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瀛,天海明月岛
夜,寂窅幽远;夹杂着咸腥味的海浪不知疲倦地拍打着黢黑嶙峋的礁石。
宁静,只不过是掩饰罢了。
风暴,才是终究会......
......
“呼......你终究还是来了......待ってましたよ。”男子跪在悬崖边上,面朝大海,品尝着夜的宁静,风的冷迅。
“你的口音还是叫我觉得难以恭维......”又一道声音响起,听起来中气十足,就像一柄磨砺许久的藏鞘宝剑,与这夜格格不入。
被唤作柳生君的男子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他跪坐在那里,仍就没有起身,后心完全暴露在另外一人的面前。残破的黑巾迎风猎猎作响,飘在身后,露出了血一般殷红的袍子,他粗糙的手轻轻抚摸着一柄横在他大腿上的太刀,刀锋复杂古朴的淬纹预示着这柄太刀的非同寻常。古朴的刀鞘挎在腰间,泛着古铜色的光泽。
始终见不到他的面容,就好似这雾中的寒月一般,令人琢磨不透,只留下一道萧索的背影。
良久......
跪坐在悬崖上的男子终于缓缓抬起了头,露出了一张不能再沧桑的面孔,胡渣在他的下颚肆意生长,干枯的嘴唇微微抿起,高挺的鼻梁上留有一道狰狞的疤痕,似乎在诉说着一个久远的、耐人寻味的故事。他微阖双眼,依稀见得眸子中没有任何光亮可言,平静的吓人。长发用红绸束起,随意地披散在脑后,随风飘散。
他身后数丈的距离,站着另一名男子,那男子半身隐没在黑暗之中,他半边在月光下的脸看起来冷峻如冰。只见那男子横踏一步,整个人暴露出来,他器宇轩昂,年方不惑,就好似夜空中的明星一般,无论在哪,都不能叫人忽视。尽管如此,将近四十年的风雨飘摇,使得岁月在他脸上留下的记忆格外明显。
此二者,一人是东瀛剑豪柳生天马索守矩,一人是剑仙龍渝。
他们的名字在常人耳里,只不过是个传说罢了。
时隔多年,他们再次回到了这里——天海明月岛。
只可惜,今夜的明月岛笼罩在寒雾之中。
柳生拔出了斜插在腰带上的一只玉箫,俯唇轻奏,凄凉的箫声婉转而动人,龍渝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一支竹笛赫然出现在他手中。
龍渝缓缓抬起了捏着竹笛的胳膊,将那支竹笛轻轻搁在唇下,只听得笛声如泣如诉,叫人心中不禁升起一抹悲伤的情感。
萧索的笛声迎合着箫声,骤然间,天地仿佛只有二者,即便是风,也在这一刻静止下来。
雾,越发的浓厚了......
不知不觉间,时间,就这样流走了......
......
当长庚星垂于海面,二者不约而地放下了笛亦或是箫。
两人再次陷入了沉默。
半晌,柳生天马索守矩缓缓起身,收好了玉箫,手中的太刀也不知在何时归鞘。龍渝目光微眯,脸上尽是凝重之色。
“看见了吗?龍渝君,那就是不知火......”
龍渝自然目力惊人,他顺着龍少天马索守矩手指的方向看去,透过浓雾依稀可以见得,在海天相接的地方,一簇簇青色亦或是赤色的火光在闪动,跳跃,就像一支在拉开大幕前的舞蹈。
“不知火......只有此刻刹那芳华,应该会有人记得它们......”
龍渝不敢放松,深吸一口气,不知道柳生天马索守矩此举意在何为,他只能缓缓开口,说了一句摸不着头脑的话,只听他道:“想必,此时的月亮应该还是悬于九霄吧?”
“自然......”柳生答道。
龍渝沉默下来,心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龍渝摩挲着腰间的剑柄,脸上若有所思。
突然,龍渝轻叹一口气,心中似乎看得通透了,竟然无端生出几分释然。他取出腰间的酒葫芦,狂饮一口,任凭玉液肆意流洒,染透了他的衣襟。龍渝大笑一声,一道剑光陡然照亮了漆黑的夜色!
柳生天马索守矩目光一凛,他只觉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从他心底油然而生,这感觉就好似一柄利剑正怼着你的胸口,让人感到无比压抑。
多年浪迹天涯、在死亡边缘苦苦挣扎的经验告诉他,犹豫只会败北!
柳生眼中寒芒乍现,太刀瞬间出鞘,一点刀光瞬息而至。
“拔刀斩!死ね!”柳生丝毫没有拖泥带水,他屏息凝神太刀出鞘瞬间,刺出了闪电般的一剑,数丈的距离转瞬即逝!也就在柳生出鞘的那一刻,还在饮酒的龍渝竟化作泡影灰飞烟灭。
锵!
两剑在空中相碰,擦出了亮眼的火花,但下一瞬二者间的距离再次分开,太刀也陡然归鞘。
一息后,两人再次站定。空中生出一道刀剑气浪,叫二人衣袍猎猎作响。
“你......很强!至少比当年不知强了多少倍!”柳生的脸上,一抹吃惊转瞬即逝。
龍渝的心底也有几分惊骇,淡淡道:“你也不赖,要知道太华门和独孤家的那两个老家伙也没能挡住我这一剑。”
顿了顿,龍渝再次说道:“你能接住,倒也在意料之中,我也没指望能一剑将你干掉。”
“哈哈哈哈,龍渝君还真会说笑,嘴上功夫不减当年啊!”柳生干笑两声,微微侧身,目光宛如三冬寒潭,道:“拔剑吧!”
“如你所愿。”龍渝双脚发力,猛地跃起,喝道:“看剑!”
龍渝执剑朝下,冲向柳生,柳生双眼猛睁,大喝一声:“长月·拔刀斩!死ね!”
柳生身形后拉,一个扯步,右手紧执刀柄,蓄势已经就绪!只见就在龍渝的利剑就要长驱直入时,柳生手腕猛抖,太刀反刃出鞘,寒光乍现,就好似一弯明月冲九空,二者再次闪电般地交手,眨眼间就来去十数个回合。
双方不约而同地收手,再次拉开距离。
龍渝紧盯着柳生,嘴角怎么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道:“有点意思......”
柳生天马索守矩依然一副古井无波的样子,手握刀柄,俨然在运量一记杀招。
“起手式!”龍渝做出一副仙人指路的样子,然后,长剑在空中划过半圈,随着身形缓缓降低,龍渝的中心已经降至最低,道:“潜龙勿用!”
柳生神色凛然,只见龍渝左手执剑,呼吸间,两三丈的距离转瞬即逝。
眼见着龍渝手中的剑就要见血,柳生丝毫不慌,鞘中太刀再次化作流光斩出,只见柳生反握太刀,向上反卷而起,喝道:“天狗抄·明觉!”
这一式恰到好处,刚好遏制住龍渝长剑的去势。
但龍渝的剑法岂是如此简单便能化解的?
但见龍渝再次反肘将剑下压,剑走龙蛇,寒芒似繁星闪烁,他手结剑印,低声疾喝:“见龙在田!”
两人拉着马步,重心一再降低,剑刃几乎都快插进脚下的土地之中。柳生暗中使劲,却发现自己被龍渝压得死死的。
无奈之下,柳生钢牙猛咬,暗喝道:“天狗抄·明丸!”
那柳生双手握住刀柄,搁置肩上,猛地向上抬起,一柄泛着寒光的挡刀旁逸斜出,竟然架飞了龍渝的长剑,两者皆是倒飞数米,同时顿住身形。此时,柳生天马索守矩的太刀已经归鞘。
没有出鞘的剑,永远是最危险的剑!
龍渝吞了吞口水,眼底闪过一丝凝重,柳生也暗暗咋舌。
“此人进步神速!太强了!”柳生心惊,不用看也知道,此时他的手已经磨出了几丝血痕。
双方缓了一口气。
柳生张了张干瘪的嘴唇,道:“10年やる俺はお前の敵じゃない!”
龍渝轻笑,道:“我这剑法共有九式,只可惜......家族中仅传有六式,渝自悟一式......渝已出过两次剑,三招之内,你我必要分个胜负!”
柳生不为所动,道:“善!我这柄离明·长月切也已出过两次鞘,若是三......三招之内还不不能解决战斗,那么也就没有什么意义了!やっぺぇ!もう待ちきれません!”
龍渝微微颔首,突然,他目光一沉,出剑飞出,喝道:“惕龙无咎!”
这一次,柳生天马索守矩并没有出声,两人猛冲在一起,硬拼一剑后又错位拉开距离,紧接着,又是刀剑相撞。
腥咸的海风再次钻入他们的鼻子,但这次,似乎略有不同。
双方再次沉默,始终没有回头,这时,空气中似乎炸开一道无形的气浪,陡然见,一声惊雷似的响声由平地而起,他们身周的雾气在气浪的作用下,猛然荡开,化为虚无......
柳生的长发飘散在额前,突然,一节发丝飘落下去,而龍渝这边,一种布帛撕裂的声音想起,他的披风竟然被柳生斩断半截!
双方目光皆是一沉,同时暗地里倒吸了一口凉气,缓缓转过身形,盯着对方的眼睛,心中各有所想。
柳生天马索守矩刚刚一剑,名为“见月·新切”,这一招在东瀛剑道各大流派中所属“一刀流”,这简单的一招,几乎可以说,很好地诠释了什么才叫做“一刀流”。
此时,他心中的惊讶与后怕已经无法用语言来形容,因为,在龍渝看不到地地方,他的右手,正在微微颤抖。
与此同时,龍渝的背后也冒出了层层冷汗,握着剑的手心也是汗流如注。
“看来你我用不着三招,下一剑就要见分晓了!”二者再次不约而同地张口说道。
龍渝轻吸一口气,然后徐徐吐出,柳生天马索守矩再次蓄势。
时间,在这一刻似乎停滞不动。
一秒后,两人同时抽剑,跃至半空,剑影纷飞,寒光连动。
“飞龙在天!”
“见月奥义·神妙斩切!死ね!!!”
噌!
噌!
噌!
忽地,血光乍现!两人再次错位,落到了再开始的位置。
紧接着,是一段压抑的沉寂......
空中的云如同先前的浓雾一般,骤然散开,一轮淡淡的明月悬于皓空,与那长庚星遥相呼应。
“おもいがけない......想不到......你竟领悟了剑意......”
“呵呵......侥幸......”
“终究还是你技高一筹......佩服!”
“你我胜负已分,本不该如此......但渝也是出于无奈.....告辞!”
身影再次融入淡薄的夜色,不见踪影......只留陡崖上一人轰然倒地,殷红的袍子依旧不变,似乎这一切都未曾发生过,唯有弥漫在空气中的淡淡的血腥味是刚方才的见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