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这凌云先生,当真是一个十分矛盾的人,一方面,对命苦之人十分的慷慨,对自己,却是十分的节俭,把钱花在别人身上,花多少都不心疼,可是,花在他自己身上,哪怕一文钱,他都要精打细算。这一点,倒成了俞笙这一路上最拿手的制约手段。
不过,虽然二人结伴同行许久了,俞笙依旧对这个凌云先生怀有戒备之心。
这个把自己称作‘没有什么本事的江湖骗子’的人,能得大楚新王的召见,还得到不菲的礼金,这让俞笙一度怀疑这个人的真实身份。
但是同行这么久,这个凌云先生并没有做过什么坏事,蠢事倒是不少。还有那令人苦恼的热心肠,现在,他身上最后的十两银子已经花完了,虽然换得了几日的住处,但是,在大梁的地界,没钱,是寸步难行的。小小一个三桥镇,客栈的价格,就已经直逼大楚国王都的市价了。
“此地距京城千里,物价却如此之高,也不知朝廷这些年在干些什么”俞笙打开窗户,窗外风雨交加,河水的腥味直扑她的面门,俞笙连忙又把窗户合上,一边兀自感叹。
窗外,凌云先生收起了一直浮现在脸上的笑容,问店小二要了一把油纸伞,也不顾外面依旧大雨倾盆,便急匆匆的出了门。
客栈临河,走不了几步,便到了河边,凌云先生俯下身子,自岸边抓了一把河泥,嗅了嗅,即使已经被稀释,充满河水腥气,凌云先生还是从中分辨出了一丝异样。
“血味,看来,这是上游某地发生了变故,大量鲜血涌入河道,致使整个灞水变成了这般颜色,之前传闻酆都嵬异军起兵谋逆,看来是真的,却是不知,这血,是酆都嵬异军的,还是属于我大梁男儿的。”凌云先生说着,忽然,对身后道:“说吧,帝都附近近日有何消息?”
凌云先生身后,似是凭空出现了一个黑衣人,其夜行衣般模样的装束尤为特殊,雨滴滴在身上,竟是没有一丁点声音。
“回禀殿下,陛下以杨嗣业将军为帅,引杨家军五万,于临幽城与嵬异军血战,杨家军阵亡五千三百八十一人,重伤七千九百六十三人,嵬异军全军覆没,包括逆贼贼首韩佑祖在内,共计十万一千八百五十一名叛军,尽数被斩首,以筑京观“黑衣人的汇报不带一丝起伏,埋葬十万冤魂的临幽之战从他嘴中说出感觉是那么的云淡风轻。
“陛下对叛党从不姑息,唉,对了,酆都那边,有什么动静?”凌云先生将河泥抛回湍流的河水当中,转身对着黑衣人道。
“回殿下,就在今日,酆都新王廖艾,以叛国罪,将韩氏一族上下,判处满门抄斩,明日午时行刑。至今,仅有其末子韩世卿一人,尚未抓捕到案。而京城里,也没有寻到本应在廷尉司进修的反贼之子韩世卿,不过有传闻,是宰相洛名珏之子洛非,私纵要犯,但是此时被洛名珏强压了下来,只是把洛非锁在家中闭门思过。”
骤雨落在油纸伞面上,伞下的凌云先生摇了摇头,继而又惋惜的道:“闭门思过,这不等同于承认洛非参与了此事,这个洛名珏,上了年纪,脑子也不好使了。可惜了酆都的韩氏一脉,我记得,酆都国的大部分疆土,都是他麾下的嵬异军打下的吧。”
“酆都嵬异军,始建于前朝隆化年,至韩佑祖一脉已存在百年,不过之前百年并没有多大作为,仅作防守用,也就是从四十年前,韩佑祖初掌嵬异军开始,嵬异军才算真正兴盛,韩佑祖更改军制,创役兵制,召其封邑内十六至三十岁精壮男子入军,服役八年便可退役至屯田军,服役期间,由韩氏负责给予其家人饷银,据说一户只要有一人服役,一年饷银便可供一个三口之家三年生活所须,而且,只要服满八年兵役,其本家可免除十年徭役”
“所以,这才是嵬异军战无不胜的根本所在。不得不说,此等军制,的确不俗。这个韩老将军,如果不是这次谋逆,我还颇想见他一见。此人,若是能为大梁所用,其前程定当无量,可惜,可惜。”凌云先生感叹道。
“是的,嵬异军在之后三十年,所向披靡,先后灭酆都以西的荒古四国,包括盛产黑铁的乌金国,以弓游骑力挫大梁二十万西征军的西羌国,雄踞三山之关的阴山国,还有传言以玉器闻名西域的月支国,为酆都扩充了四倍的领土。”
“嵬异军,果然名不虚传,但是,这样强悍的部队,怎么会败给杨将军?虽然,他的杨家军百战百胜,但是,当年西征荒古的时候,他也是在的,二十万西征军被西羌两万弓游骑打的溃不成军,纵然是杨将军也不能力挽狂澜,然而,西羌国又不敌嵬异军,那,仅凭杨将军的五万杨家亲军,又如何灭的了韩佑祖手下的十万精锐呢?”凌云先生呢喃自语,忽然一滞,接着道:“我一直有个疑惑,韩佑祖这样的兵家,怎么会蠢到孤军深入大梁数百里,还妄图攻伐大梁帝京呢?这方面的情报,你们有查到什么吗?”
黑衣人依旧不紧不慢的拱拱手道:“回殿下,根据我们探查以及推测,是韩佑祖的情报出现了偏差。而且,从他们如长平关后,粮食补给就频频出现问题。我们的斥候跟随了嵬异军行进了八百里,发现他们的目的十分明确,他们放弃了部分辎重,轻装简从直奔临幽,其目的十分明确,攻克临幽这座天下粮仓,便可缓和粮草危机,但是,当他们进入临幽时,杨将军早就做好了布置,留给了他们一座空城。”
“断粮?一代名将,居然输在了这种事情上”凌云先生抬头看了看伞外的天空,雨依旧瓢泼,似是在哀诉,也在替一代名将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