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令人心安的温暖，就算寒冬腊月泡在室内的温泉里，也没有余生此刻的感受惬意。
因为这温暖不来自于外界，而是从体内散发出来的，从每一个细胞里散发出来的，均匀、舒适、且充满了生机。
恍然间，黑暗中一抹白光降临，虽是蒙蒙亮，却刺的余生眼球不自觉转动。
“诶诶！好像眼睛在动！”
“呼……终于要醒了么，可真能睡。”
听到赵鹏达和李道源的声音，余生缓缓睁开眼，就见赵鹏达和李道源正望着自己，而自己正躺在一张折叠床上。
“呃……这是在哪儿？”余生缓缓起身，感觉头有点晕，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迷惑的问道。
“我家。”李道源躺在在一张堆满了换洗衣物的旧沙发上，嘴里叼着一根烟，有气无力的说道：“准确来说，是我的事务所——‘李天师神通’。”
哦……李天师神通有限责任公司……
余生虚弱的笑了笑，快速回想起昏迷前的事情：地铁站、幽冥界、恶鬼……恍如一梦。
“大兄弟你可算醒了！你这睡了快20个小时了，感觉咋样？渴不渴？桌上有水，李天师可神了！他说你快醒了，你果然不一会儿就醒了，那是天师提前给你接的水。”
赵鹏达的声音依然夸张，关心倒不似作伪。
竟然睡了这么久？余生表情一怔，掏出手机一看——没电了。
环视四周，余生想找一个能确认时间的东西，这才完整的观察了这个所谓事务所
说是事务所，房间内却杂乱无比，到处都是用过之后随手乱放的物件，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烟味，且空间不足60平，相对狭小，明显是一间老旧的居民住房。
要是有客户上门看到这环境，能放心将委托交给李道源才叫怪事。
终于在墙上看到一个挂钟，让余生眼前一亮。
这挂钟实在与所处的环境格格不入，其样式十分精致，明显的巴洛克风格，青铜底座点缀红木装饰，古朴而典雅，镂空的黄铜钟盘与指针交织出时间的尺度，时针靠近“Ⅺ”，窗外一片漆黑，果然快要晚上11点了。
“那家伙虽然看上去恶趣味，但不太有可能故意调乱时针捉弄我……我是快十二点进入的幽冥界，那说明现在至少是第二天夜里……以我身体目前的虚弱程度，不像是睡了超过30个小时的程度，那果然已经是周六晚上了么……”
余生不自觉做出了判断，放下心来，这才感到口干舌燥，慢慢俯身拿起桌上的水杯，连喝了几大口，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李道源躺在沙发上微微侧着头，刚刚余生的神色以及细微举动，全都落入了他眼中，嘴角出现莫名的笑意。
一杯水下肚，余生感到舒服了许多，缓缓放下水杯。
“谢谢……”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无疑是面前的一人一鬼救了自己，余生用两个字表达了自己的感谢，就沉默了下来。
李道源侧头微笑看着余生，将烟头在烟灰缸中杵灭。
慢慢悠悠的起身，在沙发上那堆衣物里翻找着什么，李道源背对着余生道：“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不急，先去吃点东西，边吃边说，我会选择我可以说的事情，来为你解答一些困惑。”
抓出一件勉强还算皱褶较少的黑色毛呢短外套，穿在身上，并将钥匙和烟拿在手里，李道源拍了拍余生的肩膀：“走吧。”
余生沉默着起身跟上，行到门口，却见李道源无语的转身说道：“死胖子你做什么？”
“诶？”跟在最后的赵鹏达一脸迷惑的说：“不是去吃饭么？”
“他和我去吃饭，你跟着干嘛？”
“我……”
“在这里老实待着，你一只鬼到处乱跑，要是被别的修行者发现，小心魂飞魄散。”李道源用命令的口吻让赵鹏达留下，转身带着余生一同离开事务所，同时将门反锁。
……
与余生想象的不同，原来事务所并不是处于居民楼里，而是一间临街店铺的二楼。
出了事务所的门，走在下楼的露天楼梯上，就能看到灯火通明的街道，此刻已是冬季的深夜，但这条街依然有不少的人。
下细一看，街边很多店铺依然很热闹。
多是烧烤店、宵夜铺一类，还有一两家KTV，市井烟火气扑面而来，似乎能听到一间间店铺里的嬉笑怒骂，能闻到酒精和火辣小吃混合的气息。
“莫愁路？”余生见这里似有些熟悉，开口问道。
“没错。”李道源有些疑惑地回问：“来过？”
“嗯。”
这条路原来就在洛市第二中学的附近，与昨晚的那个地铁站大致处于学校的两个方向。
余生第一天到学校上班报到时，逛到过这里，当时是白天，显得相对冷清，所以他刚刚也不能确定。
随着楼梯走到一个拐角平台，再顺着走下一段，就到了楼下。
楼梯口左边是一扇小门，门内传出阵阵爵士乐的声音和酒精的味道，直走则是到了莫愁路的路面上。
李道源却不直走，扭头示意余生跟上，左转推门，熟门熟路的走了进去，余生也即跟上。
门后，灯光迷蒙昏暗，律动缭绕心弦，却是一间小酒吧。
李道源带的明显是后门，能走后门的明显是熟客。
“尊者大人，晚上好。”
吧台的调酒师是一位人高马大的光头黑人，干净的白衬衣与黑马甲被肌肉撑得十分平整。
他本来正在用绒布擦拭酒杯，见李道源进来，十分得体的微笑问候，见到身后跟着的余生，眼神又立马变得警惕，用字正腔圆的中文问道：“这位先生是？”
“嗨，老马。”李道源与调酒师随意的打着招呼：“这是我的朋友，帮忙给他准备一些吃的，最好是好消化的。”
看了看四周。
整个大堂十张桌子，加上七八个卡座，基本上只坐了一少半的人。
李道源指向角落的一个卡座：“我们就坐那儿，开一瓶船长黑朗姆，两个杯子加一扎冰红茶。”说完就朝那个卡座走去。
“呃……尊者请留步……”叫做老马的黑人壮汉似有些为难：“您这次……记账？”
“有问题？”
“您这半年的费用……”
“嗨！”李道源不以为意的挥了挥手：“我还会赖账么难道，真想要让你们老板来要。”头也不转的领着余生坐下。
余生坐下，发现卡座正对酒吧角落的一个小舞台，一个精神矍铄的欧美老者正在弹奏钢琴——耳边的音乐正来源于此。
那老者浑身上下充满了老派绅士的气质，须发雪白，却修整的一丝不苟。
他与酒保老马一样穿着合身的衬衣与马甲，只是多带了一顶小礼帽，显得风度翩翩，正沉醉在自己轻快的演奏当中。
李道源一言不发，只是笑眯眯的看着弹奏钢琴的老绅士，似乎十分沉醉，余生觉得不好打断。
不一会儿，李道源叫的酒和食物先后端了上来——食物是一大碗香气扑鼻的海味混沌。
“先吃吧，你一边吃我一边给你讲讲你昏迷之后的事情，相信你的疑惑里一定包含这一个。”李道源伸手递给余生一个勺子。
余生接过点了点头，他一闻到这味道，确实感觉自己饿极了，将眼镜摘下，一边吃混沌一边听李道源细细的讲着事情经过。
大概五六分钟后……
“……我们趁孟婆不注意，利用她打开的隧道逃回人间之后，发现出口就在附近的一个地铁站旁边，就将你带了回来。”
“你当时正处于一种极端虚弱的状态，但生命体征平稳，且似乎状态正在慢慢恢复，所以我就让你自己休息。”
“你的状况一是没必要送医院，其二，就算送医院，相信也没有医生能说得清你的情况，事情的经过大概就是这样，再之后你就醒来了。”
李道源说完事情的经过，觉得有些口干，将提前混合好的冰镇朗姆倒了一杯，慢慢喝掉。
余生已经吃完，听李道源说完了事情，沉默片刻，用有些震惊的语气问道：“你的意思……那个烟横的铁甲，现在认我为主了？现在就在我身上？”
摸了摸自己，身上除了衣服就是衣服下的皮肤，并没有什么铁甲：“没有啊？”
李道源笑了笑说道：“看你胸口。”
余生一怔，见这个卡座十分隐蔽，于是朝角落挪了挪。
解开胸口的衣扣，一条平整细微的红线赫然在目，正处在心脏位置的上方，似被极锋利的刀刃划开一条近十厘米的创口，摸了摸，皮肤表面却十分光滑。
“这是？”
“接下来的话你可能有些难理解，我尽量说简单一些。”李道源示意余生系上扣子。
“要说起来，我们所有人都想错了——包括我在内。
“我们都以为这是一件古代流传下来的法器，我在你昏迷的时候也觉得蹊跷，所以大致检查了一下。”
“这其实……不能完全说是一件法器。”
“硬要分类的话，它虽然应用了灵气运行的原理，但其实更像是一件由未知科技打造的高科技装备。”说完，李道源定定看着余生。
余生倒吸一口凉气……那像极了人工智能的女音……以及什么生物信息之类的词汇……心中立刻相信了李道源的话语。
见余生并没有很过激的反应，李道源才接着说：“虽然不知道原理，但似乎它就在你心脏的位置，并且变得极其小。”
“我在想，或许就像我的纯阳剑一般，需要你掌握了使用它的方法，才能将它激活成该有的样子。”说完，他从自己兜里掏出了签字笔大小的小剑挥了挥。
“可是……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使用它……我甚至完全不了解你所说的什么修行，什么灵气，什么异能。”余生苦笑说道：“而且，听你所说，那什么孟婆和烟横都知道这件事吧——这东西在我这里这回事。”
“这你不用担心，从人间召唤小鬼是一件事，真正降临人间又是另一回事。”李道源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同时倒了一杯递给余生。
“总之，你不必太过担心，他们没那么容易来到人间，更不要说我们这些巡天司的人还在这里，成功找到你的可能性极低。”
“话虽如此……”余生一脸的郁闷：“能不能取下来？比如……转让？或者手术取出？”
“呵，你以为这是什么？肿瘤么？还手术取出。”取笑了一句，李道源才严肃的说道：“你就别想了，根据我的判断，你要想将它脱离下来除非你死了。
“它与你的心脏已经完全结合在了一起，了。”
“我说的完全结合是指——我用灵气探查过，它变作的那团不明物质，均匀的散布在你心脏的每一个细胞里。”
“也就是说，它其实是一种可变形，可急速自我复制或湮灭部分，且具备相当智能的神秘科技装备。”
“变成铠甲只是它功能开启的样子而已，我甚至怀疑它可以根据宿主的意志改变外形，并不一定是铁甲的样子。”
“功能呢，大概是吸取并储存灵气，帮助宿主驭使灵气中的灵能粒子。”
“更厉害的是，它平时就散作一个个细胞大小的粒子，沉睡在你的心脏中，利用你的血液时刻强化着你本身。”
“也就是说——恭喜你，哪怕你只是一个普通人，但只要你掌握了这个物质，你就能立刻像最顶尖的那些修行者一样，使用强大的灵能，成为别人口中的‘超人’。”
“要知道拥有灵觉的人，几十万人中也不一定有一个，而最终成为真正修行者的则更少。”
“但就因为这个物质，它时时刻刻都在改造着你的身体，你的灵觉与灵气适应程度会不断提升，最终就算没有这团物质，你也会成为一个真正的修行者。”
说完这么长一段话，李道源做作的鼓了鼓掌，又一次说道：“恭喜……”
不理李道源的夸张的举止，余生已冒了一身的冷汗。
一个有智能的东西，此刻就在自己的体内，寄生！
“我现在……应该怎么办？”余生不自觉迷茫的问道。
“怎么办？”李道源呵呵笑道：“当然只有一个办法了……加入巡天司，从今之后我就是你的‘引路人’！”
“加入巡天司？”
“没错。你不要看我这个样子，我可是整个洛市的最高统领，也是整个修行界最年轻的巡天司城市统领，堂堂‘九天’称号之一的“苍天”称号拥有者，少年，你走运了，你的起点将是站在我这个巨人的肩上……”
李道源滔滔不绝的说着关于自己的话，关于巡天司的话。
余生此刻脑海里确是一团乱麻：神秘物质寄生、恶鬼、巡天司……
“你们……是秘密的国家机关么？就像……就像小说里那种？”余生双眼满是矛盾的神情。
李道源沉默了，缓缓坐直身体，一脸认真地说：“曾经是，而现在……”
“我们是‘绝对不应该被承认被知晓其存在’的非官方组织。”说完，一语不发，李道源只是看着余生的双眼。
“我……”余生挣扎的低下头：“我拒绝……”
“什么？”
“我拒绝。”余生第二次说时，已十分坚定：“非常抱歉，虽然我不得不承认，我对于了解到世界的另一些真相非常感兴趣，甚至是……狂热！”
“但我……无法接受从此失去普通人的一生，更无法接受可能的、不被承认的牺牲。”
余生双眼定定看着李道源，此刻神情冷静而果决：“你不要告诉我……你们干的事情，会是什么死亡率很低的事情。”
李道源愣在当场，随后……
“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我说你小子……哈哈！你果然不是那种一听到能超越凡俗斩妖除魔什么的，就一脸激动，热血上头的人呢，哈！我果然没有看错你。”
李道源突然肆无忌惮的狂笑，似乎十分的激动得意。
笑了良久，李道源才慢慢平静下来。
“我尊重你的决定，这未尝不是一种理智，那么你走吧……余生？是么？”李道源微笑看着余生：“不要惊讶，这种事情并不难查到。”
“那么，再会。”余生起身：“还是要谢谢你救了我的命……李先生。”
“呵呵”李道源也慢慢起身，看着余生的眼睛：“最后我只想说一句话……有的事情一旦发生，就再也不能回头了。”
“收好我的名片，你……会回来找我的。”
余生捏了捏拳头，只当李道源是招募不成有些生气，一语不发的转身离开。
昏暗中，余生走向酒吧的大门，走向门后陌生的街道。
……
李道源坐在角落的卡座里，一手拿着酒杯，一手夹着香烟。
这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拍了拍他肩膀，却是刚刚弹钢琴的白人老绅士。
他笑吟吟的坐了下来，轻轻晃了晃手中端着的红酒杯：“怎么？那小家伙不愿意？”竟似乎知道李道源二人聊天的内容。
“如您所见，是的。”李道源不可否置的笑了笑。
老者饮了一口杯中红酒，才笑着说：“拒绝也是应该的，想当年，你也可也没少让你的‘领路人’老洛费心思。”
“如果这么简单就答应，也不会是你看上的新人了。”
“切……就他那呆头呆脑，能和我当年冠绝一代的风华相比？”李道源一脸的夸张，自吹自擂完毕，才恢复无精打采的常态化表情。
“放心吧，他会回来找我的……从昨晚开始……他的命就定了。”
“还是多留心一下，出什么意外就不好了……心思缜密，遇事不冲动，是个难得的好苗子，我还是让老马这几天跟着他吧。”
“嗯……不用，要是撑不过来，也是他自己命不好。”一个古怪而阴险的笑容，浮现在李道源的脸上。
“这么大一桩机缘，想必他的‘第一次’，会是前所未有的盛大场景吧。嘿嘿嘿……”
……
“哦对了，老马刚给我说你今天也记账？还说让我来跟你要？”
“诶？不是你听我说……”
“你不必说了，结账或者拔刀吧。”
“这么无情？一点面子也不给？”
“呵呵，我老头子喝了假酒才会跟一个蹭吃蹭喝半年的家伙讲面子。”
“那就看在老洛的面子上……”
“……老洛死几年了！？一个还没来得及出场就扑街的可怜家伙！你还提他？要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