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么喜欢赌钱？”杜少芬问道。
“哥赌的不是钱，是快乐。”
“可我赌的是苦闷。”
“我听说了你的状况，你前期的苦闷是别人强加给你的，后期的苦闷是自找的。”
“看来你对我挺有兴趣的，你打听过我？”
“没错，那次赌钱之后，我就一直在打听你，你给我的名片我我一直保存着，就撞在钱夹里。”
“我不信。”
“那我就掏出来给你看看。”钟海说，“请放慢速度。”
杜少芬果然放慢了速度。
钟海把手伸进口袋，掏出钱夹，随便找了一张名片出来放在杜少芬眼前晃晃，趁着杜少芬把头歪过来，钟海突然踩住了油门。杜少芬还这才明白想干什么，一边叫喊着“骗子”，一边加油门。钟海已经控制了刹车，即使杜少芬再加油门，车子也会放慢速度，但令人遗憾的是，在此关键时刻，刹车去失灵了。
尼桑车朝水库开去，离水库只有十几米，等钟海意识到刹车失灵想打方向盘时，已经来不及了。杜少芬似乎已经意识到车子失控，她松开了方向盘，拉着钟海惊叫着。
杜少芬的惊叫声中，山体旋转，天空旋转，人也旋转，车子如脱缰的野马，在悬崖上腾空而起，接着是噗通的声响。杜少芬紧紧抱着钟海，惊慌失措地叫道：“钟海，完了，这次真的完了。”
尼桑车腾空而起，在空中划了个优美的弧线，砰然一声落到了水库里。
钟海的话应验了，尼桑终于变成了飞机，虽然飞行的距离极为短暂，很快就变成了一只船。
水面溅起了一层白色的浪花，车子被淹没。好在尼桑车封闭好，在水中飘忽几秒，又浮出了水面。
车厢里还没进水，这是个封闭的两人世界，死亡就在眼前，两人都感到从未有过的恐惧，最恐惧的当然是女人。
在车子潜入水下时，杜少芬闭上眼睛死死地抓住了方向盘，当车子浮出了水面，她才睁开眼睛，先紧紧地抓着钟海的胳膊，然后又扑进了钟海的怀里。她浑身颤抖，惊慌失措地发出了高低不匀的声音：“钟海，死了……我们要被淹死了……孩子怎么办，公司怎么办，我爸爸怎么办，钟海……救救我，我不想死……”
“你不是想死么，这下刚好称心，死呀。”钟海一把推开杜少芬，伸手去摸控制车门的电门，可是，电路接触到了水已经短路，所有的电门都不起作用，车门和车窗都打不开。钟海反应快，往后看看，发现后车座紧挨着玻璃的平台上放着方向锁，就从两个车座中间钻过去，伸手拿到了方向锁。
“我们的生命开始以秒计算，你要不想死，就沉住气，乖乖地听我的，否则我们两个人都得完蛋。”钟海说。
“我乖，我一定乖……救救我，我不想死。”杜少芬惊恐万状，打着哆嗦着说。她脸色苍白，嘴唇发紫，头发凌乱成一团糟。
“你抓住我的袖子，千万别松开。”钟海再次命令道。
杜少芬点头，抓紧了钟海的衣服。
钟海抡起锁砸向车窗玻璃，哗啦一声，玻璃破碎。水开始慢慢流进车厢。
钟海扔掉方向锁，把手伸向杜少芬的前襟，用力一拽，衣服发出了“刺啦”声响。杜少芬上身几乎裸露，白净的肌肤呈现在钟海眼前。
杜少芬带着哭音责备：“都什么什么时候了，你还耍流氓。”
“我没工夫耍流氓，也不想对你耍流氓，想活命就别说话。”钟海说。
“我听你的。”
水继续流进车厢，车子在逐渐下沉。钟海不敢迟疑，把杜少芬衣服垫在手上，拔掉了残留在车窗上的玻璃碴，然后把衣服抖开，说：“你拽着衣服的这头，记着，无论发生任何状况，你都不能松开。”
杜少芬抓住了衣服的一端，钟海抓住了另一端。一件衣服，连接着两条生命。
水已经淹没到两人的膝盖，如果此时再不从车里逃离，两人就会随着车子葬身水底。钟海把两腿抬到车窗口，然后钻出了车厢。他刚钻出车厢，车子已经开始下沉，钟海用力拽着衣服，说：“屏住呼吸……”然后用力拉衣服。
杜少芬的头先露了出来，但在惊慌失措中，她的手还是松开了衣服。眼看着杜少芬就要随着车子沉到水底，钟海情急之下，抓住了杜少芬的头发。
两人漂浮在水面上。
此时无风，但由于水库太深，又由于水还在流动，水面极不稳定，两人的情绪也极不稳定。
一波一波的浪盖过来，从两人的头定掠过。更为糟糕的是，杜少芬根本就不会游水，钟海只能带着她，顺着水流往下漂移。
水流虽然大了些，但顺流而下却节省了人的力气，钟海一手抱着杜少芬，一手扒拉着水，随着水流往下漂流。
这是一个大型的天然水库，人处在水中，就像漂流在一眼望不到边际的大海，杜少芬的情绪虽然稳定了许多，但内心仍然充满了恐惧，她紧紧抱着钟海，小声地问道：“这条河不知道汇入什么河流。”
“大海。”
“你说，我们会被冲进大海么？”
“你希望被冲进大海么？”钟海反问道。
杜少芬正要回答钟海，一个大浪打过来，杜少芬呛了一口水。她呕了一下，一口粘液吐到了钟海的肩膀上。
站在岸上欣赏烟波浩渺的水库，情绪容易波动的人也许会诗兴大发，也许会拍几张美丽的照片留下美好的回忆，但一旦身在水中，就会产生莫名其妙的恐惧。时间在一点一点的流逝，钟海已经感到体力不支，他的心开始急速地跳动，再加上带着杜少芬，已经力不从心。
杜少芬似乎也感到钟海不再像刚掉入水中那会儿充满了活力，一直担心钟海到了关键时刻会只顾自己的性命，甩开她不管，就紧紧地抱着钟海不放。
钟海有点窒息的感觉，他似乎洞察到了杜少芬的心思。
“你别抱我那么紧，我呼吸都困难了。”钟海提醒杜少芬说。
“我怕你扔下我不管。”杜少芬坦诚地说，“你会么？”
“我也不知道，人在生死关头，出于本能，一般都只顾自己的安危，再说，你既不是我的姐妹，也不是其他的什么人，我为你付出点别的还可以，但要我为你付出生命，只怕我做不到。”
“那我现在就做你姐姐。”
“我不喜欢，你临时抱佛脚，不诚心，我拒绝接受。”
“我给你钱，只要今天你能帮我躲过这一劫难，我给你钱，你大概也知道了我的身份……”
“我知道，你是开元房地产公司的老板娘，可是我能养活自己，我不需要钱，更不需要女人的钱。”
“不完整，你知道的只是一点皮毛，我有靠山，我能让他把你提拔到市委。”
“我不稀罕，你还是留着自己用吧，要不是这个靠山，你也不会弄到今天这步田地。”
“看来你什么都知道，不和你说了，反正今天我就赖上你了，要死咱们就一块死，到了阴间也有个做伴的，有你这么潇洒的小伙子做伴，死了也值了。”
杜少芬把头靠在钟海的肩膀上，呢喃着。先前的恐怖在她身上好像已经荡然无存，此时，她在不知不觉地营造着一份浪漫的情调。
这情调确实够浪漫的。两人一起随着车栽进了水库，又从车里逃生出来，现在飘在水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讨论着人生的命运，谁敢否定这不是一种浪漫。
钟海和杜少芬继续在水中漂流了半个小时后，水面开始变得狭窄，水流也开始湍急，钟海的心提到嗓子眼，杜少芬更是怕得要死，嘴里不停地嘟囔着：没救了非死不可。
一个浪头打过来，杜少芬的头被淹没到水里，惊慌失措中，她松开了钟海。钟海感到不妙，一个猛子扎到水里，拽到杜少芬的头发。
杜少芬的头被拽出了水面，她吸了一口气，又紧紧地抱住了钟海的腰，钟海体能下降，又被杜少芬死死抱着，展不开手脚，就提醒杜少芬，说：“别抱着我，不然都得死。”
“不抱着你……我就被淹死。”杜少芬说。
“淹死一个总比淹死两个要好。”
“你们男人都不是……好东西。”杜少芬气愤地指责钟海道。
“我不欠你什么，你再这样说我，我把你摁进水里。”钟海赌气说。
又一个浪头打过来，两人同时被淹没。杜少芬又被呛水，从钟海身边飘过，钟海不敢怠慢，伸手随便一抓，抓到了杜少芬的胳膊，他先探出头来，用另一只手脱掉自己的裤子，用裤管缠绕着杜少芬的一只手，说：“抓紧了，别松手。”
钟海嘴里咬着裤子的一头，借以牵着杜少芬，他双手不停地拨拉着水。杜少芬在钟海身后飘着，虽然不时地被呛水，但她抓紧了裤子，，只要钟海不松口，她暂时还没生命危险。
水流越来湍急，水面也越来越窄，看样子庞大的水面要从一个狭窄的峡谷中通过，如果在进入峡谷之前不能上岸，两人的生命就岌岌可危了。谁都不肯到阎王那儿报到，尤其像杜少芬和钟海这般正活得有滋有味的年龄。
好在由于地势的原因，水流开始向岸边流去。钟海放眼望去，只见北岸堆满了乱石，期间杂草丛生，灌木遍地，平日要有机会来到这里观光，钟海一定会徜徉其间，尽情享受明媚的阳光和和煦的春分。可现在，正在迈向死亡峡谷的他连想都不敢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