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时分，牛小豪和张小花被一阵由远及近越来越响亮的锣鼓唢呐声从睡梦中惊醒。
睁开眼，天光已破，庙门大开，外面的河面上一片大雾迷蒙，隐约有晨风拂起的浪声传来。
“外面在干嘛，大清早敲锣打鼓吹唢呐，死人了送葬呢？”张小花揉着惺忪的睡眼嘀咕一句，站起身想去关了庙门继续睡。
“干嘛？当你自己家了？还想睡？外面本地汉江城的人在搞大河祭祀庆典，与我们无关，早点离开这里赶路吧。”牛小豪想起昨晚从那老头那里听来的关于大河祭祀庆典的信息，站起身，抹一把脸，发现昨晚后面进来的那三个修仙客已经不见了踪影，看守庙祠的老头儿也消失了！
再转头看一眼殿内端坐着的龙神塑像，侧面隐蔽处贴着的几张黄纸符还在，只不过……这龙神塑像为何一身铠甲一半乌黑，一半金色？昨夜进了庙祠后虽有烛火，但那光芒闪烁的烛火前让人未能细细分辨出塑像身上的色泽，此刻天色大亮，才得以看清楚，可是一般菩萨塑像不都是全部金身么？
一念及金身，牛小豪忽然想起道典《妖魔录》上曾写到过这样一个故事，说的是万年前风屠国镇仙江里有一只修炼成精的老乌龟，渡了三次天劫，都未能化身成人，结果倒是被天雷劈得浑身乌黑，幸好自身实力够强，妖甲配合着龟甲完美保住了龟命，中土仙阁一位仙长某日云游到了镇仙江，一时兴起泛舟江心，沐阳昏睡，老龟浮上水面从仙长的小舟上偷走了一卷修行秘典《诡目书》，由此成功渡过天劫，祛黑镀金，终于修成正果。
而仙道正统的高深秘典《诡目书》也由此流入了妖魔两界，引起妖魔两族明争暗斗的争夺，无他，只因这老龟偷书镀金成功，修得妖甲无数，扛过天雷灾劫的先例太过诱人。
这黑水河的龙王……会不会是个《诡目书》修得不全的妖类？牛小豪挠了挠脑门，心头这样想到。
“呵呵，这龙王可真是个骚包，一身衣服整得花里胡哨的。”张小花指着那殿内的塑像笑话道。
牛小豪白张小花一眼，“别瞎说，早点离开这里，还得想办法搞一份地图，好好谋划北上燕京的路线。”
两人出了庙祠，庙外敲锣打鼓的声音已经近在咫尺，一列数百人的队伍浩浩荡荡从远处庙祠后边官道旁的斜坡走了下来，朝着这边来了，昨晚那个看守这龙王庙的老头儿赫然正走在队伍前列，陪同在一位头戴乌纱官员模样的中年人身侧有说有笑，看样子正在拍马屁。
河边种植着许多杨柳，庙祠门口的河岸往大河中心凸出修建了一处十余米长的石岸，庙祠阶梯下不远处有一方巨大石台，像是祭祀典礼用的礼台。
“嘿，你看那三个人，昨天和咱们一起坐船过来的，他们在那边人群外的柳树下站着干嘛？”张小花摇了摇牛小豪的手臂道。
“少管闲事！”牛小豪瞪一眼张小花，对方立马丧了脸，闭了嘴。
但问题来了，这一列敲锣打鼓数百人的群众队伍已经完全把上官道的路口堵死了，庙祠外两侧连一条可以通过的缝隙都没有！
牛小豪捂着胸前衣内的碎银子担心在人群里被三只手的家伙摸走了，努力尝试了几次想要穿过人群，奈何自己如今一瘸一跛没多少力气，加上浑身脏兮兮的，人群中的男女老少一看到他走过来便忍不住皱紧了眉头捂着鼻子，让牛小豪赶紧滚远点……
“诸位大哥大婶麻烦可以让让吗，我们两人只想走这边过去上官道进城。”
“走走走！走那边出去！”
“可是那边……也被堵死了啊。”
“走开走开，老子们要看祭祀庆典，管你臭叫花走哪里，别走这里来蹭就对了，臭死了！”
牛小豪有些无奈，回过头，“要不咱们等会儿等队伍人群离开时跟着他们一起回汉江城？”
张小花点点头，眼神里带着凶光瞪了将出路围堵得水泄不通的人墙一眼，两人退到了一侧石岸河旁。
锣鼓和唢呐停了，但不知为何，那边人群里有男女在撕心裂肺的哭喊着。
先是四五个小厮抬了牛头，猪头，羊头和一干新鲜果品摆上石桌，接着为首的高个子中年官员走上那方礼桌石台高声宣读一张事先备好的祭礼文案，开始感谢上苍大地以及黑水河龙王大人这一年来对黑河府汉江城风调雨顺的庇佑等等。
活祭！
牛小豪从那昭告的祭礼文案中听到新鲜祭品几个字，再结合那边人群里男女的哭泣，难道是，用人来活祭龙王？
……
“啧啧啧，哭什么呀，这两个偷腥的狗男女就该这样拿来去祭了龙王，杀鸡儆猴，杀一儆百！吓一吓那些城里正在起贼心恬不知耻的东西！还在那边哭！伤风败俗的东西，还有脸哭！”
“那两人说自己是被冤枉的。”
“首府大人怎么可能冤枉这对狗男女了，可是那姑娘的父母亲自捉奸在屋的！”
“刘大娘你装什么傻呢？这几年来每年到了祭祀龙王的时节总会有一对伤风败俗的男女被抓住，这是为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你侄儿在首府大人手下当差，你就这样装傻充愣的替首府大人洗地？汉江城大西街上谁不知道王兰芝是他父母捡到的养女？她不冤枉谁冤枉？”
……
牛小豪听到背后人群里有人在小声激烈的争执，终于确认了自己的猜测。
接着又有人感叹这个首府大人也不容易，到黑河府上任第一年就接手了这么一个烂摊子，前任首府开下的先例，每年不活祭一场龙王大人，这黑水河来年绝不会风平浪静让两岸舟船顺利航行有生意来往，汉江城和周围两岸的百姓也免不了受涝水灾苦。
难道是什么妖邪到这黑水河冒充龙王，假借自身怪力从汉江城骗取活人祭祀提升道行？
牛小豪想到这里，心里忍不住有些犯怵，他从来都不是一个胆小的人，那晚杀那两个西皇朝的武修时他连眼皮都没眨一下，事后也并没有其他复杂的心里情绪，杀死想要害死自己的人，不需要任何怜悯和怯懦，这是他一直以来坚信不疑的规则。
但像此刻这种把无辜平凡少男少女的性命拿来当做祭品的做法，着实有些令人心生同情……
这是死有余辜和无辜的区别！
祭礼的宣文高声朗诵完毕，首府大人开始亲自点香插蜡，又将手上的文案黄纸引燃烧在了礼桌前，忽然阵阵河风吹来，将燃烧着的黄纸卷上天空，飘进了河面大雾里。
周围的人群煞有其事的爆发出一阵惊叹，认为龙王已经显灵，众人仰头目送着消失在河面大雾里的黄纸在空中化作灰烬，然后虔诚的心底祷告一番，乞求龙王大人庇佑。
首府大人招了招手，唢呐锣鼓声音再次响起，两个带着枷锁镣铐衣衫和长发皆都极其凌乱的男女从人群中被差役拖了出来。
“我不想死啊！”
“我是无辜的啊！”
“我那天连那个李二牛也是第一天见到啊！为什么要冤枉我们！”
“爹啊，娘啊，你们不想养我，当初为什么要捡我？！现在为什么又要把我往死路里送？难道是首府大人给你什么好处了吗！”
女子死命蜷缩在地上哀声哭啼，不愿挪动一步，生者对人世的最后眷恋令人撕心裂肺。
周围围观的人群里有少女在擦泪，有老妇在瘪嘴，有大妈在呸。
张小花攥着牛小豪的衣襟，起了鸡皮疙瘩，有些动容。
那边石台上的首府大人听得也眉头紧皱，使了个眼色，再上了两名差役，将一男一女直接架起往延伸到河面深处的石岸前方抬去，从头到尾，那个戴着枷锁镣铐的男子都没有说话，只是在痛苦的喘息，看样子可能是之前反抗得太厉害，被差役毒揍了。
周围好热闹的人群顿时也跟着往前拥挤过去，牛小豪和张小花挤不出去，只得被人群推着往前走。
数丈长宽的石岸上密密麻麻挤满了人，人群喧杂，河雾迷蒙。
忽然前方丈余远处的石岸上，薄雾里，出现了三个人影拦住了架着男女往河水拖去的差役！
正是那携刀佩剑的一女两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