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的一段时间里,我陷入了深深的不安和懊悔之中,我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婚姻其实是个错误,并且自己就是罪魁祸首,与白书尘的结合实际伤害了他。
新婚之夜我拒绝了他,我没有像别的新娘一样在洞房花烛夜用甜蜜和柔情为新郎铺就一处驰骋的战场,没有让他在爱情的幸福与搏斗的骄傲中醉倒;新婚之夜我伤害了他,深深地刺伤了一个男人在自己女人面前那点可怜的自尊,在我微弱的声音面前,他的爱显得那样的空洞与苍白,他自己则更显得卑微和渺小。有些时候,我觉得自己就是个卑鄙的小人,是用自己的楚楚可怜来换取白书尘的爱的,我是自私的,可恨的,不可原谅的。
婚后不久,白书尘就被提拔为报社总编了,人一下子就变得忙碌起来,几乎每晚都工作到深夜。回到家里后便轻手轻脚地冲澡,一声不响地倒头就睡。当他的酣睡声在我的耳边响起时,我的眼睛依旧在黑暗中眨着,心中默默地数着羊。
我感到自己的心里矛盾得有些可怕。有时,我暗暗为自己感到庆幸,觉得繁忙的工作带给白书尘的是疲倦,而这恰恰是对我的一种保护,使我不再害怕他的激情澎湃,不再畏惧他火热滚烫的身躯。然而,另一个我又为着苦闷烦躁的生活感到厌恶,又常常在心中期盼他能轻轻拥抱我,说几句温暖心灵的话语,因为我也渴望着与靠近我的人进行交流啊!
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白书尘早早地回到了家里,将一束娇艳无比的玫瑰花递到了我手里,诡秘地冲我笑笑,
“宝贝,知道这代表什么意义吗?猜猜看!”
我将手中的花儿仔细端详了半天,仍一无所获,疑惑地朝他摇了摇头。
“我希望我的老婆也能像这束鲜花一样尽情绽放,不要再做那含苞待放的花骨朵。你想看看,花骨朵的花瓣儿相互挤压在一起,要承受多少压力呀!那样自然会累的。而绽放的鲜花就不同了,他们自信而骄傲,轻松而亮丽,看上去多么的富有生命的气息呀!”
我木讷得站在白书尘的面前,半天不说一句话,因为我确实没有弄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采弱,我娶了你,就应该给你快乐,让你幸福。我不想让你继续蜷缩在阴暗的角落里,独自忧伤。你明白吗?”
“我让你很失望!你后悔了……娶我……”
我将头扭向了一边,不再去看他的眼睛。说话的声音也很微弱,感觉就像是夜风中飘摇的烛光,时刻都有熄灭的可能。
“采弱,你这是想到哪去了!”
白书尘站了起来,走到了我的跟前,搂住了我的腰,嘴巴贴在了我的耳旁悄声说道,
“不要让心灵的创伤囚禁自己一辈子。采弱,我们去看看心理医生吧!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的事情……不需要……别人来管……不需要……任何人……”
我一把推开白书尘,冷漠地盯着他的眼睛,激动地朝他大喊道,
“为什么,采弱?这都是为了我们好啊!你还是在逃避,你为什么就不愿面对事实。”
“逃避?不……不……你就不要试图再说服我了。”
“你很固执,采弱,为什么要这样?”
“……”
“不要再耍小孩子脾气了,采弱,有些事情,不论你承认与否,真的需要鼓起勇气去面对。答应我吧!”
“够了!”
我怎么也没有想到白书尘竟这般态度坚决的要我去看心理医生,在他看来我已经病入膏肓了。然而,就算事实真的如此,也应该让我自己来拿主意,也要我心甘情愿了才行,别人又凭什么在我面前指手画脚呢?我甚至有些怀疑,是不是任何一个普通的人只要有一点可能他都喜欢将自己的意志强加于别人,不再管他的对与错,似乎这样一来他可以从中牟取一些类似暴利的快感一样,乐此不疲。我简直恨透了这些无事生非的人。其实,我何尝没有想过,假如当初我是一株生在野外的梅,我想今天的自己至少是自由和快乐的,至于是否成材,我想那已经不包含在生命意义的范围之内了。可谁让我就生在了母亲的园子里,长在了母亲遭受生活欺骗的时候呢?于是她就选中了我,将自己心中无穷的仇恨化作源源不断的力量施加在我的身上,千方百计,竭尽全力地将我在培成一株令她赏心悦目的病梅。终于,在我的身上她终于完成了自己意志的转移,力量的释放,她放了手,要我自己去生活。当外面世界强烈的光芒刺痛了我久居阴暗潮湿的身体时,我感到了刻骨铭心的疼痛。就在我刚刚明白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时,身边的人又开始向我叫嚣,要打断我所有的枝杈,要我重新再长……
愤怒的岩浆快要从我的心中喷出来了,我快要控制不住自己了,盯着白书尘的眼睛我不屑地看了他一眼,我便匆匆地离开了客厅,冲进了卧室,倒在了床上。眼泪一颗一颗地滚了出来。
时间一秒一秒地向前飞着,墙上钟表的滴答声让我感到一阵阵的恐慌。时间在飞快地流逝着,在那短暂的光阴消失的背后会有什么东西向我逼近呢?我不知道,但我能察觉到自己害怕极了。夜已经深了,已听不到任何声响可以陪伴我的呼吸声了,整个屋子一片沉寂,我的心跳越来越快了,到底会发生什么事?我究竟在惧怕什么?说不清楚,但我心里明白,因为我已经用第六感觉察觉到了,我的另一双眼睛也已经看到了,那边是在如潮水般退去的时间流逝过后,眼前凸现出了一块冰川,怎么会这样?白色的东西呈现在眼前了呀!慢慢地,我又看清楚了,那个白色的东西并不是冰川,它原来是一个被时间包裹起来的错误。
突然间我又想到了白书尘,心魂不定地跑向了客厅。
白书尘似乎已经睡着了,头靠在沙发沿上,身子蜷成一团,没有一点声音,他已经静悄悄地睡过去了。烟灰缸里的烟蒂和烟灰已经堆成了一个小山,隐隐约约还可以看见一缕细烟从中飘起。
夜,有着死亡一般的寂静。
回到卧室,我拿了条大红色的毛毯,小心翼翼地盖在了白书尘的身上,并在心里默默为他祈祷:愿他有一个特别香甜的美梦;愿他在香甜的美梦中忘掉所有的烦恼;愿他在自己快乐的梦想中实现自己的愿望;愿他能够谅解站在他面前的这个女人……不知什么时候,我的腮边已挂满了泪水,冰凉冰凉地直渗到心底。
我这是在为谁而落泪呀?为自己还是为别人?我也不清楚,只知道心头涌动的是挥之不去的忧伤。我在想,那片忧伤该不会就是天上那多情的云吧!喜欢处处跟随我,远远窥视我,不管我将自己藏得多深,让自己躲避得多远,它总能发现我,不离开我头顶的天空,只要它一嗅到我苦涩的味道,瞅见我失落的眼神,便化为急雨纷纷落下。
耳边终于想起了那熟悉的鼾睡声,这时候心里略略感到些许安慰,我这才在沙发的另一头坐了下来,心里稍稍平静下来。
夜深了,我也感到有些倦意了,可我还是睡不着。其实,与其说我睡不着,还不如说我在故意惩罚自己。我觉得自己对不起白书尘,只有通过另一种方式来折磨自己,才能换取心灵的宁静。所以,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我才能感到心里特别坦然,就像窗外的一绺月光那样透明和轻飘,这足以让我自己沉醉。
忽然,白书尘从沙发上坐了起来,紧闭着眼睛猛烈咳嗽起来。我一惊,慌忙倒来一杯热水端到了他的面前,
“喝口水吧!”
听到我的声音,白书尘这才缓缓地睁开眼睛,看了我一眼,又低下头去,轻声问道,
“这么晚了,你怎么没睡?”
我没有吭声,因为我不知道说什么。
“是不是我咳嗽,把你吵醒了?”
“没有。”
我扭过头,将水杯放在了他的面前,转身要走,白书尘一把拉住了我的胳膊,
“弱……别走……”
我低下头,坐在了他的身边。我不敢看他的眼睛,可我心里还是慌作一团,心里默默鼓励自己要保持镇静。
白书尘的一只胳膊紧紧搂住了我的腰,另一只手抓住了遥控器,他打开了电视。我们都不说话,四只眼睛很自然地落在了电视屏幕上……
不知不觉中,我飞到了一个山花烂漫的岛屿上,那些在春光中摇曳的生命是多么迷人呀!满山遍野的嫩草儿,经过春风轻柔得爱抚,一瞬间全,变绿了,那些跳动着得鲜亮的绿色向春风欢笑着;数不清的各种各样的花骨朵,在春风的亲吻下,都涨红了脸,羞羞答答地舒展开了花瓣,娇艳无比地绽放在原野上。春风尽情地吹着,它像一只战斗的号角,片刻便吹醒了这个岛屿上所有沉睡的力量,唤起了这个岛屿上一切将要成熟的生命。岛屿上变得热闹起来,所有的生命都在唱啊跳啊!
当我清醒过来的时候,我已经躺在了卧室的大床上,白书尘就坐在我的身边。此时,我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便闭上了眼睛什么也不去想了。
“弱!你醒了?”
白书尘握住了我的一只手,斜靠在一侧,轻声地问道,
我微微睁开眼睛,盯着天花板,一句话不说。
“采弱,晚上的事,你不会怪我吧!”
“……”
我扭过头,懒洋洋地看了白书尘一眼,仍不想说话。
“会恨我吗?”
“恨你什么?”
我的回答有气无力。
“恨我用这种手段骗取了一个女人最珍贵的东西,不是吗?”
“是的!”
“那你就恨我了?”
“那样的男人还不可恨吗?”
“我是你的丈夫,你是我的妻子,这也错了?”
“不!你知道我的痛处,可你理解我了吗?尊重我了吗?你为什么不给我时间,等到我主动给你的那一天。”
“我想过。可我怕……那一天……遥遥无期……”
“是我不好,让你失望了。”
“不,是我不好。我让你受委屈了。”
我不想再说什么了,默默地穿好衣服,一个人下了床,去了客厅。
天已经完全亮了,我拉开窗帘,打开窗户,窗外一股清新的空气立即袭来,我顿时感觉清醒了许多。我转身又走到了茶几旁,点了一根烟,这是我第一次抽烟。此时此刻,我突然萌发出抽烟的念头,并且有了一种想毁灭自己的冲动。
就在这个时候,我的视线落在了沙发上,米黄色的沙发上一块掌心大小的血迹呈现在我的眼前。那是怎样的一种颜色啊!它看上去就像一朵绽放的花朵,在用一种骄傲的眼神和妩媚的姿态向驻足者昭示它的绚丽,然而,当我走进它仔细看它时,却发现它更像一声毁灭的叹息,一个死亡的微笑。这个时候,我的脸开始涨红,全身的寒毛都直立起来,夹着烟的指头也在迅速地抖动着。我感到身上突然疼痛起来,似乎被别人用刀子狠狠地割着,然后将一片片的血迹甩在了我的面前,染红了我的全身,染红了米黄色的沙发,客厅的地板上也洒满了血,我已经被浸泡在血泊中……接着,我看见了妹妹,她也浑身沾满了血,一双恐惧的眼睛早已看不到从前的灵气,她挥动着一双软弱无力的手臂,在那条回家的路上发出一声声令人毛骨悚然的怪笑……
我开始像一个流浪汉一样两手空空地在大街上游荡,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想到哪里去。唯一知道的便是让自己的步子不要停下来。因为我已经察觉到,当我脚下生风,双腿不停轮动时,心中的仇恨和悲愤就会被擦肩而过的风削掉一些,我的心里就会感到舒服一些,那一个时刻我总把自己想象成一片白云,相信自己始终是与辽阔的蓝天相依偎的,飘着飘着,我就变成了一只纯洁美丽的蝴蝶,扇动着自由快乐的翅膀,在无忧无虑地飞向梦中的天堂。我不愿停下步子,也不敢停下步子,我担心飘飞的心从天上跌落下来,更害怕一不留神绝望会将我湮没。
从早上到中午再到晚上,饿了我就吃饭,渴了就买水喝,什么事情也不想再去想了。在小饭馆里,跟好多人挤在一张桌子上吃饭,我有的是时间,所以我吃得比谁都慢,拿勺子给嘴里递一口米饭,便一本正经地嚼上好半天;用筷子夹一口菜,然后抬起头慢悠悠地去嚼,直到感到脖子有点酸疼,才想起再去加一口。没有谁能干扰我催促我的。我的目光落在了那些服务生身上。眼前的这些服务生大多是些年龄尚小的孩子,尽管他们都一身工作服,个个动作利索,然而这些终究无法掩饰那张青春稚气的脸和脸上那种久久无法消逝的茫然。
看着他们,我在心中又不由自主地思索起来,这些孩子大多跟我一样来自农村,然而,我们的生活与心境却又是多么得不同呀!日复一日的辛苦劳作可能会让他们感到疲惫;有限的收入来源或许从来就不能令他们满足,可他们相信自己的期待,因为那些载满了幸福的期待就在他们的左右,一份轻松点的活儿;一件薪水不错的差事;遇上一个仁慈善良的老板。一旦自己愿望中的这些事情变成了现实,他们年轻漂亮的脸上会立刻绽放鲜活。生活在他们的世界里是一场万民图腾的盛会。与他们相比,我似乎已经脱离了原本的生活,对美好生活的那份渴望早已经枯竭了。
夜,悄悄地降落到了这座城市,如海一样没有边际的灯火则将夜驱赶得无处可寻。街道上的人似乎越来越多了,装修得富丽堂皇看上去鲜艳无比的一家家服装店里,都传出了雷鸣般的音乐声,重金属的击打声直逼人的心脏,歌手们激情燃烧的演唱更是势不可挡;一家商场的门前打了个简易的舞台,七八个年少的男孩女孩正在上面跳街舞,清一色的黑衣黑裤形成了一个黑色的漩涡,像一颗夜的眼睛,正在狂傲不羁地审视着这个城市;一家餐馆的门前不时飘来阵阵诱人的香味,在一片朦朦胧胧的烟雾里,一堆堆男女正在就地用餐,烤得香喷喷的肉被他们用嘴巴灵巧地剥下,继而咀嚼下咽。烤肉堆前的人一茬接一茬,烤肉的美味满足的不但是一个个肠胃,似乎也在不动声色地传递着一种薄薄的温暖;豪华的宾馆前却是死一般的寂静,众多或百或黑各式小轿车像忠实的卫士一样守在那里。
夜深了,街上的行人渐渐少了起来。如果还能看见一伙人聚在较暗的地方,那多半是一些无家可归的乞丐。夜,在悄悄地静下来。
不能再向前走了,因为夜的寂静总与恐怖同行的。别人都回到了自己温暖的家中,可我却没有目的地。我无处可去,无奈之下,我去了一家网吧!
大厅的中心有一个人工鱼池,长宽约为三米左右,池中间有一座假山,四周环绕着绿汪汪的水草,大小不等、颜色各异的几只鱼儿在水里游来游去。鱼池附近是一些游戏机,此事都静静地放置在那里。抬头向里看去,两排整齐的电脑如同两条长龙向里面延伸,与此对应的是电脑前无数个脑袋也是井然有序地排列着。室内的灯光有些昏暗,空气则更是污浊不堪。我在一个角落里找了台机子坐了下来。
我打开了QQ,希望在这个时候能碰见田软溪,想知道她过得好不好,也想找个人倾诉。然而,让我意想不到是碰上了他——穆一寒。
看着他不停晃动的图像,我呆住了。同时,我的心里也在冥思苦想:上帝在此安排我与他的相逢,准备给我怎样的考验呢?我将会面临怎样的暴风雨呢?
我恨他,发疯一般地恨他,许多次面临他的强迫时我恨不能杀了他;我又想他,曾在孤独的时刻不由自主地想起他,跟他在一起的那些真正让我感到快乐的日子已让我无法忘却。我的灵魂从没有停止地渴望过,我热切地渴望接近他的灵魂,然而,我又多么害怕身体的靠近,所以我是矛盾的,这种矛盾也折磨得我将死去。
最后,我还是打开了他的QQ,心情极其复杂。
“弱,你在哪里?好想你……”
“弱,回到我的身边来吧!”
“你还记得吗?弱,那个雪花飞舞的冬天,在那个洁白而静谧的校园里,我们手拉着手奔跑在雪地里。那天,你穿了件粉红色的大衣,戴了顶大红色的帽子,欢快地在我面前跑来跑去。弱,你知道吗?那一天你有多么得漂亮。也许你没有发觉,站在你面前的我已经看傻了眼,你美丽得像天使,纯洁得胜过雪花……那一个瞬间已经永远地定格在了我的记忆里,没有办法抹去,也没有人能够取代你。后来,我无数次地将那个片断在大脑里重现,自己不停回味,再加上自己的想象创作出了好多幅画,都非常成功。弱,因为那些作品不但融入了人世间最纯真的情,两颗心之间最浓的爱,弱,你知道吗?那些作品已经渗入了我的鲜血,牵动着我的生命。弱,你理解我吗?”
“弱,你还记得那个快乐的三月吗?记得你的歌声吗?那时候,阳光是多么得明媚,春风是多么得温暖,风中的柳条是那么得迷人,鲜嫩的小草是那样的可爱。我们两个人手拉着手去踏青,脱掉了鞋子,懒洋洋地坐在清泉旁晒太阳。我们背靠着背,谈理想,谈人生。你要我给你讲故事,我便讲了凡高的悲惨人生。后来,你唱歌给我听,唱了那首《三月三》,你说你向往儿时的生活,永远铭记着童年的快乐……可后来,你却哭了。弱,你活得也很累,为什么不把心中的秘密不告诉我?我想知道。”
读着电脑上的文字,我的泪水夺眶而出。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即使我再弱智,也不至于这么快就忘掉了疼痛!是的,曾经那段生活的确让我感受到了快乐,体味到了甜蜜,那是因为我用一颗真诚的心认真面对了,那是因为我以一颗纯洁的灵魂无悔付出了,所以我内心坦荡轻松,不管什么时候回忆起那些往事我都会感到欣慰。可他穆一寒有什么资格再提起那些呢?所有记忆中美好的东西不都是被他的野蛮和愚蠢破坏得不堪回首了吗?他还想干什么?难道他还不觉得自己卑鄙?或许他正是在清楚了自己的卑鄙之后才要在我的面前出现的。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现在看来,一点都不错。
“弱,还在吗?为什么不说话,不理我。”
“弱,在你离开我的这些日子里,我孤独地快要死去了,我总用和你在一起的那些快乐的往事来安慰自己,相信你一定会回来的。每天,每天,我都等候奇迹的发生,渴望你能够出现在我的门前,弱,我们是一对相爱的人,我们的爱是纯美的。你总有一天会明白的……真得不能没有你。”
等我觉得自己已经相当冷静的时候,我慢慢地用手指敲出了下面一行文字:
“如果一切还运行正常的话,你的大脑不应该只存储甜美的记忆。穆一寒!还记得你的罪恶吗?”
“你还在恨我,还在恨我。我知道,你一直都在怨恨我,可我的爱是无辜的!我怎么解释你才肯理解呢?弱,你若做一回男人,就什么都明白了。”
“你一直拒绝接受一种真实而自然的爱,偏偏这种爱是任何力量也无法阻挡的!这段情的两端,系着两颗备受煎熬的心,一个在寂寞中变得越发疯狂,一个在痛苦中变得越发糊涂。”
“一个不懂得享受男人的爱的女人,真是这天下最可怜的女人!漠视真爱,拒绝真爱,逃避真爱,则更是天下的一大悲哀!”
“你是我的知音,这是前世所定;你是我的所爱,这是上天的安排。林采弱,我一定要找到你。”
望着眼前跳动的一行行文字,我自己整个儿陷入了一种几乎接近于痴呆的迟钝,眼睛盯着屏幕,大脑已经不再转了。
忽然,耳边传来一声惨叫声,我这才如梦中惊醒一般循声望了过去,原来是一个中年的男子正在暴打一个少年,旁边站着一位泪水涟涟的中年妇人。
“你小兔崽子胆儿不小,又跑到网吧来了,游戏上瘾了?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中年男子满脸愤怒,拳头和大脚如雨点般重重地落在了少年的身上,疼得少年用胳膊抱紧了头,不时发出阵阵惨叫声,寂静的网吧顿时骚动起来。
“别打了!别打了!他知道错就行啦!这孩子为啥就不争气呢?”
中年妇女一边喊着一边大哭起来,挥动着两只胳膊围着那两个人团团转,网吧里即刻乱作一团。
看来这应该是一家三口,父母出来寻找跑到网吧打游戏的孩子。父亲的拳打脚踢在孩子看来是粗暴和野蛮的,可那却代表着一个父亲的责任和爱啊!母亲伤心的泪水,饱含的也是一位母亲对孩子浓浓的情呀!这些孩子能懂吗?天下所有施爱者的初衷应该都是好的,那颗急于施爱的心也都充满了恩泽,然而,许许多多不尽相同的施爱行为可能会得到难以预料的结果。爱,恐怕是这个世界上最后一种无以伦比的珍品了,可是,不当的表达方式却也造成了更为可怕的后果。
一家三口在厮打和哭泣声中离开了网吧,一切又慢慢恢复了原本的平静。
这个时候我却突然没有心情上网了,一种什么东西似乎堵在了我的胸口,我张大嘴巴费劲地呼吸着,泪水却如急雨一般涌了出来。
我的眼睛还在盯着电脑看,可我的脑子里全是母亲的影子。雷厉风行的身影渐渐在岁月的风尘中消逝;仇恨绝望的目光被时光的变迁淡化成一缕柔风,还有母亲的痛哭声、呼唤声、严厉的斥责省、慈爱的微笑……
此时此刻,家中的母亲又在做什么呢?她会不会与我息息相通,在我想她的时候也想着我呢?她日复一日的生活又该是怎样一种情形呢?每一个日子既要面对一个疯疯傻傻的女儿,同时又要在心灵上承受不被另一个女儿理解的煎熬,两个人都是她拼了命去爱的人,可正是这两个人带给她了深深的痛苦,她的日子能好吗?这一切又是谁造成的呢?
我用双手捂住了脸,趴在电脑前陷入了无边无际的悔恨中,浑身感到冰凉透顶。
就在这时,我感觉到有一只大手搭在了我的肩上,我猛地抬起头,站在身边的不是别人,正是白书尘。
走出网吧,已是凌晨两点。
整座城市已经熟睡了,街道上忽明忽暗的灯光多像是城市那漂亮外衣上点缀的珠宝,疾驰而过的车辆就像是外衣上的跳蚤,骄傲而无知。在我看来,它的每一次蹦跳,带给城市的只能是伤害:污染空气,制造噪音。城市的黎明宁静极了,它多像一个巨大的欲望的空洞,感觉上去阴冷极了,充满了神不可此测的神秘;它也像一个失意的曼妙女子,独自漂泊,暗自伤神。是不是它也已经找不到温暖的地方倾诉了呢?
站在黛蓝色天空下我们都没有说话,彼此都在对方的时下你沉默着,任凭潮湿冰冷的空气肆意侵蚀身子。
我在想,自己的心原本就很累了,从没有想要跟任何人再生出一段扯不清的麻烦来。可现在,我跟面前的这个人怎么就生成了一个疙瘩呢?我是一个软弱的女子,在强大而持久的伤害面前,腰身早已弯曲,深深的痛苦和巨大的委屈使我心中充满了仇恨;我又是一个倔强的女子,坚决抵制为任何一种东西做出改变,这当然包括爱,因为我清楚地记得,我正是在世界上最伟大的一种爱中丧失了作为一个人所应该具备的精彩的。白书尘也是一个普通的凡人,他也有着所有凡人的共性,他又怎么可以摆脱一些与生具有的东西呢?
白书尘脱掉上衣披在了我的身上,并用胳膊将我紧紧搂住。我仰头看看他,又慢慢低下头去。
“采弱,不要再这样子,这会让我很难过。”
白书尘将我搂入怀中,紧紧地抱住了我,
“我错了……原谅我行吗?”
“不,白书尘,这句话应该我来说。作为你的妻子,我没有给你应该属于你的快乐,这是我的过错。嫁给你,或许是我犯下的一个错误,真正受害的人是你。”
“不要……说了。采弱,是我不好,作为你的丈夫,我……没有给你真正的理解和保护,都是我不好。”
听了白书尘的话,我仰头长叹了口气,
“现在说这些,好像没有什么意思。我只是觉得,好多说不上来的东西,其实是非常脆弱的,不经意得一碰,就什么都没了,看到的只是一个无法收拾的结局。你感觉到了吗?白书尘,还是什么都不要说了吧!”
“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了?”
我低下头不再言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