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62216400000020

第20章 痛苦不堪的生活

冬天很快就过去了,春姑娘迈着细碎的步子姗姗来迟。

我跟姑妈住的屋子外面有两棵柳树,嫩黄的芽儿已慢慢褪去,整个柳树已经变得一片碧绿,春风中飘起无数条绿丝绦,真是异常柔美。学校里的一片果树此时正是开花时节,粉红的桃花,雪白的梨花,如天女散花般得令人目不暇给。橘子树此时已披上了一身翠绿,大片大片地呈现在眼前,看着这一切,心中真有说不出的喜欢。

课余时间,我便带上孩子们去林子里,我们一起寻找五彩斑斓的春天。我教孩子们仔细观擦,那些花儿的形状、颜色,小草的叶子各有什么不同;地上的小昆虫又有什么特点,身体结构又是怎样的。孩子们都抢着要拉我的手,我们一起在林子里欢笑着、寻觅着。春天是一个多么神奇的季节呀!她用她五彩缤纷的颜色,她用她芳香诱人的味道,召唤着我们,吸引着我们,在这个碧绿的世界里我们洋溢热情,激情奔放;春天又是一个多么富饶的季节呀!草儿、花儿还有那些树木,都赶到了这个热闹非凡的世界里了,他们簇拥着,嬉笑着,奔跑着,就像是急着来参加一次巨大的盛会,个个精神饱满,精力充沛,准备在这个多姿多彩的世界里大显身手,来昭示生命的力量。

新的学期里,由于我跟同学们彼此更加熟悉了解了,这使得我的教学更是如鱼得水,发挥自如。私下里,我对班上每个同学的家庭情况都进行了了解,尽可能摸清每一个同学的性情,真实地掌握他们每一个人的学习状况。我从来都不会训斥学生,即使遇到顽皮的学生,我总强制自己忍住性子耐心开导,甚至感动他们。慢慢地,班上的每一个孩子都跟我成了几乎无话不说得好朋友。

新学期期中考试,正如大家所预料的那样,我所带的班级取得了乡上第一名的好成绩。然而,让我没有料想到的是,三天后,学校里便一下子涌进来一堆记者,将我牢牢地堵在了教室门口。最后,我还是婉言谢绝了众多的记者。一来我是不可能说那些他们想听到的话的,二来我想说得他们哪里又肯相信。我想只有自己心里明白,我所做的一切仅仅为了自己。

期中考试后不久,母亲突然给我带来了电话,她告诉我弟弟出车祸了。

辞别了姑妈,我没有去跟同学们道别,便悄悄地离开了学校,急匆匆地踏上了赶往家中的列车。

临行前,见我将所有带来的书都装进了行李包,一直沉默的姑妈转过身去偷偷擦眼泪,我站在那里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呆呆地望着面前这位善良的老人,泪水在眼眶中打转转。我知道姑妈舍不得我走,可她明白我终究是要走的,尽管我也已经喜欢上了山村里恬淡的教书生活,但我仍无法给姑妈一个承诺,告诉她我肯定会回来。我心里很清楚,自己只是一片四处漂泊的浮萍,漂泊的日子也仅是为了寻求一种灵魂的宁静,这段山村的教书生活真的让我找到了自己想要的那种宁静,但我还是没有办法停下来。

看见母亲的时候我明显感觉到母亲又苍老了许多,精神状态也远不如以前好了,看着我的时候眼神变得有些失魂落魄。放下行李,我已顾不上旅途的疲惫,忙上前抱住了斜靠在床头的母亲,

“妈,元弱现在怎么样?他是怎么出车祸的?”

母亲张开嘴巴,话还未说出口,泪水早已经淌了下来。

“妈,不要这样子,您要保重自个的身体呀!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伤心也没有用,再说,这不是还有我呢!我这不回来了,我会想办法的。”

听了我的话,母亲突然抬起头,盯着我看了半天,然后低头叹了口气,

“你呀!你的脾气我还能不知道!就你还有让我操不尽的心哩!书尘是个好娃,你自己可不要不知足呀!这些天还不是多亏了他,前前后后跑个不停,待你弟弟比个亲哥还好些!”

“什么?白书尘……”

听了母亲的话我瞪圆了眼睛,惊奇地问道。

“咋啦!书尘来你不知道?他不是说你抽不出身?我是怕书尘一个人在医院里,身体撑不住,所以,瞒着他又打了你的手机,要你回来的。大丫头,你给我说实话,你跟书尘是不是闹别扭啦?你们俩到底咋啦?”

我愣愣地站在那里,一声不吭。

“说话呀!大丫头!唉!咋就没一个听话的呀!”

母亲显然有些着急了,见我半天不出声,瞬间就皱起了眉头,手中的帕子也给甩到了地上。我捡起帕子递给了母亲,母亲夺过我手中的帕子,狠狠地扔到了地上,瞪着眼睛喝斥道,

“你想干啥?想上天?!眼睛里谁也容不下了,那还回来干啥?”

“……妈……”

“别叫我妈!你的事我不管了!”

母亲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将头转向了一边,我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我上辈子造孽了呀!我的命咋就这么苦……要不是有你们三个孩子,我早就想死啦,现在,能指望上就是大丫呀,她咋也不懂事……他们俩要再出点事,可怎么办呀!……”

母亲拖着长长的哭腔在屋子里诉说着,她的声音在那间低矮的房子里盘旋着,我已经看到,母亲的声音似乎已经幻化成面目凶残的恶魔,正张牙舞爪地向我扑来……

我迈着足有千斤巨石一般沉重的脚步,走出了屋子,跪倒在院子的那棵柿子树下,放声痛哭起来。

早该跪倒在这里痛哭一场了!难道不是吗?我该在此垒起一个坟堆,用来埋葬我的生命和灵魂,可是,谁能告诉我,我年轻的生命和纯洁的灵魂到底被谁给糟蹋了呢?没有人能回答我,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有一种残忍的力量是长着爱的翅膀的,它任何一次力量的释放都是以挥动翅膀的形式进行的,让人能感受到的只是爱的流动,而伤害却像一粒种子一样,开始在心灵的土壤里生根、发芽、长大,最后长成了一棵参天大树,遮住了生命的阳光,留给灵魂的便是漫无边际的阴暗和漆黑……

我的哭声震惊了这个院子里的一切东西,几只伶牙俐齿的小麻雀落在了我的面前,蹦前跳后地围着我转,叽叽喳喳地劝慰着我;一只金黄色的蝴蝶闻见我的哭声便快速向我飞来,她落了我的肩上,用柔软的嘴巴轻轻地吻着我,要我跟她一起飞向花丛中去,去那里寻找生命中的快乐;庭院里那片开的正艳的太阳花此时向我招手,润泽的花瓣上满是灿烂的笑容,她们也再盛情地邀请我,要我去她们中间,做一株美丽快乐的小花,将生命在阳光下尽情绽放!我渐渐止住了哭声,仰望着面前的这些小精灵,笑了!

“嘿嘿……咯咯……”

不知什么时候,妹妹站在了我的面前,睁大眼睛盯着我看。

看着站在面前的妹妹,我的心蓦然间凉了下来:别妄想做什么了,你现实的生活就是现在面对的这些!

我站起来拉住妹妹柔软的手,妹妹脸上的表情竟是那样的平静,她牢牢地盯着我的眼睛看,眼神中充满了距离我很遥远的陌生。不一会,妹妹便挣脱了我的手,哭喊着逃进了屋子,我急忙跟了进去,看见妹妹如一只受了惊吓的虫子一样蜷缩在屋角,眼泪在一滴一滴地淌下来,她浑身在微微颤动,嘴巴里发出低沉的哀嚎声。

我想靠近妹妹,企图把她抱上床,妹妹的眼睛盯着我看,她的眼神里满是恐惧,恐惧的尽头是那沉寂的凄凉,凄凉中似乎挣扎着微弱的哀怨。

我呆在了那里,泪水顺着我的脸颊悄悄地流了下来。

母亲此时走了进来,瞥了我一眼,用一种我再熟悉不过的声调说道:

“你在屋里歇着吧!等会吃过饭,就快去医院。”

我站在原地没动,盯着妹妹的目光一刻也不愿离开。母亲冰冷的态度让我形成了一种条件反射般得迟钝,她命令般的口吻对我无疑就是一副精神枷锁,我周身的神经早已在长时间的疼痛中麻木了。

母亲也不愿再理我,径直走到了妹妹跟前,将手中那条花布围裙准确无误地扔到了妹妹怀里,

“起来!该干活啦!”

听了母亲的怒喝,妹妹微微地动了动,怯怯地看着母亲,战战兢兢地从地上站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捡起掉在地上的围裙,侧过身便在脸上抹了起来。

“林微弱,该干活啦!”

妹妹已经不敢正视母亲,有增无减的恐惧使她的眼睛越睁越大,她开始摇头晃脑了,似乎在努力地回忆着什么。

性急的母亲已经等不住了,一大步跨到了妹妹的左侧,夺下了她手中的围裙,又一次怒不可遏地将围裙摔在了妹妹的身上,妹妹又一次将眼睛睁得奇大,看着围裙从身上滑落到了地上。

“系上围裙,做饭!”

母亲的声音一声高过一声,而此时的妹妹则一次比一次显得笨拙,这一次,妹妹没有去捡地上的围裙,站在那儿竟开始乱颤,撇着嘴巴呜呜地哭了起来。

母亲气得一句话也说不上来了,转身自己去了厨房。

我拉住妹妹的手轻声细语地劝了一会,又拿出这次特意买给她的外套,看见了漂亮的新衣裳,爱美的妹妹竟也破涕为笑了。

看见妹妹开心了,我这才放心了,系上围裙进了厨房。此时的母亲正坐在灶前的木墩上拉着风箱烧火,眼泪一声不响地从她的脸上浸过。看见母亲伤心的样子,我的心里异常苦涩,什么话也不想说,洗过手后就默默地开始揉面。见我进来,母亲一直一言不发,直等到她的心情稍稍缓和些,她走到我的跟前,毫无商量余地地扯掉了我身上的围裙,轻轻说道:

“你去歇会,吃完饭还要去医院,这里不用你管。”

母亲的话语不容人争辩,说完这些,她又去了微弱的房间。

母亲拽着妹妹的手进了厨房,微弱一脸沮丧,极不情愿地跟在母亲身后,母亲牢牢地抓住她的手,郑重其事地讲着和面的程序,不厌其烦地叮咛着要注意什么,交待清楚之后母亲走开了。

妹妹愁眉紧锁,动作迟缓,举手投足之间流露出愤慨之情。尽管如此,她还是不敢停下来,慢慢地干起来。

面对眼前的一切,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在这个世界上,对任何一个人来说,要照顾好自己,最靠得住的人就是自己了,别的人,既是对你再有心的人,也免不了会遇到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时候,就像我自己,总认为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爱妹妹的人,可我什么时候陪伴在她的身边精心照顾过她呢?我又什么时候能给予过妹妹她想要的幸福呢!没有!从来没有!所以,我又有什么资格去反对母亲对妹妹的态度呢?

母亲又催我快去休息,我只是沉默,因为此时此刻,惆怅、焦虑和矛盾几乎将我压得喘不过气来,所以,我觉得站着可能要比躺着好些。

母亲在院子里洗菜,根本不让我插手,无所事事的我在小院里来回转悠着,此时脑海里不时地浮现出白书尘的种种表情来,还有弟弟疼痛难忍的样子如无声的巨浪在我的心头翻滚,我感到疲倦极了。

“婶子在做啥好吃的?是看我大丫姐回来了,好吃的东西都拿出来了吧!”

我正站在鸡笼前看鸡吃食,忽然听见有人在说话,并伴随着又尖又亮的嬉笑声。我忙走出鸡舍,抬头看见面前站着一个打扮时髦的漂亮女孩,我愣住了,这是谁呀!言谈举止倒有几分像田软溪,从身材上看则与田软溪大不一样,面前这一位挺拔而丰满,让人感受到的是雍容华贵的气质。尽管我心中仍念念不忘田软溪,可此刻我心里非常清楚,她永远也不会再站到我的面前啦!她已经在地下躺了大半年了。

“这不是曲儿嘛!出落得跟个仙女似的,啥事回来的!”

母亲的一句话提醒了我,面前的这个女子竟是和我一起长大的曲儿,变化太大了,我已经完全认不出来了。我慌忙用手揉了揉干涩的眼睛,硬是在脸上搓出一点笑意来,

“这是曲儿?认不出来啦!”

听到我声音的同时,曲儿也看见了我,拍着手欢跳着跑到了我的跟前,二话不说先紧紧搂住了我的脖子,几乎让我无法呼吸。

“我的偶像,终于见到你了!大丫姐,你是我最最佩服的人哩!想死我了。”

“曲儿越发漂亮了,像个贵妇人!”

“大丫姐,你还取笑我,看我都胖成什么样子啦!难看死了,不比大丫姐,又苗条、又白净,看上去就有一种文人的气质,唉!我可要羡慕死了!”

说着话,曲儿已经拉着我的手跑出了家门,径直向我们儿时常玩的小河边奔去。

正值百花盛开的阳春三月,整个世界似乎都处在刚刚复苏的一片蓬勃中:天空净蓝无比,柔和而生动;田野里蕴藏无限深情,碧绿而芬芳;阳光充满了博大的爱,温暖而富有光泽;望不到边的野草和说不清的野花,似乎在不久前才挣脱了束缚获取了自由,浑身涌动着骄傲的力量在风中随心所欲地摇摆着;一片绿色的海洋招手欢迎着我,是那朴实而灵动的麦子吗?是,是麦子,它们永远是那样的安静和满足,那种不可比拟的长势充分肯定了它们才是这片土地真正的主宰者。

漫步田间的小路上,曲儿显得格外兴奋,每到一处她都会急不可待地叙说起儿时在此发生的事情来,脸上始终带着一种微微的醉意,一种迷人的甜蜜。我自想,那些已消失在这片田野里的儿时的往事以及回荡在往事里的欢声笑语,可能已在悠悠的岁月里酝酿成了陈年老酒,每一次倾情回忆都无疑是一次豪饮,让人很快就醉倒在记忆的芳香里。

曲儿指着河岸边的一片油菜花让我看,黄灿灿的一片看上去就是一面细腻柔滑的上好的丝缎,在春风中优雅地舒展着。

“大丫姐,还记得吗?我们还光着脚丫子在那里跑过呢!那个时候,最高兴的事情莫过于在油菜地里发现一株长的又细又高的蒲公英,油菜地里的蒲公英长的最好,又甜又嫩,那时吃到嘴里就想,这种东西应该是世上最好的美味了吧,现在想想还馋呢!”

“是呀!那种甜味永远也忘不了!”

“还有,小丫姐很疼我,每次总让着我,把自己的蒲公英分给我一些,我也总喜欢老缠着她,唉!谁会料到后来发生那样的事……”

“还记得青青的豌豆夹么?微弱喜欢吃那东西。有一次,我爸摘了一些嫩嫩的豆荚分给我和微弱,微弱吃完了她的还想要我的,我也很淘气,偏偏不给。后来我就要她唱支歌,妹妹的歌声很美,可惜现在已经听不到了……永远也听不到了……”

“小丫姐……太可怜……她要是好着的话,肯定也是村里的状元。”

“傻了或许还好些!她的心里应该不再苦了,什么疼痛都忘了,什么都不用去想了,曲儿,你说微弱现在……她的心里快乐吗?”

“说不上来,应该比我好吧!大丫姐,你现在是名正言顺的城里人啦!我羡慕啊!可我,初中都没毕业,在城里除了打工还是打工,想在城里扎根,难啊!”

“我跟你没有什么不一样,都是在打工,用汗水换取人民币。”

听了我的话,曲儿突然低下了头,半天不说话,沉默良久,才吞吞吐吐地说道,

“大丫姐,你经常不回来,你是不知道,那阵子,村里人都在风言风语地说我,说我在城里没干好事。唉!我已经不在乎了,你知道,我初中没上几天就进城打工了,乡下的小姑娘,第一次进城就等着让人骗呢!后来,有个男人包养了我,整整两年,他厌倦了,经常打我……后来,我就把自己嫁给了一个山里走出来的手艺人。现在好了,两个人开了个杂货铺,勉强过的去。”

我无语,看着曲儿苦笑。现在看来,什么力量造就的苦都是暂短的,而只有爱创造的伤痕是永久的,并且是隐蔽性最好的。

因为还有要紧的事,与曲儿不敢再多聊,我匆忙赶回家去。

刚走到家门口,就听到屋里传来妹妹断断续续的啼哭声,我的心顿时慌作一团,直奔妹妹的屋子。

此时的妹妹端端正正地跪在地上,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正从脸上滚下来,双手平放在膝盖上,手背上隐约可以看见几道抽打过的痕迹,我有些懵了,强忍着心中的怒火跑到了厨房里,

“妈,怎么回事,妹妹……”

母亲没有回答我,转过身将一碗热气腾腾的饺子递到我手里,低下头又继续切菜,

“你……打她了……妈,你心里要是难受,你打我好啦……求你不要打她!”

母亲仍一脸的平静,眼睛里呈现出一座千年都不曾融化的冰山。

“快去吃饭,吃完了就去医院。微弱的事你甭管。”

母亲的语气是那样的强硬,丝毫不留容我争辩的余地。我感觉到自己的心在慢慢地往下沉,同时也在逐渐地变凉,胸口似乎已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什么东西都不想吃。转身我来到妹妹的屋里,泪流满面地抱起跪在地上的妹妹,扶她坐在了床上,妹妹看着我,咧开嘴巴冲我甜甜地笑了。

然而让我没有料想到的是,这纯洁美好的一笑,竟比她的眼泪更打击我,看着妹妹笑得那一瞬间,我只觉得天崩地裂,一切都旋转起来,我“咚”地一声跪倒在地,我已不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想去追问谁是谁非,我只知道妹妹是一个受害者,一个受尽了折磨的人,我不愿意她再受到任何的伤害,如果她有什么罪的话,我愿意替她赎罪。

很快,母亲来了,不可思议地看着跪在地上的我,

“你这是……乱搅和!还有正经事要办,这会子又犯啥糊涂?”

“我没糊涂,我要替妹妹赎罪。”

“你还想干啥?”

“妈,我求你了,求你别对她发火,别再去罚她啦!她有什么错,你冲着我来,你要是心里委屈,心里气恼的话,你冲着我来,啊!妈,求你啦!”

“你……你……读了这么多年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啦!”

“妈!你就骂吧!骂吧!”

“你……你哪里知道……我这做妈的心思呀!我打她也好,骂她也罢,全是为了她好”

“我知道,我全知道,你对我也是这样!你为我所做的一切也是因为爱我,为了我好,可我宁可不要,什么都不要!”

愤怒的波涛在我的胸中奔腾着,泪水开始狂涌而出,此时此刻,我终于为自己心中的委屈找到了一个出口,什么也顾不上了,只想尽情地怒吼!

“大丫头,你现在长本事了,你能行啦!才翅膀硬了几天,就这样了,嫌弃你妈,看不起你妈啦!好!你走,我也不想管你啦!”

“妈,我只求你一句话,别打她,请不要再伤害她!我知道你爱她、疼她,做妈的没有理由不爱自己的孩子,可是妈,你可以换一种方式,去爱她,真的。”

“我活了半辈子啦!还要你这个丫头片子教我?我有我的主意,你别操她的心啦,以后看你的日子怎么过吧!你走吧!”

我慢慢地站了起来,一声不吭地走出了妹妹的屋子,一个人站在院子里默默地流泪,忽然间我觉得自己太软弱了,几乎什么也不能做,什么也改变不了,我是那么单薄、那么微小,我又能往哪里去呢?走到哪里不都带着无法愈合的伤痕?我知道逃避不是办法,需要解决的问题终要去面对。我从来都不敢奢望得到别人太多的爱,我只希望别人不要将流浪的灵魂看得太卑微。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为什么那些行走在地下的忧郁的灵魂一抬头,就会泪流满面呢?

“你好歹吃些,回来一次不容易。”

我回头,看见母亲端着饺子站在那里,我摇了摇头,开始慢慢地收拾行李。

“你向我发脾气,我知道你心里疼妹妹,可孩子……你往长远想想,现在不强迫她学着干点活,以后怎么办?你嫁人了,你弟弟也要结婚的,各自都有自己的窝了,谁来管微弱?就是你姐弟俩要管,也不可能管一辈子呀!等我闭眼前,我还想给她找个婆家,好让她这辈子也有个依靠呀!

母亲的话让我感到胸口发堵,眼泪又簌簌地往下掉。我背起行李包,磨磨蹭蹭地到了大门口,母亲追了出来,眼泪汪汪地看着我,最终没有再说什么。

来到弟弟所在的这家医院,已是下午三点。

这是市里最大的一所医院。走进大门,眼前一大片碧绿的草坪吸引了我的视线。对于绿色我似乎有一份特别的感情,因为我一直认为,那些看似卑微的野花杂草,其实比一些看似高贵的人要幸福的多,至少它们的生命和灵魂是轻松和愉悦的。沿着人行道向前走,草坪上许多人正在享受和煦的阳光,温暖的春风,看着他们那份悠闲自在,我哪里又能想起疾病和痛快的事情来呢?

忽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我的视线里,他斜靠在竹椅上,正狼吞虎咽地吃着东西,他是白书尘。

“饿坏了吧!怎么吃这个!”

白书尘显然吓了一跳,听到我的声音他机械地转过身来,盯着我看了半天,眼神由陌生到惊喜再到平静。

“采弱?!”

白书尘站了起来,叫着我的名字的时候突然抓住了我的手,很快,又缩回来他的手,笑容凝固在他的脸上,他低下了头,

“这些日子还好吧!我真怕……以后再也见不到你……”

我笑了,头埋得很深,因为我害怕他洞悉我笑容里漂浮不定的悲哀。

“你悉心照顾我弟弟,谢谢你!这些天辛苦了……”

“我是元弱的姐夫,应该的,这样做,我很快乐,起码心里……不觉得空空的……”

听着他的话,我明白他的一字一句都是发自肺腑的,突然我有点害怕看他,害怕看他的眼睛。我的头转向了一边,尽量忍着不让眼里流出来,此时此刻,当我再次看见白书尘的时候,我越来越觉得,在我们的这段感情和婚姻里,我一直是个破坏者,当然,我并不承认这是我本性的恶导致的,很多时候我都是身不由己。

“元弱……怎么样?是不是伤到了腿。”

“还好!刚开始接受不了,后来……不再闹情绪了,医生说元弱的情况不算坏,手术成功的话,站起来没有问题。”

听了这些我的心里稍稍感到了些安慰。说实在话,让一个高中还未毕业的孩子摊上这事,如果一辈子站不起来的话,那将是人世间多么悲哀的一件事。

“昨天晚上他要我跟他聊聊大学里的事,我就搜肠刮肚地找些开心的事聊。元弱听得兴奋了,很晚还睡不着。后来他告诉我,将来自己想去个远点的地方上大学,我问他为什么,他开始还不愿说,后来吞吞吐吐犹豫了半天,才告诉我,他说家里的气氛太压抑了,有些害怕回家。我觉得元弱说得应该是心里话,我能理解。”

我开始觉得有点神情恍惚,突然间发现有两个我出现了,一个仍静静地站在白书尘的面前,不动声色地听他讲话,而另一个我已经甩开衣袖飘飞着寻弟弟去啦!我在医院的上空慢慢地飞着,清楚地看着地面上发生的一切:身着白色或粉色大褂的医护人员来去匆忙的步履;挽着硕大黑花的灵车此起彼伏的鸣叫;患者或者家属脸上欢喜或者悲伤的表情,地面上发生的一切尽收我的眼底,而他们却无法看见空中飘荡的我,他们也无法阻止我想要做的事。我轻轻呼唤弟弟的名字,飞过每个窗口的时候我都会小心谨慎地看上几眼,我的弟弟在哪里呢?弟弟与我是有心灵感应的,听到我的呼唤后,弟弟果然从一个窗口走了出来,他万分兴奋地向我奔来,扑到在我的脚下开始嚎啕大哭,

“姐……姐,带我走吧!这个家,我再也不想呆了,快带我走吧!”

“怎么了?究竟怎么了?”

“妈的脾气,我真受不了……什么事情都替我安排,要听她的……”

“元弱,妈……是为你好,你应该理解。”

我的这句话说得多么违心啊!我是多么痛恨自己的虚伪呀!说这些话的时候,就像自己发了疯似的用牙齿咬舌头。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妈不理解我,什么事都是她说了算,我觉得难受。”

“这一切……怎么回事?”

我的心一阵抽搐,精神竟无法集中起来,看着弟弟,我在自言自语。

“姐,这几年你不在,你是不知道,妈的思维方式很怪,她想将我教育成一个听话的机器人。哼!我才不愿意!说实在的,这次车祸,就是母亲存心设计的,她是怕我以后远走高飞,不留在她的身边……”

“怎么会是这样……”

我的精神开始四分五裂,肉体因为精神的分离开始支离破碎,我成了茫茫宇宙里一个小碎片,胡乱地飘飞开来,弟弟的身影也被淹没在一片茫茫云海中,什么也看不见了,唯独能清晰地听见他悲恸的哭泣声。

胳膊挥动着,拳头攥紧了,我企图拨开挡在我面前的层层云雾,让我想不到的是,我越是想挥开它们,它们就越聚愈多;我的力气越足,它们越发变得坚硬,我已经被困在了这片凄冷的云雾里。我是那么的悲痛和无助,急躁和愤怒如一团团火在我的心中乱窜,紧接着,我的眼泪喷涌而出,夺眶而出的眼泪转眼间成了倾盆大雨,雨水呼啸而出,形成了一条汹涌澎湃的河流,密不透风的云雾消失了,展现在眼前的是一望无际的红色海水,此时的我如一片树叶在海面上随风飘荡,鲜红的海水如血液一般在我的眼前流淌,我突然害怕极了,究竟发生什么悲惨的事情了?眼前已经血流成河,到底怎么了,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我怀着极度的恐惧四处张望,啊!我看见了,看见阳光下的街道,行人的脸上都挂着灿烂的笑容,个个是那样的自由和开心,看上去多么令人羡慕呀!而我却在地面下,浑身满是血迹,一个人独自张望着。

这个时候,血泊中又伸出一个头来,慢慢向我游来,我睁大眼睛,惊奇地看着这个向我靠近的人。

“你还好吗?好久不见啦!”

到了我的跟前后,陌生人开口说话了。

我吓得向后连退几步,怯懦地问道,

“你是谁?我不认识你……”

此时此刻,我只能看见浮在血泊中的一颗脑袋,头发、脸庞全是血迹,我真得没办法辨认,眼前的这个东西然我心寒胆战。

“嘿!嘿嘿……这么快就忘了,穆一寒,我是穆一寒。”

一听到“穆一寒”,我立刻觉得大脑开始嗡嗡作响,怎么会是他?怎么可能?我转过身,想寻机会快快逃跑。然而此刻我却动弹不得,我神经质地开始大喊大叫起来,却没有一个人理会我。我哭泣着抬起头,看见草坪上沐浴在阳光下的白书尘,像抓住了一根救命草一样拼命地喊着白书尘的名字,他却没有抬头看我一眼,自己仍旧悠闲自地品味着阳光的舒适滋味。我沮丧到了极点,仰望头顶的阳光世界,鼓足全身力气挣扎着,祈求得到阳光世界的拯救。

“你想干嘛呀!林采弱,落井下石的事情也是你能干得出来的。”

面前的那颗头颅摇晃着,又开始讲话啦,身体也在慢慢地向上探出来。我再一次仔细看时,他已经像一个庞然大物矗立在了我的眼前,眼睛盯着我,脸上露出阴森森的笑容,

“你别喊了,林采弱,累不累?你知道,你是个地下人,只可以跟地下人生活在一起,除了我,还有更合适的人吗?我告诉你,你最好别妄想了,地下人的生活才适合你,你别企图找个阳光下的人来温暖自己啦!如果人家误入歧途,你就害人啦!”

面前这个人的声音倒让我平静下来,我开始琢磨起他的一番话来。

难道真的是这样吗?看来是我错了,我害了白书尘。

这一次,我开始无休止地拷问自己。我是一个地下人,我的全部生活也只能在地下,我不应该在阳光下寻找希望,将自己重生的希望寄托在上面的那个世界,如果那样做了,我只能伤害别人。

于是我努力地回忆和白书尘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来,想啊想啊,我的心逐渐变得明朗起来,记忆中的一切此时看上去,就如同一张巨大的蜘蛛网,尽管一言难尽,但我却将每一个结都看得清清楚楚,并且深深地懂得每个结里包含的是怎样的一种难言之隐。

“林采弱,我确实是穆一寒,是月老派我来的,我才是和你真正般配的人啊!我们两个在一起,才是平等的,能够彼此理解,彼此尊重。你懂么?”

“我明白……明白……什么都明白啦!”

我低头自言自语,忽然像疯了一样转身向远处奔去……

“采弱,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我抬起头,看见面前站着白书尘,阳光如华丽的缎子柔软地披在我们的身上,我感觉到春风中的阵阵暖意,我的灵魂又回到了现实中。

我已不想再说什么,两个人慢慢地向病房走去。

弟弟已经醒来,睁着一双无精打采的眼睛,一声不响地看着窗外。

“元弱……”

弟弟扭过头来,看着我,不说话,平静的眼神里有着我读不懂的复杂。

“元弱前天还跟我念叨你呢,这不来了!”

白书尘抢先一步走到床前,扶弟弟坐了起来。

“元弱,心里在想什么?见到姐姐不高兴吗?”

我紧紧拉住了弟弟的手,却不知道再说些什么。

弟弟一直垂着头,不说话,眼泪却在他的眼眶里滚来滚去,我拿了纸巾轻轻擦了擦,将他紧紧搂在了怀里。

“元弱,心里要觉得难受,就说给姐姐听,有姐在这里,什么都不用怕!”

弟弟忽然抬起头,用手抹了把眼泪,瞪大眼睛,气呼呼地说道,

“我恨一个人……”

我看着弟弟,非常惊恐。

“我真得恨她……我很矛盾,可我……心里真是这样想的。你不会怨我吧!”

我神情恍惚地摇摇头。

“不管我做什么,妈好像从来没有满意过,可我已经长大了,已经有自己的思维方式和判断能力了,咱妈还是像训小孩子那样教训我,从不管我心里的感受。我知道她不容易,一个人拉扯我们姐弟三个,二姐她……,她的苦我理解,所以我不跟妈妈顶嘴,可这不等于我完全接受,还几次,我在梦中都流泪了。”

弟弟的话已经让我呆在了那里。怎么会这样,无论如何我也不敢相信,不幸什么时候已经毫无预兆地波及到了弟弟身上。我一直以为,弟弟是个男孩,妹妹身上的悲剧不会给弟弟带来影响的,至少他不会像我,在不知不觉中成了母亲过激的自我保护措施的牺牲品,然而现在看来,事情远比我想象的还要坏。

“那天我回家拿生活费,因为这次月考我成绩下降了,母亲不问原因,就开始唠叨,说我将来考不上大学,就别进这个家门,说家里就我一个男人,我要不争口气,别人还要欺负的。这些话我听了有n遍了,她的话听得我心里堵得慌!恨自己怎么投胎到这样的成长环境里。就那样我带着一肚子气去上学,脑袋一直涨涨的,过来的车把我剐了,心里真恨,恨……”

恨!去恨谁?我在心里苦笑着,难道要我们做儿女的去恨自己的母亲?一个饱尝了生活的心酸,遭受了别人种种欺凌,含辛茹苦地抚养着儿女的一个做寡妇的母亲吗?不!不能!这个世界上,哪位母亲不爱自己的孩子呀!我们是母亲身上掉下来的肉,我们的生命、灵魂以及享受人世间所有恩赐的权利,都是母亲给予的,我们哪里有资格去怀疑她的的爱,哪里有胆量去恨自己的母亲呀!母亲爱孩子,那是自然界赋予所有生命的一种本性使然,所以毫不保留地付出她们的爱,丝毫不求回报地给予儿女永远是母亲的事,而能否完全接受,能否真正地适应母亲的爱是孩子的事,如果这样一组对应过程出现了偏差,怪谁已经于事无补啦!唯一能做的便是,孩子自己勇敢地抬起头,学着面对一切,哪怕是血淋淋的现实。

“元弱,不要多想了,一切都会过去的,有姐姐在,相信自己的生活会好的。”

晚上,安顿好弟弟休息后,我和白书尘来到了楼下。

不管是基于哪一方面的考虑,个人的良心也罢,对婚姻的责任也罢,我的确应该认真地面对我们的问题了,应该理智地做出一个决定,给白书尘一个公平的结果。

花园里有一大片盛开的花儿,昏黄的灯光下无法看清楚它们的颜色,微弱的光线下却可以看见花瓣儿和叶子披着露水;几棵枝繁叶茂的樱花树开得正旺,层层叠叠,树上百花吐蕊,树下暗香浮动。

站在树下,我痴痴地盯着一树的花儿看,任那种沁人心脾的花香将我包围。树下已有零星的花瓣儿,还没有展示完自己的美丽就匆匆地凋零,无论如何让人感到一种伤感,躺在地上的姿势让我感受到了一种破败,我的脑海里涌现出《红楼梦》中的一句诗:

明媚鲜妍能几时,一朝漂泊难寻觅。

鲜艳无比的花瓣儿为什么要落呢?红润的花朵和碧绿的叶子是多么匹配呀!谁不希望它们相依相伴,永远留守在人们期盼的视线里呀!然而不能,花儿必须落去,因为只有它的离去才能给树木生长的机会,所以它的离开给了生命施展的空间,它的离开创造了一种更加和谐、持久的美。

我蹲下去,捡起几片花瓣放在我的手心,抬头看着白书尘,

“你看这花瓣,已经离开了树叶的怀抱,还能再回去吗?”

“不能!”

白书尘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种让人意想不到的平静,他的回答更是不假思索。他拿了一片花瓣放在了自己的手心,久久地看着我,说道:

“不过,又一个春天回来的时候,它会重生的。你要知道,花瓣的绚烂,只能在叶子的怀抱里。”

“人非草木,哪里能拥有几个春天。枯萎了的生命,随她去吧!”

“会有的,爱!就是人生命中的春天。”

“不……不……有时我在想,爱是一种奇怪的东西,被爱的人如果感到那么一种痛苦的话,对爱的人来说肯定也是一种伤害。”

“其实,一直以来,我也在想,不管你做了什么,我都不会怪你,我知道,这不是你的错……可是,我还是伤害了你,……不求你的原谅,只想让你给我一次机会。采弱,相信我,让我为你做些什么吧!要不然我的心里会不安的。”

“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说真的,你是一个好人,是一个身心健全的好男人,一个懂得体贴的好丈夫,正因为如此,我必须离开你,我不想让你在这场盲目的婚姻里再受折磨啦!我们结束吧!我是罪人,我们的相遇、相识和结合,都是我的罪过,祈求原谅的应该是我,白书尘,现在我想明白了,做出分手的决定,其实都为了你好,我不想让你受苦,跟一个心理有缺陷的女人生活在一起,是不会有结果的。”

“我已经预料到了,让我们结束的理由就是因为我是心理健全的人!?那好,林采弱,你告诉我,难道你愿意同一个和你一样有心理缺陷的人生活在一起吗?”

穆一寒的身影开始在我的脑海里盘旋,曾经那些不愉快的往事开始闪现,一瞬间,心中的一团怒火变成了汹涌澎湃的岩浆,

“我跟谁,或者不跟谁,有缺陷没缺陷,或者跛了、聋了、瞎了、哑了、残了、疯了,那是我自己的事,不要谁来管,即使痛苦死了,委屈死了,我也不会求任何人,决不会的!”

“你要冷静,听我说。”

“我什么都不想听!天下的男人其实都一样,健康的不健康,谁不是为了满足自己。白书尘,难道你敢说自己不是这样吗?最初跟你在一起,你是那样的谈吐不俗,温文尔雅,当时我还天真地想,像你这样的男人,所要的那种爱情也应该是纯精神的,不会掺杂任何粗俗的东西的,可是,我太理想化了,男人本能的力量是强大的。唉!不管怎么说,我理解,我能理解,但我……接受不了,真的不能。”

“什么都明白,就是没办法说服自己去接受。弱,是不是,一直都处在这种矛盾中,痛苦不堪!”

“是,我很矛盾,一直都是,可血淋淋的事实无法改变。只是,痛苦早已习惯了。”

“怎么能这样,难道你想一直这样痛苦下去吗?林采弱,你明白我的话吗?”

“是关心我?还是同情我?你没有必要承担什么?我也不愿意任何人来帮我,你不要对眼前的这片沼泽抱希望了,趁你还没有走进去,赶紧回头,她的世界里太可怕啦!没有人承受得了。”

“你想干什么?不要这个样子,你要破罐子破摔!”

“那是我自己的事。你记住,等我忙完家里的事,我会去C市找你,办离婚手续。”

说完最后一句话,我便头也不回地走了。白书尘还是以跟快的速度赶了上来,拽住了我的胳膊,

“答应我最后一件事。允许我爸爸见见你好吗?他一直想见见他的儿媳妇,总没有机会,总不能让他老人家与儿媳妇未曾谋面,就告诉他,我又离婚了吧!”

白书尘说这番话的时候向我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快速离去。

弟弟的手术很成功,两个月后便出院了。

回到家里后我才知道,弟弟的医药费是白书尘支付的,并且母亲还告诉我一个很意外的事情,一个多月前白书尘回C市的时候,留给母亲一个银行卡,并且告诉她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说家里发生了这么多事,肯定需要钱。母亲推辞不过便接了卡,很谨慎地收了起来,一直没有动。母亲说这些的时候,脸上带着一种异样的激动,眼神中迸射出一种宽慰的神采。我知道,母亲她不可避免地会有世俗之见,此时此刻一定会认为,白书尘能为这个家留下一张银行卡,他的阔绰和大方不由得人敬仰,其次,她也一定相信,我和白书尘也一定和好如初,我们的矛盾一定消除。望着母亲捏着银行卡的神态,竟觉得她的样子有些像捧了定心丸一般坦然安静。她没看一眼手中的卡,便忍不住要夸上几句,同时忘不了盯着我做一番对比,说我脾气如何倔强,而白书尘是如何的彬彬有礼和温顺等等。我总不吭声,我想,我若说话,肯定会出现天下大乱的局面,所以我总是沉默,让母亲永远在她的梦里甜甜地笑。当我面对自己的心里深处时,我总想发笑,母亲所说的这些哪里是我们矛盾的根本所在呀!可看着她脸上的骄傲和自信,还有深藏在自信里的那种由衷的幸福,我不会言语的,我宁愿自己承受痛苦。况且对我的母亲来说,这些话题可能是她现在唯一可以体会到快乐的源泉了。

刚回到家中,弟弟的情绪极不稳定,尽管他可以拄着双拐自由行动,可他不愿意出家门,更害怕见到任何人,很多时候他都是一边整理自己的书本,一边默默流泪,然后一个人坐在屋里久久发呆。

现实的生活就是一场煎熬,有些时候我甚至觉得,自己挖空心思费尽力气勉强支撑起来的这点坚强,似乎已被身边悲哀的空气腐蚀溶解了,然而,面临的这一切不容你去选择。

时值六月份,村子东边的葡萄园一片绿汪汪,碧绿的叶子,翠绿的葡萄藤,夹杂在腾与叶子间的则是一串串淡绿色的葡萄,一切看上去都极富有生命力,每当漫步园子周围时,心中最柔软的一块总会被眼前的一片绿意感动着,有一段时间,跟弟弟去葡萄园散步已成为我的一种习惯。

这天午饭后,我便跟弟弟出了家门,边聊边向村子东边走去。呼吸着田间纯美的空气,欣赏着大自然绿意盎然的美景,我突然感到生活是那样的美好,心中甚至涌动着莫名的骄傲,于是我一口气跑上不远处的一座山坡,视野里绿油油的玉米正在拔节,一株株玉米像一个个精神抖擞的士兵,在大地母亲的怀抱里茁壮成长,我的眼前突然浮现跟母亲在田间地头劳作的情景,那更像一幅画定格在我的脑海里,生活很美好,可是我更愿意一切能从头开始。

弟弟对我总是畅所欲言,向我倾诉自己的烦恼,表达内心种种的感受,我听得非常认真,极其谨慎地帮他分析,直到弟弟心悦诚服地接受。然而,每次面对弟弟我总会把自己内心世界真实而阴暗的一面严严实实地隐藏起来,我要他感少到的永远只是我的睿智、快乐和阳光。

一天,弟弟突然拿出久已不曾动过的象棋央求我陪他过两招。弟弟是个象棋迷,而我对这些从不感兴趣,仅仅能看懂而已,见弟弟情绪高涨的样子又不忍拒绝,我只得在小方桌前坐了下来,耐心同他玩了起来。结果可想而知,一连三局我都败下阵来,这也在我的预料之中,弟弟大获全胜后激动异常,而我总做出一副惋惜沮丧的表情来,然后郑重其事地分析一番自己的失误,握紧拳头,表现出自己下一次一定取胜的决心来。这时弟弟便乐得仰头大笑,还忍不住拍着手冲我喊道,

“没想到哇!我的偶像也有败给我的时候!哈哈!看来,我还不是一个完全没用的人!”

听了他的话我笑而不语,仍一副不甘示弱的样子,并且摆出一种永不服输的架势来。弟弟见我赢他的勇气丝毫不减,这越发激起了他的斗志,更加认真谨慎地玩了起来。

母亲从屋子里走出来,一边梳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冲我俩喊,

“别玩了,微弱洗头发要用桌子,你俩出去转转罢。”

听了母亲的话,我俩意犹未尽地站了起来,决定出去走走。

仍旧沿着村子的那条小路,我俩慢悠悠地向东走去。那片绿油油的葡萄园无时无刻不在召唤着我们,要我们的步子靠近它,再靠近它,同它一起分享那景色曼妙的田野,同它一起体味这香气笼人的季节。

葡萄园恬静之极,绿色的生命在悄无声息地成长着,静静听着,似乎能听到它们拔节的声音,倾听大自然,总是那么的奇妙。有的时候我甚至怀疑,眼前这片绿色的园子就是一潭碧波荡漾的绿水,平静而柔和,闭上眼睛舒畅地呼吸,仿佛真得成了大自然怀抱中一个酣睡的婴儿,在美好的梦境里飘荡着。

走到了葡萄园的跟前,园子里传出说话的声音,我们怀着好奇继续朝里走,看见几个人都提着篮子从园子里走了出来,他们盛满篮子的不是别的,正是那一串串沉甸甸的或暗红或深紫色的葡萄,我和弟弟的脸上不约而同地露出了惊喜,弟弟急切地向园里探着头,嘴里已喊了起来,

“熟了!熟了!这么快就熟了。”

沿着提篮子人走过的小径朝里面走了两米远,挂满了藤的葡萄一簇簇地呈现在我们的面前,弟弟有些急不可待,伸手抚摸起那一颗颗饱满并透着光泽的葡萄来。园子里又传出了爽朗的笑声,弟弟这才回过神来,得意洋洋地说道,

“姐,我今天要亲自摘葡萄,买点带回去,你来掏钱!”

我默认了,然后伸手掏钱包,这时我才发现出来时没带钱包,嘱咐弟弟先慢慢摘,我回去拿钱包。

一路疾走来到家中,刚进门,就听到了母亲的屋子里传来了一个女人尖细的声音,

“嫂子,你就放一百个心,对方就是年纪大了些,可人绝对老实,咱娃过去不会吃亏的。”

接着,是母亲低沉悲怆的声音,

“二丫头命不好,可怜的孩子,以后就看她的造化了……”

听了这些,我心里顿时明白了,原来她们这是给微弱说媒的。谁让她来的,谁指使她到这个地方来为非作歹的,她想干什么?究竟想干出什么样的事情来呢?我可怜的妹妹正是遭受了一个男人的欺凌才变疯的,难道现在她们还想再一次把妹妹推到男人那里去——又一个肮脏猥琐的老男人。让可怜的妹妹再继续她的伤害吗?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人人都变得那么冷酷和自私,总想变着法子要将那些弱势的人们推向水深火热的陷阱里去,就连那些可怜的人儿想要静静抚慰自己的伤口也不让,这一切到底怎么了?

我强忍着心中的愤怒,压抑着激动的情绪,放慢了步子轻轻地走进了屋子,

“妈,你……你在盘算着要把微弱嫁给谁?说给我听听,男的是个什么样的人?”

“哎哟!这个是你家大丫头吧!看看,有文化的城里人就是不一样,多漂亮!给你妹说的这个男人,条件可好着呢!一无父母,二没兄弟,一个人守一份家业,独独人老实了些!你妹过去了,有享不完的福哇!”

“我妹是个疯子,哪里能配得起那么好的人家!实话告诉你,我妹是不嫁人的,你也就别再操那份心了。”

听了我的话,面前这个尖嘴猴腮的女人立刻瞪圆了眼睛,莫名其妙地看着我,又看了看母亲,结巴了半天,最后双手一甩,气急败坏地走了。

装上钱包后,我悄悄看了一眼沉默中的母亲,便快步走出了屋子,拉起院子里正梳头发的妹妹的手,一块去了葡萄园。

很长时间以来,母亲都没有让妹妹出过家门了,整天将妹妹留在家里,让她学着干家务活,为的是妹妹能找个婆家。所以当我牵着妹妹的手来到村外时,妹妹的一双大眼睛一直瞪得圆圆的,充满好奇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当她看到果园里葡萄藤上挂着的一串串葡萄时,妹妹的眼神竟也充满了惊喜,手指着葡萄,看了看我,裂开嘴巴情不自禁地笑了。

弟弟已经摘了不少葡萄,看见我们来了,便扯着嗓子喊人过来过秤,葡萄林里有个声音答应着,不一会就有两个人走了过来,走在前面的是一个十五六岁的男孩,脏兮兮的手里提着一杆秤,后面跟着一个高个子女人。男孩递给我一个大塑料袋,帮我将堆在地上的葡萄放了进去,然后动作熟练地过秤算账,高个子女人站在一边,一副漫不经心的表情,眼睛直盯着我和妹妹看,最后她竟忍不住喊了起来,

“哎呀!我想起来了,你们就是前村的那对双胞胎吧!瞧瞧,一晃都成了大姑娘啦!好多年没见过了。”

付过钱之后,我忙提袋子,拉着妹妹的手想赶快离开。高个子女人一边感叹一边跟在我们身后絮絮叨叨,出了园子,她便疾步赶了上来,急忙拉住了妹妹的另一只手,从头到脚打量了几遍。见一个陌生人抓住了自己的手,妹妹的眼神里很快充满了惊恐,她开始不停用力挣扎着,脸色继而变得苍白,见此情景,我忙朝那女人喊道,

“放了她的手罢!她害怕生人。”

听了我的话,高个子女人轻轻放了手,渐渐收回了视线,口中喃喃地说道,

“长得多齐整的姑娘哇!可惜呀!小时候上学从我家门口过,多伶俐的一个小姑娘呀!后来……唉!多可惜呀!”

我的心里顿时烦躁起来,扭过头,狠狠地拽紧妹妹的手,头也不回地走开了。高个子女人这次总算没跟上来,可她的声音却及时地跟了上来,

“应该让娃出来多见见人,老关在家里不行的,那样不好!”

一路上我和弟弟都沉默不语,各自都在心里琢磨着心事。

晚上,母亲将我们姐弟三人喊到了屋里,炕头的母亲显得很疲倦,说起话来有气无力,眼睛始终是红红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种飘忽不定的忧伤。母亲告诉我们,对于妹妹微弱的事情,她已经想了无数个夜晚了,她希望自己三个孩子将来都好,希望我们都有一个好的归宿,所以为了不连累元弱和我,她必须为微弱找个婆家,这样做对谁都有好处,母亲要我理解她的苦心,要弟弟明白她的用意。

听着母亲的话,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我扭过头去抹泪,却看见妹妹将葡萄一颗一颗地送到嘴里,紫红色的粘稠汁液顺着她的嘴角向下淌着。

我站起来,抑制着内心的激动,静静地注视着窗外。

“微弱一走出这个家门,连村上的毛孩子都骂她欺负她……可是微弱是无辜的,她一直都是个受害者,她没有错,我不愿她去了别人家,再……”

“不说那些了……你们的想法太简单了。只看到眼前,那以后呢?二丫头以后能指望谁?以后元弱娶了媳妇,你们都有了自己的小家,那会我也不在世了,二丫头谁来管?她那个样子,要给她找个好婆家,也难呀!可又有啥办法?妈这样做,心里不苦吗!我也知道你们姐弟疼她,想照顾她,可这是一辈子的事哇!当妈的怎能让她拖累你们一辈子呀!现在,给二丫头找个知道疼她的男人,将来生个一男半女,她这辈子也就有个靠头了,我就是死了,也能给你爸一个交代了。”

母亲边说边抹泪,话还没有说完就已泣不成声。我上前替母亲擦泪,可自己的泪水已经跌落下来。我没有说一句劝慰母亲的话。

本来我应该安慰母亲,不要为妹妹的事情太伤心,我完全听从她的安排,但我没有说。当然,对于母亲的做法,理智告诉我母亲是对的,可当我一想到有人又要将妹妹推向一个象征野蛮与暴力的男人时,我顿时会咬牙切齿,一股无名之火就在心中腾起,所以,我是坚决不同意任何人再给妹妹任何伤害的。妹妹同我一样是个伤痕累累的弱者,我们不同之处在于,妹妹的伤痛是由肉体波及到了精神,而我与她恰恰相反,我的伤痛是由心灵波及到了肉体。所以很多时候,我觉得自己与妹妹就是一个血肉相连的整体,面前的妹妹就是另一个我,谁要是企图再欺负伤害她,我会跟谁拼命的。

同类推荐
  • 报告总裁之夫人要翻天

    报告总裁之夫人要翻天

    一觉醒来,她和陌生男人在一起了。丈夫容貌尽毁,婆婆不断刁难,她签下这个男人的协议,周旋在丈夫和他之间,直到有一天
  • 同学离别之日

    同学离别之日

    这里讲述了“我”吴悦频,四年级与同学分开,初中,高中时再见,我们早已不是我们,每个人都变了,变得不同于小学。
  • 只有一个她

    只有一个她

    小镇少女夏木乔只身一人来到自己向往的城市--晋城。满腔热血的她来到晋城之后发现这里和自己想的不一样,现实是那么的残酷,直到遇见了他,白言述。在努力的最后,夏木乔取得了所谓的成功,但是随之而来的则是无尽的迷茫…在这个复杂的世界你真的那么平凡吗
  • 枯树沉舟

    枯树沉舟

    精神病人应聘生活老师,结果食堂工人也不要。
  • 我在豪门修文物

    我在豪门修文物

    方家灰老鼠般的二小姐被嫁出去守活寡,绝对是物超所值、皆大欢喜。绿松、蜜蜡、砗磲、玛瑙是嫁妆,不值钱?方二小姐敢吱一声吗?婚期未到,丈夫荣耀归来,左手是豪门小娇妻,右手是襁褓小宠儿,方二小姐从守活寡变为下堂妇。娘家嫌丢人,夫家嫌碍事,方二小姐做起老本行。破损的字画、裂口的瓷器、损毁的青桐……捡漏捡到手软,数钱数到手抽筋。宋代珍品字画舍不得卖;白釉印青花大瓶是心头好;紫檀浮雕屏风、彩绘乐舞陶俑、鎏金银瓶、铜奔马……身为天才修复师,再多的宝贝她只进不出。蒋大少指着方棠挂脖子上的玉坠;戴着蒋家长媳的信物,蒋家百年来的收藏品随便挑。方二小姐一脸蒙圈,这不是当初补偿费?
热门推荐
  • 我和大圣有约定

    我和大圣有约定

    当天地法则被打乱,当妖魔鬼怪横行,当神仙开始颓废,当人类逐渐消亡,当玉帝不上朝,如来不讲经,老君不炼丹,当斗战胜佛没了斗志,当美猴王不在,齐天大圣不出,还有谁,才能扶天地于将倾,挽狂澜于既倒!!!
  • 一品女仙

    一品女仙

    她生来就是极致的纯阴炉鼎,注定要成为旁人修仙的踏脚石。不公之下,她要反抗,要复仇,要成为一品上仙,要创造平等仙境。“裴麒萱,休想逃,你注定是我的炉鼎!”骄傲的男人,精致的布局,修仙之路,也要步步为营。爱我请真爱,不爱请走开!--情节虚构,请勿模仿
  • 狼王特战队

    狼王特战队

    军营为教父,兵中我为王……一个从小叛逆无忌的少年,却进入军旅中,成为一名让世界军事界都为之颤抖的战地王者,一头啸天的‘孤狼’!
  • 洪荒最强部落

    洪荒最强部落

    古初穿越到洪荒大陆,成为一族之长,手握贪狼令牌,号令天下万狼为已用,扩部落,战强敌,于亿万部落厮杀,角逐英雄大会!————洪荒世界背景的部落种田文,小可爱快上车!
  • 夏夜星空之顾夏

    夏夜星空之顾夏

    “这样迁就我你后悔吗?"夏言说”不会,我永远都不可能后悔!"顾夜说
  • 纪连海评点史记(上下册)

    纪连海评点史记(上下册)

    《史记》是中国的一部纪传体通史,由西汉武帝时期的司马迁花了18年的时间写成,与《汉书》《后汉书》《三国志》并称为“前四史”。本书收入本纪4章,点评五帝、秦始皇、汉高祖、吕太后。世家7章,点评齐太公、楚世家、越王勾践、范蠡、陈涉、萧相国、留侯张良。列传21章,点评韩非子、外戚、伍子胥、孟尝君、平原君、廉颇蔺相如、屈原、吕不韦、淮阴侯韩信等20多位人物。
  • 天行

    天行

    号称“北辰骑神”的天才玩家以自创的“牧马冲锋流”战术击败了国服第一弓手北冥雪,被誉为天纵战榜第一骑士的他,却受到小人排挤,最终离开了效力已久的银狐俱乐部。是沉沦,还是再次崛起?恰逢其时,月恒集团第四款游戏“天行”正式上线,虚拟世界再起风云!
  • 快穿之以和为贵

    快穿之以和为贵

    ?:让我来实现你的愿望吧!裕安子:所以为什么会是现在这样?我只是个来送温暖的小阔耐而已,不走心不走肾!?:哎呀,差不多嘛~裕安子:……
  • 天行

    天行

    号称“北辰骑神”的天才玩家以自创的“牧马冲锋流”战术击败了国服第一弓手北冥雪,被誉为天纵战榜第一骑士的他,却受到小人排挤,最终离开了效力已久的银狐俱乐部。是沉沦,还是再次崛起?恰逢其时,月恒集团第四款游戏“天行”正式上线,虚拟世界再起风云!
  • 捡个小王爷

    捡个小王爷

    云笑天生不爱笑,人称外科第一刀,未来科室崛起的希望,却不小心车祸转生来到古代简直是深山老林,要多落后有多落后,别说拿手术刀,小胳膊小腿的养活自己都费劲云笑不爱笑,但是人乐观缺心眼啊,按部就班,一步步的过起自己的农村小日子却在一日河边捡到个小屁孩,养着养着也挺乐呵小屁孩有一天变成一个高冷帅气的王爷回来轿子一抬就把云笑给抬走了准备做王妃云笑惊悚:“你谁?”炎烈无辜委屈:“我的身子你都看过了,还夜夜同床共枕,你可不能抵赖。”云笑怒起:“我看的是三岁小孩的屁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