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垂下一道墨黑的帷幕,拉开了夜的世界。
一行人在镇里一客栈里歇下,华沅趁关辞不注意,跟慕璇打过招呼后,溜了出去。
街道上人声喧沸,叫卖声此起彼伏,格外热闹。
华沅独自在人群里穿梭漫走,耳边少了关辞一路来不曾停歇的声音,顿时清净了不少。
她吁了口气,看着街道两旁摆着的各式店铺,数十天来紧绷的神经松懈了些,矜冷的气质杂糅上了小镇的烟火气,穆然的神色此时也染上了几分慵懒。
走出主街,男子粗犷的骂咧声兀地传入耳中,“麻的,小兔崽子,快把钱给老子拿出来,敢偷老子的钱,活得不耐烦了。”
身形壮硕,满脸通红的酒徒嘴里骂骂咧咧着,浑身散着浓浓的酒气,裤腿下粗壮有力的腿正止不住的重重踹着地上趴着的黑团。
那乞丐衣服脏乱,捂的严实的脸里正溢出残碎的哭噎声,声音青涩沙哑带着稚嫩,“我真没偷你钱,求求你,别打了……”
男人啐了一口,听着少年的哭嗓,眼神里带上扭曲的疯狂快意,踢得跟来劲了,“老子说你偷了钱,那你就是偷了老子的。呸,小杂种,之前仗着自己是连家掌事的孙子,不是挺横挺拽的吗?怎么,现在连家没了,你那狗屁爷爷给喂了湖神,横不起来了?”
少年蜷缩着身子,伴着脚踢在身上激起的痉挛,身体剧烈颤抖着,竭力压低的哭声和喘息声透露出他此时的痛苦。
男人见他不再哭叫,踢了踢他,突然将脚高高抬起,竟是直直的对着少年的头大力踹下,“麻的杂种,去死吧。”
脏乱的手下,少年眼神灰败,绝望的合上眸子。
然而,几秒过去了,想象中死亡的疼痛并没有如约而至。
两秒后,伴着重物滚地的声响,男人嘴里爆出惊乍的呼声。
少年迷茫的挪开了手。
男人狼狈的趴在地上,头发凌乱,神色怔楞。
灯火下,少女一席白衣,面色冷然,半抬的左脚慢慢放下。
男人很快回神,感受到膝盖处传来的酸痛,面上浮现出一丝难堪的怒色,他站起身子,骂咧着冲她挥拳而来。
少年看着男人挥去的拳,下意识脱口道:“小心。”
面对男人沙包大的拳头,少女却静然不动。
少年顾不得伤口,挣扎着就要起身,然而下一刻,他看见,上一秒气势汹汹的男人,在距离少女不足半米时,突然爆出一声惨烈的哀嚎。
男人的拳头停在半空,一根根手指被迫张开,指节开始左右扭曲,手臂被诡异的向下弯折,在寂静的巷子里,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华沅指尖一动,男人随即如断线风筝般重重滚向一旁。
他额冒冷汗,另一只尚未被废的手颤颤巍巍的扶上剧烈疼痛着的残手,他嘴皮上下颤动,身子止不住地向后缩爬去。
幽冷的月下,少女一身白衣,墨发披散,神色冷厉似索命厉鬼。
华沅薄唇微启,“滚。”
男人满目惊恐,手脚并用的快速爬起,跌跌撞撞地冲出巷子,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嚎,“妖怪,有妖怪!”
路人鄙夷的看了他一眼,“大晚上的撒什么酒疯。”
华沅看着酒徒跌撞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里,这才收回眼神,看着地上半坐的狼狈少年,平静的伸出手。
少年看了看自己沾满泥灰的手,又看了看少女整洁的衣物,心中陡升起一股无力的羞耻感,喏喏着没有伸手。
华沅却不知道少年的这些弯弯心思,只当是他害羞,便轻轻的抓着他的衣边,将他拉了起来。
少年眼神拘束,小声道:“多谢姑娘。”
“回去吧。”
少年眼神黯然,声音酸涩,“我没有家了。”
华沅愣了愣,注意到少年极力隐忍的哭腔,她沉默片刻,自灵袋里取出一块做工精致的木质令牌,她想了想,又将钱袋解下,留下几块碎银,将钱袋同令牌一并交在他手上。
少年无措的看着手里的东西,“姑娘。”
“拿着令牌,去泞州圣清宗,有人会收留你。”
说罢,华沅不给少年拒绝的机会,墨发轻摆,甩出一道细碎的银光,几步走出了小巷。
少年出神的盯着少女离开的方向,面色怔怔。
半响,他低头,遮住了眼里一涌而出的液体,小心翼翼的将东西揣进怀里。
心口微微发暖。
“谢谢。”
声音低细恍若低喃,很快随着风飘出巷子,消散在街道上喧嚣的人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