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葬岗事情结束之后,李义诺短时间内是不愿去找恶鬼煞气了,他自暴自弃的想道,院子花草毁了就毁了,反正我人不怕,找点恶鬼煞气怎么这么难,不折腾了。
不过有的事就是这么奇妙,你不去就山,山有时候会来就你。
雍县镇守司,右厢房,李义诺收起宗卷,伸了个懒腰,顺手打开了窗户,自言自语道:这下午日头怎么还是这么大,都九月了。想了想好像没啥事情了,他准备给自己提前下班,去钓东海那边准备晚餐。
正好,苏三郎从外面走了进来,边道:“李郎,这是衙门转来的案子,恶鬼伤人的,已经两死一伤了。”苏三郎自乱葬岗事情后,这半个月以来他就一直跟在李义诺身边跑腿。开始时候,李义诺还有点不好意思,但有回跟着苏三郎三转两转找到了家做绿豆汤的街边小铺子,跟着喝了一回绿豆汤后,李义诺就觉得苏三郎这个地头蛇太有必要了。
太好喝了,李义诺至今还记得,当时太阳晃得人都是躁动的,这该死的苏三郎说马上到,已经说三回了,才在一个街尾的食寮停下,里面就摆了两张桌子,大热天根本没几个人,好嘛,厨房都没,只有一个壮汉在露天熬粥。当时自己就觉得被耍了,这破店能有好东西?
苏三郎对那熬粥的壮汉道:“牛二,你爹呢?给我上两份真正的冰绿豆汤。”
叫牛二的壮汉停下搅动的铲子,回道:“我爹在那边纳凉呢,你要真正的冰绿豆汤?好勒...我这就去拿...”
苏三郎催促道:“快去快回,你这太不好走了。”他又转过头对李义诺解释道,“这家的绿豆汤有两种,一种普通的,还一种前一夜装到瓷钵里面,然后吊进水井里冰到现在。据说他家那口井打得极深,取出来的绿豆粥能见到冰才算完,因此大家叫这绿豆汤为真正的冰绿豆汤。”
小一会,牛二提着一个小水桶过来了,桶底沉着两个带盖瓷钵,苏三郎一把接过来水桶,对牛二道:“可以了,你忙你的去。”说完也不理他,自顾自地把桶子在往桌子上一放,双手伸入水中,然后打了一个寒颤,取出那两个瓷钵,对李义诺道:“李郎,你看看,开盖见冰才算真功夫。”
李义诺饶有兴趣的揭开瓷钵的盖子,果然有些薄冰浮在绿豆粥上,他用调羹挖了一勺,入口冰凉,又有丝丝甜味隐藏其中,两者相衬,相得益彰,吞下腹后,立马感觉一股凉意喉咙、胸腹散开,人终于从烦闷的夏日中活了过来。一钵绿豆汤喝完后,李义诺思维都清晰了一遍,忍不住赞了声好。
思绪回来后,李义诺有点想再来一钵绿豆汤,不过先看看这个案子怎么说,他接过苏三郎递过来的案卷,边道:“你大概说下。”
苏三郎道:“这事还和郎君有些关系,上次我们乱葬岗找到那具尸体是金钱帮帮主银半两的左护法胜春,有个名号唤作“挑花郎”,据说一双分水刺可挑花而叶不动。银半两回城路上遭到截杀,这“挑花郎”为银半两断后而死。后来银半两从衙门里得了消息,知道我们帮忙葬了“挑花郎”,他很感激郎君,还托人递话说请郎君喝酒,郎君当时给拒了。”
“银半两回城后就开始报复盐帮,两边又大大小小打了几场,开始时候互有损伤,但金钱帮花大价钱请来了不少好手,盐帮就撑不住了,只能回缩在老巢舺麻港。银半两趁势杀向盐帮的老巢,两边又混战了场,盐帮大败,死的死,逃的逃,却是烟消云散了。银半两接手了舺麻港,清理盐帮帮主“老梢把子”的庄子时候发现了恶鬼,当时就死了一个,后来又一伤一死。”
李义诺手点了点宗卷道:“这个“老梢把子”呢,是死是活?”
苏三郎看了眼,迟疑道:“应该是逃了吧?”
李义诺不置可否,又道:“这银半两什么来头,这么大手笔。”
苏三郎轻声道:“坊间流传,银半两为博阳的大人物做事,所以县衙没插手。”
李义诺轻声冷哼一声,道:“走吧,去看看这位银半两...”
银半两有一个很符合自己名字的相貌,一看就是富豪,不然养不出这大肚腩和双下巴。李义诺和苏三郎一起出现在舺麻港原盐帮帮主家的院子外时,银半两就满是笑容的迎了出来,边道:“我就说早上这喜鹊一直叫个不停,肯定有贵客,果真应在李郎身上。”
李义诺也笑道:“银帮主,幸会幸会。”
银半两延手请李义诺进门,自艾道:“哎...也怪我不小心漏了痕迹,被盐帮的人截杀,胜春为了我就这么死了,我心里很不是滋味,”他一脸悲戚,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他擦了把眼泪,才继续道,“幸好遇见李郎你啊,不然他还在露尸荒野,天见怜的...不说了,不说了,我现在也算为胜春报了血仇,应该高兴。”
银半两说完,给了李义诺一个难看的笑容,道:“哎哟,瞧我,李郎你先客厅喝杯茶,”又对外面喊道,“来人,上茶...”
李义诺一时被银半两丰富的情感搞蒙了,知道旁边的苏三郎轻咳了声才,清醒过来,知道自己出丑了,也轻咳一声道:“那间院子在哪?”
银半两依旧一脸热情,道:“东厢房那边,现在就去吗?坐下喝杯茶,不急...”
李义诺婉拒道:“趁太阳还没下山,阳气重,先去看看吧。”
银半两满脸遗憾,道:“那请,这边请...”
李义诺站在东厢房门外,神念感应了下,点了点头,道:“应该没成形多久,看起来还不到厉鬼程度。”不知道这只鬼物是盐帮弄出来的,还是银半两他们弄出来的,回头去查查,如果是银半两弄出来,这个人自己就得小心了。
李义诺示意众人退后,他抬手推开门房,跨步走了进去,本来从厢房外面看,里面只有普通的桌椅,但李义诺眼前却是一片幽暗的矮林,中间还有薄雾飘浮着。
一道悠扬缥缈女声传了过来:
薤上露,
何易晞。
露晞明朝更复落,
人死一去何...时...归...
一只雪白、雪白的手搭在李义诺肩上,随后他耳边似乎传来了云仪闵暖糯的声音:师哥,师哥...走...这边...
李义诺无视了那只雪白的手,他抬头看着虚空的位置,那里什么都没有,但他却道:“你这幻化之术,差太多了。”他恰起法决,低喝一声:
“破”
只听见一声难听的撕啦声,李义诺眼前的景象一变,变成刚才房外看到的正常景象。
在李义诺的神念感觉中,那只鬼正躲在床架上缩成一团,显然幻境被破让这只初生的鬼物元气大伤。
李义诺轻声道:“虽然你有恨,但我没理由帮你。要是你能留下什么执念,如果不难,我会尽力帮你。”
“人鬼殊途,你且走好。”
李义诺犹如自语的说完后,伸手往那团阴森森的影子一点,一道灵光激射而去,撞到那团影子,发出了“砰”的一声清响,然后又“呼”地串起来一团灵火。
那只鬼物在灵火中哀嚎起来,屋外的几个人感觉脑袋被人从耳朵位置砸了一下,纷纷捂头蹲下。
小一会,那只鬼物便被燃烧一空,只留下一些灰烬,李义诺伸手一招,那点灰烬自动浮起来,乖乖装进了左手的墨色石瓶。
李义诺跨步出来,深深地看了眼站在原地没有反应的银半两,道:“此间事了,谢谢银帮主,告辞。”说罢抬腿便走。
银半两旁边的管家见李义诺这么就走了,疑问道:“老爷?”
银半两摇了摇头,道:“倒是我急了,说不得还被怀疑了,不过这事反正和我们无关,说不定还多了个亲近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