来喜欢上陈伟深，结果他心里一直没忘掉洛瑶，这使得她更讨厌洛瑶。但是，无论她怎么样对洛瑶，洛瑶还是对她一如既往的温和。洛瑶的美貌和才情，宽容的心态，是她怎么也不上的。不然，那么优秀的秦陌，还有陈伟深都对洛瑶一往情深呢？想通了这点，她最终感觉轻松了，何必和洛瑶计较那么多。属于自己的东西，终究是自己的，不是自己的就算得到了也还是会失去。
“洛瑶，为什么我对你做了很多不好的事，你都不会生我的气呢？”青青满脸愧疚地看着洛瑶。
洛瑶便笑了，她从来没把以前的事放在心上，人与人相处难免发生矛盾的，没想到青青自己倒介怀了。
“你没做错什么啊，不要再想那些事情，过去了。”洛瑶说，“你现在没有以前快乐了，怎么啦？”
青青说：“恩？我想他。”
“想陈伟深？”
“每天忍不住想他，他瘦了还是胖了，还会每天抽很多支烟吗，笑的时候眼睛里是快乐还是忧伤。”说着，青青又忍不住哭了。
“你真的好喜欢他啊，青青，我现在才深切地体会到你的心情。”
青青对陈伟深的感情不正像她对修的一样吗？只是修远在何方罢了。洛瑶以为世界最遥远的距离，就是两人靠在很近的地方，心却往相反的方向走去。所以，青青内心有多痛苦，她可想而知了。
“你了解他吗？”青青说，“他想你想到发疯的时候，就只能静静地抽烟，一根一根地吸。我就陪在他身边，看着他那样折磨自己，我心里不知道有多心疼他。”
“他啊，是个挺倔强的人，喜欢的东西总想尽最大力去争取，包括爱情。现在的他在别人看来，是一个花心又堕落的人，可是我知道那只是他忘记伤痛的方式。他内心里仍旧保存着他原有的纯洁信念。你知道吗？”青青自顾自地微笑了，“那个男孩还会站在阳台上，抬头望着天空笑呢，一直一直地望着。我以前去他宿舍楼找他看见过几次，我就站在楼底下，就那么呆呆地望着他，他也没发现我在下面看他。每当那个时候，我脑海就会浮现那首卞之琳的《断章》。”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洛瑶若有所思地念起这首诗。
这周五晚上，学校要在艺术院的表演厅公放一部电影，祝贺艺术院的学生去北京参加乐器比赛拿了二等奖。两天前，电影海报已经贴出来了，学校食堂对面的宣传栏老有人驻足观看。
中午，洛瑶经过宣传栏不禁停下了脚步。电影海报挺显眼的，她也被吸引了。电影居然是她喜欢的《哈尔的移动城堡》，虽然很早前就看过两遍了，现在还想再看一次呢。艺术院怎么会想到播放这部电影？洛瑶倒是好奇这个问题。可是宫崎骏的电影实在太受欢迎了，经典是永垂不朽的。
就在洛瑶想转身走的时候，她注意到宣传栏的玻璃上，能看到背后有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正在向她这边走来。那形影，那走路的姿势，那与众不同的清高的气质，简直像极了修！她忽然感到全身都紧张起来了，步子也忘了去迈开，就呆呆地盯着玻璃里那个人。
他越来越近了，她的心跳莫名地加速，一种惊喜的疑惑袭满她的心房。由于玻璃的反光，她始终看不清他的脸，也不敢确定他就是修。也不知道为何，她没有勇气转回头去看。
“想看电影吗？”他走到她的左边，停住了脚步。
她感觉全身像触了电一样，震惊地说不出话来。是修是声音！已经整整一年没见了，日夜盼着这一天的到来，然而真的来临了，她却不敢相信这是真实的。她微微张开口，想说什么又不知怎么样说。她甚至忘了转过脸去看他！
修微笑道：“瑶瑶！”
听着这一声唤，她的眼泪就潸然落下来了。
他脸庞瘦削了许多，苍白的脸色看着让人心酸。
“你憔悴了，修。”她伸出手去抚摸他的脸。
“想你想的啊。”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告诉我，你有没有想我？”
她说：“想，很想很想。”
他听了像个小孩一样高兴地笑了，张开双臂拥抱她。
这一年里，他想她想得无法自拔，自己的身体每况愈下，所以他不敢去联系她。直到元旦的那天，阿陌忽然找到了他，告诉他洛瑶就在他所在的城市里上学！他当时惊喜地失眠了好多天，但他还不到见她的时候，他得把身体养好了，显得精神些再去找她。从那天起，他每天积极地配合医生的治疗。
宣传栏旁边人来人往的，即使在校园里看惯了情侣亲亲密密的举动，但是他们的目光还是被修和洛瑶吸引了。修拥着洛瑶，一直一直抱着。两个人心有灵犀地沉默，但都知道彼此心里所感。
而远处一个拐角里，阿陌正在注视那一对羡煞人的恋人。他内心的惆怅只能自己默默地承担，是他在元旦的时候以去外面游玩的借口，和他那只黑猫四处搜寻林景修的下落，却发现他原来也在这座城市。他父亲居然是这座城市的首富。这是不是林景修和洛瑶的缘分呢？两人彼此思念，偏偏冥冥之中又聚在同一个地方。这样的缘分有谁有幸得到，还有什么力量可以分开他们？
对于银馨，阿陌早就知道她已经悄悄找上洛瑶，他装作不知道，只是不想让争夺来得太早。以洛瑶的力量和机智是不输于银馨的，因此阿陌还比较放心，任由银馨靠近洛瑶。而他同时可以省出时间去找修，不仅是想让洛瑶见到他，要回归原来的地方得依靠修身上的灵性。修的音乐才华正是得益于他的与生俱来的灵性，身上潜藏的不可思议的力量，可以帮助阿陌和洛瑶把圣花的力量带回去。
至于阿陌默默地为她做这些事，洛瑶一点也不知道。
“瑶瑶，快出来。我在你们宿舍外面等你呢。”
说完这句，电话那头的修就挂掉电话了。洛瑶很无语，修还是原来那个样子啊！可是，她的心里非常的甜蜜。自从修回到她身边后，她每天都是带着微笑，晚上甜甜地睡着了还梦见他。
修一大早地叫她出来，原来是要带她去爬山。
那座山离学校并不远，但洛瑶没来过这边玩。山有点高，有石梯登山，很快就爬到山顶上去了。她在山顶上看着由陌生到熟悉的城市，心里怀念起家乡，怀念起高三那年遇见阿陌和修的时光。时间这么快哦。有那么多美好的事情，犹如昨日才发生的一样，却已是过往了。
“修，那片花海，”她带着回忆的意味说道，“我想带着你飞，和蝴蝶一起飞。”
“你还记得那片花海啊。”他感到欣喜，“那是我游玩了那么多的地方，我最喜欢的了。”
“可惜，可能没机会回去了。”她难过地说道。
“没关系。跟我来，等一下就能弥补你的心愿了。”
他往后山那里走去，后山没有石梯下去。他们是慢慢走下去的。但奇怪的是，后山之后都是山，根本没有可通的路了，还有什么可让人期待的呢？林景修就是林景修，他总能找到别人发现不了的东西。她对这一点深信不疑，修就是谜一样的男孩，不接近他就不知道他内心的情感有多丰富。
从后山下来，他们穿过一条长满杂草的小径，整整绕过旁边的一座大山一圈，再来到这座大山和另一座山的中间的小路。小路上都是石头，还算平坦，有一条溪流从山里流出来。走完小路，视野就开阔了，有一个淡绿色的小湖，四周全被山包围了，出口和入口就只有这条小路。
这是什么样的景色啊。寂静，清凉，阳光在微波粼粼的湖水上排遣时光；还有没见过的小鸟儿立在刚长出嫩叶的树枝上，“唧唧”地叫着跳着；湖畔上青草依依。
所谓春意盎然就是这样吧。生命在悠然的时间里安详地度过，明天在哪里并不重要。
小湖的中间赫然立着一块巨石，实在是显眼。巨石的棱角被磨得很光滑，它应该存在很久了。
“我以前来的时候，就好想去摸那个大石头。”他望着巨石说，“它简直是个奇迹。”
“好像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她也感到很惊奇，“想去上面坐吗？”
她将翅膀展开了，右手搂住他的腰。翅膀抖了抖，就飞起来了。他兴奋地看着下面的一切，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你的翅膀真漂亮，瑶瑶。”他喊了起来。
她把他放在巨石上，又飞了下去，停在半空中。他安静地望着她，不晓得她想要做什么。
只见她从水晶链子里引出一束紫色的光，状似一把利剑。她就用那把利剑，在巨石上刻字了。他站在石头上，看不了她写的是什么。
他问：“你写什么了？”
“等一会啊。”她收回利剑，然后飞过去接他。
她带着他停在巨石前面。他看到上面写着：“洛瑶与修，水与石也。”
她说：“我是这水，你就是那石。我会环绕着你而流。总有一天，水会干涸不再流动，但是石头却会一直在那里。”
“瑶瑶，”修情绪忽然变得低落了，“你可不可以不要回去，不要离开我。”
“修，能认识你，我真的好幸福。”她说，“就像那块石头在湖的中心一样，你会一直在我的心里。”
他吻住了她的唇，他的唇是温热的，吻是甜的。她抱紧了他，好像拥抱了满春天里的玫瑰。在爱情里，曾经多么骄傲的他们，都在不知不觉中愿意变得卑微。也只有爱有这种改变人的魔力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