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有天书,能者得之,天下犁定,万民臣服。
——《中州纪·天命卷》
暗淡的月光,一如既往地映照着这座幽夜王城。
守城的士兵没觉得这一夜有什么不同,如果非要说有什么不同,那就是,今天太寻常了,一切似乎都是照着既定的什么,在进行着。马上要换班了,再有半个时辰的样子,士兵也终于觉得,自己握着长枪的手有些酸麻了。
一股奇怪的味道涌入鼻翼,士兵本能的皱了皱眉,这个味道他好像有些印象,嗯,在过年的时候,村口总有杀猪宰牛的,对,就是那个味道,甜丝丝的,还有些腥气。
“血腥味?嗯?”士兵感觉到似是有什么绕上了他的脖颈,当他意识到什么的时候,一切却迟了。
锋利的刀刃轻巧的隔开他的颈间肌肤,连同血管,和气管,滚烫的血液在浸满夜色的城墙上绽开一朵妖冶的花···
这样的杀戮,悄无声息的在都城的城墙上展开了···
终于还是有一个尽忠的校官,在断气之前,敲响了金钟,震耳欲聋的钟鸣响彻整个幽夜古城。
然而,太迟了,内应早已将城门附近的士兵尽数歼灭,魍魉国都,幽夜城的大门,被早已混入城中的奸细伙同叛国贼兵一同打开,一个黑衣人快步跑到城外,将手中的号炮点燃。
巨大的鬼面烟花在幽夜城的上空绽开,刺目的幽绿色光芒映的月亮都黯然失色。
城外,早已埋伏好的酆都军顿时撤去所有伪装,黑压压的万余众,如潮水般涌入这座羸弱的国都。
酆都众军将手中长刀如林,寒芒迸现,胯下坐骑狼视鹰顾,犹如洪流般摧枯拉朽,所到之处,如砍瓜切菜一般,只留下一地残躯。
廖艾长刀所指之处,皆血流成河,原本古色古香的幽夜古城在酆都军的铁蹄下化为残垣断壁,随着最后一位城防军力战不支,倒在了血泊中,廖艾那染血的长靴也踏进了王都的大殿。王都大殿中别无他物,唯有一象征权力的玉雕王座,须发尽散的魍魉王于玉座之上正襟危坐,闭目无言,他右手怀抱着自尽的王妃,左手拄着象征王权的长剑,那剑刃上,王妃的血尚有余温,而魍魉王怀中的那美人,却已生机全无。
廖艾见此情形,命所有酆都军后退出大殿,自己则锵啷一声将染血的刀收回刀鞘,递给身旁的军士,头脑灵光的下人迅速抬来了铜镜和装满清水的铜盆。兵士抓来几个惊魂未定的侍女,为廖艾整理了衣冠,负责擦拭廖艾脸颊上血液的侍女猛然间记起了自己的挚爱亲朋正是惨死于此子刀下,尖叫着打翻铜盆,将要逃跑,然而没跑几步,就被一个侍卫一箭穿心,钉在了地上。
廖艾抖去溅在衣摆上的污水,将脸颊上的最后一缕血污抹去,对着镜子端详了片刻,忽而对一旁的一个红袍小厮道:“阿奇,你看,我这样去见魍魉的王,可算得上是得体?”
阿奇一听,摇晃着那一头小辫儿,满脸笑吟吟的道:“古诗有云:潇洒美少年,白眼望青天,玉树临风前,正是形容公子您呀,公子丰神俊朗,反倒是那老东西不出来接驾,慢待了公子呢!他可承不起您···”
“此言差矣”廖艾笑着摇头制止阿奇道:“纵然败了,也是朝廷敕封的王,我们还须怀几分敬重的。”
“公子仁厚,小人多嘴了。”阿奇依旧笑吟吟的。
廖艾挥手示意众人退下,自己则昂首阔步,直至那金銮台上,此刻,他已经置身在魍魉王的面前,距其手中剑不足十步。
“宁愿看着自己国破家亡,也不愿意交出‘天书’吗?”廖艾的声音温柔深沉,如玉面容上尤有三分笑意,让人很难将现在的他和刚刚指挥酆都军屠城的刽子手联系起来。
端坐在玉座上的魍魉王一言不发,仿佛一具石雕,纹丝不动,仿佛全然没有听到廖艾的话。
廖艾一手背在身后,信步在鸾台上走着,边走边道:“事到如今,沉默寡言,妄想着继续藏匿那等宝物,你可知,这一次,‘天书’我势在必得,就算杀光整个幽夜城的人,掘地三尺,对我来说,也非难事。你说,或者不说,没有什么分别。早说出来,或许,还可以给你留个后”
“你不配拥有‘天书’。”魍魉王忽然睁开双眼,周身真气涌动,一道凌厉的剑气自他手中的剑迸发而出,廖艾不慌不忙的运气去挡,却听得阿奇猛地大喊一声“公子当心!”廖艾连忙侧身躲避,却早已来不及,一声惨叫,自大殿内传出。众将皆惊,冲入殿内,却见廖艾哀嚎不已,阿奇连忙上前,扯开廖艾满是鲜血的手,顿时倒吸一口凉气!那道剑气在廖艾的左脸脸颊上留下的一块骇人的伤口,隐隐可见有森森白骨!这剑气竟削去了廖艾的半张脸!
魍魉王哈哈大笑,廖艾失去了理智,嚎叫着一把抽过阿奇腰间的佩剑,将魍魉王一剑穿心。
“竖子···安··能··王·····”魍魉王撑着最后一口气,说完这一句,大笑三声,头一歪,便与世长阖。
“老贼子!辱我太甚!”
听到魍魉王的临终之语,廖艾顿时睚眦尽裂,没有面皮的脸狰狞异常,他转过身,再无平日的温婉深沉,带着些许漏气的声音恐怖异常:“传我号令,关闭幽夜城所有城门,三日内,给我杀光!杀光!杀光!我要他们统统死!”
竭斯底里的嘶吼在血色的幽夜城上空不住的回荡···
化成十二年,岁末,酆都公次子廖艾,亲率一万酆都骁骑,借助内奸里应外合,攻破魍魉国都幽夜城,血洗魍魉,一把火烧了整整十日,魍魉国内所有珍藏被搬运一空。搬不走的文献书籍,雕龙画柱,宫廷玉宇,亭台楼阁,随同被焚毁的幽夜古城,尽数葬送在了满是残垣断壁的焦土之下。
化成十三年,正月,朝廷一纸公文,将酆都军惨无人道的行径更定为“平叛诛邪”,之前有关册封魍魉国君之事被有意无意的遗忘,魍魉国用重金和无数珍宝换取的王的名分全不算数,死于战乱的的魍魉国百姓被定为叛党,酆都公廖王孙一家平叛有功,且治理酆都境劳苦功高,朝廷特封酆都公廖王孙为酆都王,魍魉旧土被并入酆都版图,那死在酆都军刀下的数万亡魂,从此再无洗冤尽暴的可能,数月后,幽夜古城最后的遗迹被酆都的屯田军彻底铲平,种上了荒古诸邦喜欢的香料和染料,这个刚刚存在不足百日的邦国,如昙花一现,被抹去了所有的痕迹后,就此湮灭在岁月长河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