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以后,华阳县县城内突然有一种莫名其妙的静寂,爷爷除了白天上街吃饭喝酒之外,剩余时间整天躺在县城东河沟那座破庙里呼呼大睡。这庙只有一间房子大小,样子虽然破陋,但还能遮挡风雨,爷爷刚来庙里时,到处挂满了尘絮。爷爷耐心的把庙里收拾干净,从外面抱来一大捆麦秸铺在地上,干躁而柔软的麦秸成了爷爷最舒适的被褥,每夜寒风从庙旁凛冽吹过之际,爷爷躺在温暖的麦秸堆里丝毫感受不到半点寒冷。
这天夜里,爷爷躺在麦秸堆里毫无睡意,寒风从窗子外疾飞而过,发出阵阵令人惊悸的凄厉之声,夜色阴沉,黑夜中爷爷根本看不见庙里的一切,他心神飞驰,与窗外的寒风相互呼应,他一会想着奶奶,黑暗中感到奶奶泪流满面地站在他的眼前,向他哭诉离别后的凄苦,央求他为她报血恨之仇。爷爷感到全身燥热,血涌脑门,整个人处于极度的爆发之中;一会儿,爷爷又想起那个杀害奶奶毁了他幸福的胖子与瘦子,这两个人的丑恶面目在爷爷的眼前不断晃来晃去,爷爷似乎听到他们呲牙咧嘴大笑。
爷爷感觉夜已很深了,睡意慢慢爬上他的大脑,恍惚之间,爷爷突然感到有什么东西在自己身上爬行,从他的腿上往上身爬,动作很慢,有一中细腻柔软的感觉,爷爷不在意的睁开眼睛,一看之下,心情大骇,他看见有一只足有手掌般大的蝎子已经爬到他的前胸,爷爷惊悸得不知怎么办,两只手不听使唤的在身体两边打颤。他异常奇怪这庙里怎么会突然出现这么个倾刻之间让他丧命的大虫,然而,这只蝎子似乎看到了爷爷目光中的惊悸,在爷爷睁开眼睛的那一刹那间,乖巧的爬在爷爷地前胸,一动不动的用它圆圆地玻璃球一样的小眼睛深情地看着爷爷,注视着爷爷的表情,爷爷见过很多蝎子,但像这么大的蝎子,却从未见过,他内心的惊惧不言而语了。
爷爷看到静静地爬在胸口的蝎子,这么毫无敌意的看着自己,眼睛里更流露出一丝想要亲近自己的表情,渐渐地,爷爷感到蝎子伏在他的前胸的样子是十分的可爱,并不怎么可怕,毕竟爷爷也曾今玩耍过各种各样的毒蛇和蝎子,这是农村孩子经常遇到的事情,爷爷慢慢地放弃了对蝎子的敌意与警惕。
过了很久,蝎子依然没动,爷爷也没动,不过此时,爷爷内心深处已经没有太多的惊悸,蝎子的样子让他喜欢上了它。黑夜中爷爷看不见庙内的其它东西,却对蝎子的神态看得异常的清晰,特别是蝎子那充满灵性的明亮的小眼睛,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爷爷迷迷糊糊进入了梦乡,他浑然忘记了自己胸前有一只片刻之间让他丧命的毒蝎子,伏在他身体最重要的地方呼呼入睡。
爷爷醒来时天已不早了,他睁开眼睛躺了一会,猛然想到在梦里看见有只手掌大的蝎子伏在自己胸前的情景,全身禁不住打了个寒颤,他急忙将目光移向前胸,却什么也没有看到,他心里顿时欢喜起来,有一种死里逃生般欣喜。
爷爷的整个神经顿感轻松,他睡意全无,在麦草里躺了一会站起了身,这时他感到脑后有一种异常的感觉,头发辫子上似乎增加了重量,脑袋不由自主的感到格外沉重,他一扬头,把辫子甩到胸前,眼睛一看,发现那只蝎子正牢牢地伏在他头发稍上,几只手掌紧紧地抓着他的头发。那时虽是民国,但爷爷一直留着自己的长发,爷爷的辫子又粗又长,乡里乡外非常有名。
蝎子通体精黑,闪着乌黑的光亮,粗糙斑驳的厚皮无法准确的估计出它在岁月中经历过几度春秋。爷爷不敢用手将它从自己的辫梢端拿掉,他将头微微一低脖子使劲用力,辫子在空中飞旋起来,爷爷想通过这种方式把蝎子甩出去。但是,他失望了,当他停止下来时,那只蝎子仍然紧紧伏在他的辫子上,并且对他流露这一种莫名其妙的目光,包含着异常丰富的埋怨之意。
蝎子的目光打碎了爷爷强烈甩掉它的决心,他决定让蝎子伏在自己的头发上,既然它喜欢自己的头发,为何不给它这么一个生存的机会,爷爷正想着蝎子,心里头突然又回想起奶奶,蝎子的存在似乎被他忘记了。
一连几天,蝎子居然没有半点离开爷爷的意思,这让爷爷感到大惑不解,更让爷爷感到吃惊的是,几天以来,蝎子完全有置他于死地的时机,可蝎子并没有做,这种情况彻底改变了爷爷对蝎子的认识,也让他对蝎子产生了一种爱不舍手的感情,于是爷爷用一直黑色的丝带将蝎子拴在自己的辫梢,晚上回来再将它放些来,让它自己去寻找食物。如此过了几天爷爷慢慢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也就觉得不奇怪了。
爷爷天天出门,路上的行人看见他神色大变,纷纷闪身让道,用惊悸的目光看着伏在他肩头的大蝎子,路人的神色无形中增加了爷爷的威严,满足了爷爷的凌驾一切的欲望,他心中清楚,这是蝎子帮了他的大忙,爷爷开始对蝎子多了一份喜爱,吃饭时,开始有意的对蝎子表示友好,心里开始希望蝎子不要离开他,这样想着时间一长,渐渐对蝎子生出了许多珍惜之情。
爷爷没有忘记自己的报仇计划,他感到自己势力单薄,不足于跟土匪单刀搏斗,这天他来到了县保安大队的门前,这个地方处在县城的中心地段,门不大,旁边站着两个瘦得一推即倒的士兵,爷爷正移动脚步往里走,被其中一个士兵举枪挡住。士兵厉声问爷爷干什么?爷爷回道说找第三大队队长刘国璋,士兵又问爷爷找刘国璋有什么事,爷爷一时回答不上来这士兵就用枪把爷爷往外推,爷爷见此情景,急忙说找刘国璋有重要的事情报告,那士兵毫无理睬,嘴里不断吼着爷爷滚远点一点。正在爷爷往后退步之际,那只伏在爷爷肩头的蝎子猛地把头一伸,士兵定眼一看,顿时吓得惊慌万分,身子不由自主的往后退去,更加厉声的吼着爷爷走。
爷爷看没有进去的希望,转身向大街走去,心里涌上了一股悻悻地感觉。他走进一家酒店,找了一个空位子坐下,老板急忙走上来。客官,你要多少酒,要几个菜。这是个很好听的女人声音。爷爷将头转过来,在他的前面有一张生动迷人的女人的脸,这张脸上的每一个部位对爷爷来说都有一种新鲜而亲切的感觉,他出神的看了她一会。她并不介意爷爷用火辣辣地目光看她,仍然满脸微笑地看着爷爷。
爷爷说,半斤酒,菜你看着上两个就行了。
女老板说,行。
女老板说完,菀尔一笑,笑得爷爷不知所措,笑得爷爷感到异常窘迫,笑完转身走去,爷爷却沉醉在她的笑里。
不一会,女老板便将酒与菜放在爷爷面前的饭桌上。
女老板问,客官心里不舒坦?
爷爷回答,没有。
女老板说,没有就好,你一进门我就感到你心里一定有事,既然没有,就算我看错了。
爷爷说,你是这的老板?
女老板说,是不时不像?
爷爷忙说,很像,很像。
女老板从爷爷左侧走到右侧,手里拿着擦桌布抹着桌子。这时。她惊叫一声。手中的抹布掉到了地上,身子急忙往后退了几步,她看见了伏在爷爷右肩上的蝎子,她的惊叫引来了酒馆里所有食客的目光,他们顺着她的惊恐的目光向爷爷的右肩看去,目光集中到一起,不约而同的发出了惊叫。
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下,爷爷变得有点局促不安,他顾不上喝酒。一会望望众人,一会儿又望着女老板。
女老板问,这是啥东西?
爷爷说,这是只蝎子。
女老板说,它会哲人吗?
爷爷说,会啊!
女老板说,那你?
爷爷说,它不蜇我,也不随便蛰人。
众人的神色顿时轻缓了许多,纷纷坐下身子继续吃自己的饭菜。女老板又恢复了镇静,目光里也有了对爷爷的钦佩,她向爷爷走近了两步,捡起掉在地上的抹布,继续习惯性的抹她的桌子。
女老板说,这么大的蝎子,我还是头一次看到,它肯定是个蝎子王,这么大的蝎子你咋弄来的?
爷爷说,是它自己来的,我睡觉时它爬上我的头发,咋都弄不下来,它既然不想下来,我也就没有伤害它,把它留下来。
女老板听完后,似乎明白了爷爷的解释,便转身忙着招呼另外的客人。小酒馆里处处洋溢着她与客人热情的咯咯说笑声,女人婀娜多姿身影在爷爷眼前飞来飞去,搅得爷爷心里如同飞进了一只美丽的小蝴蝶一样怦怦乱飞,女人从爷爷前面走过之际,总要飞快地为爷爷投来妩媚而火热的目光。
爷爷一杯接一杯的喝酒,借以消除自己心中飞升而起的慌乱。以免在女老板面前失态,这时,从门外走进几个人,爷爷抬头一看,见是几个当兵的。其中一个就是徐青山,女老板见状急忙走上去,徐爷,你有好几天没来喝酒了,我还以为你把我忘了。女老板爹声爹气的说,徐爷,今天我可要好好罚你几杯。说完朝爷爷飞快地看了一眼,走过去准备酒菜去了,徐青山等几人在爷爷右侧的桌子旁坐下,几个人穿着整齐,军服笔挺,刚坐下不久,女老板就将酒菜端了上来,徐青山用手轻轻地拧了女老板的屁股。嘴里说,几天不见,可把我想死了,今天你得好好陪陪我,说完哈哈大笑,女老板说,你徐爷一句话,我那有不敢遵的,说完用指头轻轻的在徐青山的前额摁了一下,徐青山心花怒放,伸肩抱住女老板坐在自己的大脚上,几个人开心的大笑起来,女老板娇羞般的满脸通红,在徐青山的怀里挣扎着身子努力想站起来,却被徐青山抱的死死地,她小声地对徐青山说,徐爷,别这样,人这么多总得给我个面子,徐青山笑着松开双手,女老板才站起了身子,并劝徐青山好好喝酒。并给他们每个人到了一杯酒。
爷爷坐在一旁似乎被人冷落一般,脸色铁青,女老板与徐青山的打情骂俏让他难以接受,他内心的怒火加上浓烈的酒,烧得他的大脑嗡嗡地响,他举杯猛地干完最后一杯酒,从酒桌旁站起身子,抬腿往外走,女老板见状,放下手中酒壶,跑到爷爷前面说,客官,你吃好了没有,爷爷没有理睬,女老板笑着说,客官以后常来,爷爷依然铁青着脸,出了酒馆门。女老板在爷爷身后说,客官慢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