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一定要杀我。”
识海内,远山看着不远处钱三立的神识,他此时的样子不再苍老如朽木,而是一位翩翩美少年,想来是他年轻时的模样。
“我既然如此大方的出现在你们的面前,自是有所依仗的,你算是最了解我品行的人之一,怎会再犯如此愚蠢的错误。”
钱三立的脸上依旧挂着那副和气的笑容,却又多了许多的无奈,他看着远山的眸中甚至于多了一丝莫名的羡慕,“我的寿元将近,时日无多了,可你是魔族,寿元绵长,我不知道你的修为到底可以上升到什么地步。”
“人族可以没有我,可是元界不能有魔族。”他说道,“我不能确定你到底是圆空还是赤右,又或者,你以后是不是会再变成赤右,我不能冒这个险,元界也不能。”
“理由很充分,可是很行为愚蠢得很。”远山毫不客气的回应道,“谋定方能后动,我的情况你尚且未能打探清楚,怎可如此鲁莽的赌上整个元界的未来。”
“我以为你依旧是那个赤右。”钱三立颓然的说道,“可你却比六百年前的大都皇宫要厉害了好些。”
“你太想当然了,所以你只能当法王,而我才是明教教主。”远山问道,“你有没有想过,若我依旧是那个魔头,修云岂会容我?”
钱三立毫不思索的说道,“他会杀了你。”
翩翩少年顿时愣在了当场,随后才缓缓的,很是迟疑的问道,“所以,我们错了?”
想到这里,少年坚持的信念顿时松垮,神貌顷刻间衰老,化作了垂垂老矣的枯瘦模样,他驮着背,感受着神识的不断虚弱,内心中满是愤怒与不解,他怒骂出声,语气虽是激昂,可但口齿已然不再清晰,“你,你既然不是赤右,那为何,又为何要与我等打起来!”
“不将你们打服了,你们怎么会如此轻易的服软认错。”远山冷哼一声,“政权都是打出来的,我若同你掰扯道理,你还会乖乖洗耳恭听?”
钱三立的神识露出了无奈与解脱,恍然间便消失殆尽,最后只留下一声满是遗憾的叹息在广阔无垠的识海内回荡。
对于钱三立神识的小三远山没有任何的哀伤,哪怕那位从前朝开始一直侍奉了四朝皇帝的元老级人物会因此死去,他的心中也没有泛起任何的波澜,在他的过往里早已看惯了生与死的别离,除了必要的几人外,已经很难再让他心生感触了。
而远山表面上看去没有如何的变化,可实质性的消耗却是不小,尤其是在识海中与钱三立的一战,他更是耗尽了心神,这才将其消灭。钱三立借助了异宝之威强行提升了神识的强度,暂时性的突破了凡境,达到了上仙之资,又凭借着他千余年来苦心专研的神识之法,便是远山也感觉到了一丝丝的威胁,更何况在与此同时,他还要抽出心神来对付那两道相辅相成的剑光,顿时让他有些疲于应对,不得不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此时随着钱三立的神识退出他的识海,慕容刚连人带剑被打飞,远山也不由得松了口气。
就在这时,两道蔚蓝色的斧光如汹涌海波重重拍下,远山的神思依旧没有完全恢复正常,又是旧力未消,新力未生之际,眼看着斧光狠狠而落,就要拍在了远山的面门之上,就见一道白色的柱子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狠狠的撞了过来,将持着双斧的那人心生警惕,赶紧在空中调换身形,躲开了要害之处,须臾之间,那人便被撞飞出去,却也在远山的面门上留下了两道相交的斧痕。
元气锁链被魔躯投影突如其来的力道扯动,炫彩的光芒顿时暗淡了好些,一百零八位明教教众个个面如金色,有粉红色的汗液从他们的额间流下,却是已经伤及了元婴。可他们却不敢懈怠,更有甚者已经咬破舌尖朝着元气锁链吐出本命精血,得了精血滋养的锁链再度发出夺目的光芒,在远山与魔躯投影身上缠绕的更紧了,吸食他们魔气的速度也更快,继而转化为源源不断的天地元气反哺自身。
那人的修为与身体强度也算是极为了得,挨了魔躯投影的一击却没有受多大的伤,刚一落地就要借弹跳之力再度跃起,就觉一股泼天的威势落在了他的身上,让他的身体陡然一沉,跃起的身子在空中一滞,踉跄地落地不起。
威势来自于远山的双眸,黑若浩瀚夜幕,魔气混沌如潮涌不断,仿佛下一刻就要扑出来将那人吞噬。
倒在地上的不是别人,正是虫族的王,十妖星之一的猛王羿君。
在天罡地煞阵初成之时他便恢复了原形,化作一只背身双翼的米粒大小的黑色蚂蚁落在了慕容刚的发丝之间一动不动,在他独特的屏息法门作用之下,那时的他就是一粒黑色的微尘,丝毫招惹不到任何人的目光与怀疑。
方才,天罡地煞阵中涌向慕容刚的天地元气格外的多,可他依旧撑了几息之后才伤了经脉,远山还以为他身怀异宝,护住了他的身子,不曾想到是这羿君不知何时变得如此的阴险,竟在暗中与其一道吞吐天地元气,只为暗中刺杀远山。
若是平常的星器是很难在远山的身上留下痕迹的,修为强如慕容刚,手持有了器灵法宝的他也只能让蚩尤魔躯感到疼痛,可羿君却是个意外,他的强悍在于他的力道,无比恐怖的力道,唯一能够与之在同修为境界比肩的只怕是坐在紫微殿龙椅之上的那位大地的宠儿了。
“找死!”
在经历过了五马分尸之刑后的蚩尤对于自身躯体的珍贵程度远超人们的想象,哪怕远山的魔魂只是五分之一的蚩尤化身中诞生的,可这份来自于本体的恐惧依旧在赤右的魔魂中种下。
两道斧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的愈合,连一点伤痕都看不到,他黑洞般的眸子死死的盯着羿君,缠绕在他身上的元气锁链根根寸断,魔躯投影也在这时重新回到了他的体内,黑色的魔气从他的四肢百骸间冒了出来,就像是不断燃烧的黑色魔焰,在众人的目光中,一对九曲十八弯的牛角在他的头顶长出,远远看去就像是一只被黑焰包裹的牛妖。可众人知道,他比寻常的牛妖更可怕。
元气锁链被扯断,一百零八位明教教徒齐齐口吐金色血液,空气中顿时弥漫了一股雪雾,修云本能的抽了抽鼻子,却有什么都没有闻到。
修为稍弱的明教教众已经命若悬丝,倒地不起,而修为稍高的如冲尘子、苏媚儿、食铁雄之类的也无一例外的没了挣扎的气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远山一步步的走向羿君,万年来从未曾有过划痕的紫微殿地板再也承受不住远山的能量,开始片片龟裂,那位虫族的王的眼中再也没有了傲气与执拗,只有恐惧和呆滞。
他们心中很是不解,为何他能如此轻巧的挣脱元气锁链又要弄出之前那般险恶的一幕?为何百花宫宫主与没有动手?为何大殿之上的那几位还如看戏一般神情自若?
他们的疑问太多了,注意力也一只落在远山身上,却并没有注意到远山身后的三道身影自被天罡地煞阵围住了之后便没了动静,与他们一般没有动静的还有文宣王朱狄。
就在众人心中被绝望与恐惧充斥之时,大殿之上的修云发话了,冰冷且刺耳的声音响起在众人的耳边,却让他们心中更加的疑惑万分。
“到此为止了,醒来吧。”
就在众人不解之时,一阵香风吹来,他们只觉得脑中一阵晕眩,眼前一黑,没了知觉。等他们再次睁开眼睛之时,依旧是在妖域皇城紫微殿,但是没有了宛若末世魔王的头生双角身披黑焰的远山,几位人族尊者也是好好的站在原地,不曾受过任何的伤害,只是脸色有些难堪,有些迷茫,就如同他们一样。
紫微殿的地板完好如初,没有丁点的裂痕,羿君不见了踪影,远山与随他一道而来的几位还有文宣王朱狄已经来到了大殿之上,与那几位妖帝站在一起,神情并没有如何不对,只是没有人注意到这位魔族的头发上多出了一颗黑色的微尘,因为它已经与他的发丝融为了一体。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钱家老祖巍巍颤颤的爬起身来,入目的却是依旧老健的身躯,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脑中仍然回荡着刚发生的一切,细细品味之下,他的目光落在了站在大殿之上唯一的那名女性身上,厉声道,“是你!”
朱羽这时站了出来,他可不敢让这位姑奶奶与钱三立说话,若是一个不好,刚才的一幕幕便要真的发生了,“回金玉法王,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一场梦,若是众位还要纠缠不休的话,那梦境就要变成现实了。”
“梦境?”哗然而起,一时之间无法停止,众人都用惊魂不定的目光看向了那位女子,谁曾想到如此貌美如花的女子竟然有着如此诡异的神通,竟然能让在场的众多实力高深之辈齐齐坠入了虚幻的梦境,还如此的真实,方才梦境中的疼痛与情绪到如今还在众人的脑海中不曾远去。
花紫烟的目光投向了殿外的人群中,那个红衣少年郎依旧躺在底上,血色将他的衣衫染成了近乎黑色,着实有些渗人。她转过头来,看向大殿之上的那位同样身着红衣的小童子,神情复杂而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