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起来灯火通明的办公室里，人和人之间被桌子上的隔板拉开距离。已经过过了6点钟的下班时间很久了，可是人们却没有想要结束工作的意思，依然孜孜不倦地埋头苦干。
总算把手头上的工作仓促结束，何石雨今天无论如何都要早些下班，因为自己的儿子这个点肯定是要饿得不行了。而自己又不情愿给他买过多的零食填饥，担心孩子会因此营养不良。
孤儿寡母的日子，也只能相互依赖了。
她匆匆收拾起自己的随身物品，便打卡下班。公司距离家里并不远，走十来分钟就到了，当初搬到公司附近的原因也是方便回家照顾孩子吃饭。公司到家的路途中间，有一个大型的农贸市场，刚好方便采购粮食。
于是在经过市场的时候，她买了些排骨和莲藕，准备做排骨汤给孩子喝。可一到家，却发现隔壁家的门大敞着，而且人声嘈杂。
光线从里面透出，让昏暗的走廊里显得更加漆黑。害怕会出事的她，赶紧跑回自己家门口。孩子还在家，不知道会不会受这突然的声音烦扰。在她从包里掏钥匙开门的时候，里面的孩子似乎是感知到自己的母亲，跑了出来。漆黑的房间里，露出一双清澈的眼睛。
“吓我一跳，思念，你咋不开灯呀？”何石雨在看清那双清澈的眸子后，开心地问道。
“妈妈，你怎么才回来，我害怕。我不敢开灯，我怕我开了灯了就会和大哥哥一样房间里面都是大人，还在外面抽烟，烟味都快把我呛到了。”思念对着何石雨做了个捂鼻子的动作，这成功地逗笑了她。
“那些人可是警察叔叔哦，不用怕的，他们会帮你打走坏人的。”何石雨温柔地回答到，“对了，今天晚上要做念念最喜欢的骨头汤哦。”
说着，何石雨扬了扬手中的塑料袋子。
“真的啊，太好了，今晚可以吃骨头汤。”一提起骨头汤来，思念情不自禁地手舞足蹈起来。
何石雨无奈地笑笑，换下鞋子，便准备去厨房做晚饭。
在何石雨去往厨房的路上，思念拽着黑色西装裤的裤腿，以他最快的速度跑着。不足半人高的思念，想要跟上母亲的步伐，只能以小碎步的姿态跑着。
“妈妈，你说警察叔叔在隔壁的大哥哥家里干嘛啊？他被坏人欺负了吗？”思念追问道。
“这个妈妈也不知道唉，他可能有些事情需要警察叔叔帮忙吧，如果你以后遇到麻烦也可以找警察叔叔，你知道了吗？”何石雨停下脚步看着乖巧地儿子说，“乖，妈妈现在要给你做排骨汤咯，你自己先玩一会，等我把汤煮好了就来陪你玩。”
她利落地从塑料袋里取出购买的所有食材，洗净处理好，之后点火上锅，一气呵成。
回头用眼神找了一下儿子，只见思念在客厅已经看上了电视，电视里播放的是点播版本的机器猫。她欣慰地笑了笑，自从和他爸爸离婚以后，忙于工作的自己总是疏忽照顾儿子。因为担心儿子的安全，在每个周末都是像今天一样将儿子锁在家里，一方面怕儿子走丢，另一方面也是怕那人找上门来。之前为了避免那人的造扰，她们母子二人搬了几次家。挂念儿子的心思她不是不能懂，而回想起思念在那人新组建的家庭里受到那女人的虐待，何石雨怎样也不愿意再将儿子交给那人照顾了。这也算是她自己的一点私心，不过所幸思念很懂事，没有对见不到爸爸这件事闹腾。
但是同样地，何石雨也会担心，自己这样束缚着儿子，导致他心性比同龄人都要成熟上许多。这样会不会让他失去很多在他这样的年纪该有的乐趣。看来，还是得尽力地留出些时间陪伴一下儿子。
汤慢慢开始沸腾，水面开始升起的气泡，让经验丰富的主妇隔着锅都可以看出，随之而来的，便是高压锅独有的喷气音了。然后香味开始在整个房里慢慢扩散。
此时，门铃响了起来。
“思念，看一下门口的是谁？妈妈在忙哦。”何石雨听着喷气声越来越急促，猜测大概排骨汤已经煮好。于是动手关火，将高压锅端下来，架上另一口炒菜锅。
“哦，知道了。”
思念搬起一个小凳子放在门后，攀在门后往猫眼看去。
“妈妈，是隔壁大哥哥家里的那些警察叔叔。”思念说道。
“哦，妈妈马上来开门。”何石雨飞速地洗手，飞速地将手往身上围裙一擦再将围裙解下。
警察找过来的原因大概是隔壁那个小伙子出了什么事，然后来问个原因吧，电视剧里都是这么演的，何石雨心想。
思念已经将凳子搬回了原来位置，并且用手将自己的鞋印掸去。然后跑去洗手等着吃排骨汤了。
何石雨将门打开之后，见到了四五个穿着警察制服的人，站在前面的中年男子首先展示了自己的证件。
“您好，我们是负责西城区的警察。可以问您几个问题吗？”
“请进。”何石雨将门敞开，方便他们进来，然后回头向盯着门口的思念说，“思念，你先回房间。”
“为什么，你不是说警察叔叔不是坏人吗？为什么只留你自己一个人面对？你要和男子汉一起面对。”思念不满道。
何石雨无奈地笑了，她知道思念肯定是将自己对他说的话记在了心里。那时候刚刚离婚的时候，她对思念说过“以后就是一个男子汉和一个弱女子一起生活了，男子汉要保护妈妈这个弱女子好不好？”。所以现在思念不想要妈妈一个人面对陌生人了，即使是警察。
“回房间去吧乖，妈妈叫你你再出来，等下出来喝排骨汤。”何石雨坚持道。
于是思念便回了房间。
她将电视关上，招呼这几名警察坐下。
“需要喝茶吗？”
“不，不用了，我们确认完问题就走了，您也坐。请问您和住在您隔壁的人认识吗？”
“见过几次，算是认识吧，他帮过我一次。”
“能说一下具体事情吗？”
“嗯，你们也看到了，我家里有个小孩子，之前淘气得很，有一次跑出去了，到处找都找不到，还是隔壁那个帅小伙帮我找到的。送回来时候这孩子害怕得不行，那个小伙子还给他打掩护说是在他家里玩。”何石雨笑了笑，“人似乎还是不错的。”
“那么您最近见过他吗？”其中一位警员问道。
“最近啊？这两天没有。再早就不太记得了。”
“最后一次见面的日子还能想起来吗？”
“这个好像是在两个星期前。”
“请稍微再具体一些，麻烦了！”
“'嗯，我想想。”何石雨陷入了沉思，“那天好像思念特别开心，为什么开心来着，对了，那天他们学校举行了秋游。没错的话是这样，秋游的话是几号来着？稍等一下，我去找一下，我记得他们学校发了一张单子来着。”何石雨跑进思念的房间里，匆忙从思念写字的书桌下找了出来。
此时思念正坐在床上，看着故事书，“妈妈，我饿。”
“再等一下哈，思念，很快就可以吃饭了。”说罢又匆忙出去。
“警察先生，我找到了，是9月6号，对，那天思念很开心地从学校回来之后，刚好碰上外出的隔壁那位小哥，他还问了思念怎么那么开心抱了他一下来着。”
“9月6号。”问话的警察重复了一遍这个日期。
“嗯，是的，请问你们还要其他问题要问的吗？我儿子刚说他饿了来着。”
“有的，这比较重要，要不您先吃饭我们等会？”
“还是您问吧。”毕竟有人在家里看着家人吃饭怎么也说不过去。
“您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吗？”另一个警官好奇地问道。
“知道的，他叫张怀间，就是小伙子小伙子叫习惯了，改不过来的。”
“嗯，您平时和他的交集深吗？”
“这个怎么说，我平时工作很忙，谈不上深，就是见到会打个招呼，偶尔请他过来吃顿饭如果思念跑他家去的话。”
“您不是在门上挂了锁了吗？思念是怎么跑过去他家里的？”
“我回来的时候链子不会锁上的，而且思念很乖，会经过我同意才去隔壁。”何石雨说着，脸色突然沉了下来，“警察先生，张怀间不会是惹了什么事情吧？难道他是杀人犯？”
“不，不是的，您想多了。您应该没看过这两天的新闻吧？”见何石雨点了点头之后，警员继续说道，“嗯，他失踪了。”
“失踪？不会是他出门旅游了吧，这年头虽然比不上从前，但是联络也是不便，哪里手机都没信号。”何石雨质疑。
“不，这个我们和其他人也是确认了的，并没有收到他出门的消息。”
“我觉得如果他真的不想让你们找到的话，你们也是白费功夫。毕竟在人堆里找出其中一个，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啊。”
何石雨一针见血的话，让在座的警员都深表赞同。
“话这么说是没错的，但是努力还是要付出的，万一就成功了呢！”一位看似是四五个人里面为首的警员说道。
“是这个道理吧。”何石雨语气平淡地说。
“除此之外，您对隔壁那位还有什么了解吗？”
“没有了，我知道的大概就这样多了。”何石雨看着他们略显失落的脸色，无奈地继续补充道，“作为一个邻居也没有介入别人生活的道理，我了解的可能比你们还少。他叫张简川，是个职业作家，人很好，也就这样了。”
“生活习惯可以知道吗？例如出门时间，作息时间等等？”其中一位警员仍旧抱着希冀问道。
“生活习惯啊，我想想。他一般都是在家里工作的，看起来很忙，所以周末的时候我一般都不想让思念过去打扰他写字。而且他一般不怎么出门，也有可能是我工作太忙了不知道，不过他每天早上六点钟会准时出门，六点一分都不差，隔壁门一关响那就是六点整了，比我的闹钟还要准确。出门是买早饭和散步，这也是听他所说。而晚上也是六点钟我不加班时候回来偶尔会碰到。”何石雨感觉自己已经竭尽力气将全部知道的细节都抖落出来了，但愿他们明白后就可以离开了。
“六点，并且一分不差。这完全是强迫症啊！”一位站在一侧的警员感叹。
“是吧。”何石雨附和。
“小孩平时和他接触的多是吗？”
“不，不多！”何石雨本能地否定，她才不愿意让思念受到她现在这样的压迫感。
“可你不是说思念会去他家玩吗？”
“玩也是偶尔，一个孩子能知道什么啊？”
“孩子眼里的世界会和大人的不一样。麻烦您了，让孩子出来见见我们吧！”
“既然你们坚持，那好吧。”
何石雨于是再次来到思念的房间里，此时思念看着故事书打了个哈欠，见到何石雨进来：“妈妈，是不是要吃饭了，我快困死了。”
“还要等等，那些警察叔叔说想要见见你。咱们思念会不会害怕陌生人啊？”何石雨耐心地和儿子解释。
“嘁，我才不怕呢。妈妈我们走吧。”
思念揉了揉眼睛，像个小大人一样背着手走了出去。何石雨看着，心里有一丝丝牵扯。
“孩子啊，来来来，来叔叔这。”看到从客厅一角露出的小小身影，为首的警员呼唤着。
“叔叔好，请问叔叔有什么其他我妈妈没有说明白的吗？”
何石雨紧跟在思念身边，生怕孩子怕生。但是事实却让她意料不到，孩子似乎比她想象中成熟。
“哟，这孩子挺乖巧地嘛。好那么叔叔问你，你最后见隔壁那位大哥哥是什么时候呀？”
“妈妈，我们上次见到大哥哥是什么时候啊？我不记得了，好像那天是我们学校秋游那天是吗？”
看着思念抬起头看向自己，提出疑问的神色是那样真切，似乎在等待自己给一个肯定答案。
“是，是的，那天我们思念说是玩得很开心。”何石雨微笑回应着。
心里却是填满苦涩，思念爱喝的汤在桌子上晾着，而时间已经快八点了，母子两个还是饿着肚子受着盘问，并且思念在九点就需要睡觉。无论是谁，也受不了这样的双重打击啊！
可是警员们似乎看不到这丝顾虑，仍旧想把问题刨根问底。
他们看着母女两的一唱一和，继续问道：“那么孩子啊，隔壁那个大哥哥一般怎么带你玩呢？听你妈妈说你很喜欢那位大哥哥。”
“是的！我很喜欢那位大哥哥，因为每次他都会给我讲很多不同的故事。”思念沉稳作答，何石雨脸上的担忧也少了几分。
“那大哥哥有没有跟你说过他有什么想去的地方，想做的事情呢？”
“没有。一般人都不会和小孩子说这种事情吧。”
警员们若有所思，似乎认同了思念的话的道理。
“那个我打断一下哈，警官们你们看啊，这时间已经过八点了，我们娘俩明天还要上学上班，所以可不可以今天就找到这里了？”何石雨终于忍不住地打断了警官们的问题。
“也好，今天就到这吧，这孩子是上小学了吗？”为首的警员说道。
“是的，小学二年纪了。”何石雨连忙回答。
“看起来比同龄人矮小些啊。”
何石雨没再说话了，只单单目送警员们离开，轻缓地关上门。眼泪开始不自觉地流了下来。
人长大啊，才会发现，原来哭并不一定要发出声音。
“妈妈你怎么了？我们不是说好今晚喝排骨汤了吗？你怎么哭了？”思念冲上来抱住正蹲在地上的何石雨。
“是妈妈没用，妈妈做错事情了。”
“妈妈没错。”
“思念对不起，妈妈没有说实话，让你失望了。”
“妈妈，如果是因为想要保护别人，说谎不一定是坏事哦。”思念安慰道。
一定是这名字起的不好，石雨，心坚如磐石而眼底落雨。所以人生才会悲惨吧！
何石雨时常这样想，不然又有什么样的理由能解释除了抢回儿子之外的每一步选择都是错的。
不过，今天自己做出的选择，但愿那个人可以过得更加安稳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