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儿都不挤。”妈坐到了雅芳奶奶的旁边，“我小时候和我几个兄弟姐妹，住一个小房子的时候，那才叫挤呢。说句不见外的话，一看到您呐，我就想起我妈来，您还别说，您和她长的还有点像呢。”
“是吗？”雅芳的奶奶露出疲惫的苦笑，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儿，“我今年82了，只可惜还没有抱上孙子。要是我大儿子没出意外，我现在估计连重孙子都有了。”
写在到这里，我觉得我不能再以“雅芳的奶奶”进行称呼了。说来也奇怪，写到这时，我才突然觉得需要更正一下称呼，所以接下来我便会将“雅芳的奶奶”转换成“奶奶”作为称呼。不管接下来的一切是否顺利，也不管刘阿文是否可以和陈雅芳顺利的完婚，我都将一直运用这个称呼。
经过奶奶长达十分钟的叙述，我才知道了有关雅芳家，以前的一些往事。原来，在雅芳还没有出世之前，她还有两个叔叔和一个姑姑尚在人世。奶奶当时的生活还算其乐融融，丈夫健在，大儿子不久之后也将成婚。
奶奶的两个儿子都在煤矿工作，由于煤窑接连不断的出现塌方事故，两个儿子都相继离去。本来爷爷奶奶的生活还有一丝希望的，最起码姑姑还在，可是令爷爷奶奶又一次面临痛苦的是：在姑姑十五岁那年，一个来农村招民工的老板，将她诱骗了去，从此以后便渺无音讯，生死未卜。
在奶奶接近40岁的那年，雅芳他爸便出世了。爷爷和奶奶的心中又重新点燃了希望，对未来充满了无尽的遐想。可接下来需要面临的是，仅仅的喂饱肚子是可以的，但庄家连年干旱，没有良好的收成，生活还是十分的艰苦。为了给儿子挣学费以及提高生活条件，爷爷便跟着同村的人去了市里的工地。
由于多年的在外漂泊，时常的风里来雨里去，爷爷便也不知不觉的患上难以遏制的疾病，在家躺了好些年。直到到雅芳出世的那一年，因为迟迟没钱进行医治，也就离开了人世。随后奶奶的日子也就越来越变的艰难。她本想着，通过儿子儿媳踏踏实实地辛勤劳作，将来的生活或许会过的好一些，自己还可以安享晚年，可以安详的坐在院子里的小板凳上，过着喂喂鸡，晒晒太阳之类的悠闲生活。谁知这样的想法刚涌现出来没多久，小两口便离了婚，随后雅芳她妈就跟着另一个村里的男人去了外地。没过多久，雅芳他爸也去了外地，直到现在都没有回来过一次。
讲到这里的时候，奶奶的脸上早已挂满了泪珠。她说她期望和大多数老人一样儿女双全，子孙满堂，但现在看来，已经是没有什么机会了。
妈也哭了，说只要她愿意，以后我们就是她的家人，给她养老送终。奶奶欣慰的露出笑容，摇着头说：“要不是因为这段时间，我越来越觉得自己不对劲，说实话我还真舍不得把燕子嫁出去。可是现在，要是我万一没了，又有谁给她做主寻一门亲事呢？现在即使有父母的孩子，三十多岁没结婚的都一大层，要是我不乘自己还有一口气的时候给她找一个人家，等我走了以后，她指不定什么时候才能结婚。”
“谁说不是呢！”妈点头说，“我们家阿文也是这样，要不是我们催着他，他恐怕到了四十岁，也不一定能结婚。”
“雅芳今年都22了，要是早一点结婚的话，您不仅能抱上孙子，还能拿上一些彩礼钱，日子过的最起码比现在好啊！”爸突然在一旁说。
“话虽说的没错，可我这老婆子也有自己的担忧啊！”说到这时，奶奶想从床上爬起身来，靠在床头上。可仅靠她一个人是做不到的，最后在雅芳和妈的帮助下，她才吃力地盘着腿，斜着身子靠在了墙面上。
“担忧什么？”爸蹲在墙角，雅芳给他拿了一个小圆凳，他摆了摆手依旧蹲在那里，“担心别人欺负您年龄大了，耍赖不给彩礼钱吗？”
雅芳的奶奶听到爸这么说，忽然哈哈大笑了起来。古铜色的脸上皱纹突然增多，干瘪松弛的嘴唇张开一条小缝，两颗锈迹斑斑的前门牙，从那条小缝里探出了脑袋。“这倒没有，”说着她就用一双老茧纵横了小手握住了妈的手，“我这老婆子现在要钱也没啥用。花钱买吃的呢，我又吃不动，去旅游呢，我又走不动，说买点化妆品，涂抹在脸上臭臭美吧，那别人指定会说我是个成了精的老妖怪。这即使有钱又能花到哪儿呢，还不都进了医院？这钱就等于是烧给了阎王，给我续命几天，维持不了多长时间的。”
“可这是您应得的，花在您身上也没错。”妈将一个枕头垫在了奶奶的身后，“辛辛苦苦了这么些年，一个人一把屎一把尿地把雅芳拉扯这么大，那是多么的不容易。况且您还上了岁数，这其中的心酸呐，只有我们女人能懂！”
“这都没什么，之前怕的就是........”说到这时奶奶突然就哽咽住了。她微微地摇了摇头，然后接着说，“燕子十五岁的时候，就有不少媒人往我家里跑，个个都说能给燕子找个好人家———我也不是不信他们的话，我担心的是，要是我一时半会还咽不了气，就把燕子许配给了人家，那她就是别人家的人了———我自己的儿子都那样，又有谁还会再惦记起我这个老婆子。虽说燕子这孩子孝顺，也听话，可如果结了婚那还是得听人家的。说把我接过去和雅芳他们一起住———我这个累赘拿了人家的钱，还白吃白喝的给人家添麻烦。总之，我就是害怕，雅芳拖到现在结婚，也是我的错。我像她这么大的时候，早都是两个孩子他妈的人了。都是我的错啊！”
“这不是您的错，我也从来都没有埋怨过您，”雅芳坐在另一张床上，扭着脖子说，“我知道是谁的错，要怪也只能怪到他的身上。他心里永远都只有他自己，但我不会，我永远都不会学他。您要是担心我结婚后不管你，那我就不结婚了。”
“不结婚怎么能成呢？”奶奶看着雅芳说，“我这上气都不接下气了，还能活多少日子？能坚持到现在，也是想把最后的心愿了了，不然的话，就算是死了，也会在坟墓里待的不踏实啊！”
“您肯定是多虑了，”表叔这时开了第一腔，“我看您即使是生了病，也远没有到您说的那种地步。”
“我也希望是我自己吓自己，”奶奶神情沮丧的说，“可到了我这把岁数的人，自己也有感觉。这段时间老是感觉心慌的不行，总是害怕晚上一闭眼等第二天就无法再睁开了，这该做的事情还是乘早做了，免得闭了眼睛以后再后悔。”
说完这句话后，奶奶连着叹了几声气。之后，便叫我和雅芳出去走走，说她有别的事情需要和爸妈他们说。
于是我就和雅芳走了出去，她在临走前还不望拿她刚才秀的那只鞋垫子。
我们停在了一个窄小的楼梯拐角处，她找来了两块纸壳，给自己放了一块坐下，另一块放到了她的旁边。我没有坐，因为楼梯很窄，我俩如果都坐下的话，会让上下楼的行人很不方便，于是我便靠在了和雅芳面对面的一个暖气包上。
“你觉得他们在说什么？”雅芳从针上取下旧线，将新线放进了嘴里，用嘴唇嘬了嘬那根线，然后窜进针孔。
“我想应该是和彩礼有关吧！”
“现在还害怕吗？”雅芳将针别在鞋垫上，将蓬松的头发，用橡皮筋扎成了一个足有我手腕粗壮的马尾辫。
“不怕了，我想我们有百分之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会成为夫妻。”
“那结婚以后，你怕吗？”
“结婚以后还怕什么？若是你是一个吃人的妖怪，那我可能真的会怕。”
雅芳低头抿嘴一笑，然后又咬了咬唇，低头又秀起了鞋垫。
“我可是和男生打过架的，那男生最后还输给我了呢。”雅芳边秀着鞋垫，边低头说，“要是以后你敢欺负我的话，我会一样把你打趴下。但我不会用手抓你的脸，更不会用牙齿去咬你，也不会乱摔东西。小雅经常对我说，那是泼妇干的事情，我们可干不得。如果男女之间有了分歧，到了非要动武的地步，那也应该像习武之人一样去较量。”
“小雅是谁？”我觉得能说出这种话的人，也算是个性情中人。
“就是我们餐厅老板的女儿啊！”
“哦。你叫她小雅，那她叫你什么？”
“燕子啊！要不就叫我小芳，店里的人都这么叫我。我的小名字也只有她叫。”
“全名呢？”
“段小雅。很好听是吧？”
“嗯。”我敷衍式的点了点头。
“她说现在要是可以仗剑走天涯，沧海度余生的话，她绝对会那样做。”
“那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她老是这样说，说什么女人也是人，男人也是人，女人不能贬低男人，男人也不能欺压女人。你是不知道，她可有意思了。就在我回来之前，她还把她老爸揍了一顿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