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船夫皱了皱眉，眼神顿时有些发懵。
张小花嘴角翘着微笑，一言不发，她想看看这次牛小豪葫芦里究竟又在卖什么药，毕竟卖了一路惨，今天还是第一次看到这家伙装阔。
船家嘴角抽了抽，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自己本是来这大街上拉客的，谁知道此刻正在被这小道士做生意，最关键是，这个生意有些鸡肋，拒绝了吧，今晚这班船恐怕人数凑不够，单边一趟拉一个赚一个的钱，拉十个赚十个的钱，况且自己夜里在黑水河行船本就冒了性命危险，捡两个人头三十文总比少两个强！
可答应了这笔生意吧，自己明天还得去市场上卖马，怎么看都感觉自己在替这小道士跑腿打工……
抬眼看一眼马车上坐着的小道士，有些漫不经心的在四处张望，仿佛已经在心底物色街对面的客栈住宿了，一脸今晚走不走都可以的神情，倒是自己在不停回想起昨晚上老婆在耳畔嘀咕上个月买的胭脂又用完了，德祥记最近又新出了一款什么色彩的胭脂，不知道装扮起来效果如何，倒是价格不便宜……
船家也是个老实人，一咬牙，答应另外再返二两银子买下了这瘦马，牛小豪也没和船家多讨价还价一句，毕竟自己也不知道这瘦马行情如何，只是摆出一脸当这二两银子并不起眼的神情从船家手里接了过去，随手抓出一块碎银子抛给张小花，让她去街头那边买了六只烤鲫鱼打包过来，等船家把这破马车拉到本地一位熟人后院安置妥当后，才领着边走边狂啃烤鱼的两人一路穿过三条横街，到了码头。
此刻已经天黑，码头旁停泊了无数小船，但看样子准备过河的船果然就这一艘。
“王大胆，晚上又过黑水河啊？命都不要了？钻钱眼里去了？你老婆还年轻哦，晚上早点收工回家吧，可别让她年纪轻轻守了寡！”
船家领着牛小豪上船时，岸上有过路的熟人在给船家戏谑着打招呼，船家嘿嘿笑着臭骂了对方两声便没了下文。
上船后，船家王大胆点了灯盏挂在船篷上，开始松绳划桨。
灯火昏黄，小船摇晃，缓缓往开阔的河对面驶去，牛小豪蜷在船篷下，双手抱着膝盖，船头帘子外河面吹来的风有些凉意，张小花还在啃剩下的三条烤鱼，牛小豪则时不时有意无意的偷偷打量几眼同行的七个人。
从几人时而的谈话中得知，左边坐着的一排四人是从对面沧州首府黑河府汉江城赶来这边黑河镇做了布匹生意返家的商人。
另外三人两男一女，少年男子二十出头，须发灰白的老者可能已有六十，而那丰腴的女子大约则在三十岁左右，顾盼生烟，稍显妩媚，四个商人男子在谈话间都在时不时的用眼光往那女子身上揩油。
这三人一身劲装疾服，腰畔佩剑，剑身极窄，应当是行走天下的修仙客，而那少年男子身畔则摆着一把阔刀。
三人坐在右边一排矮凳上默不作声，老者甚至一直在闭目凝神，丰腴女子也在眼观鼻，鼻观心，仿佛在做着某种修行者的功课。
那叽叽喳喳的四个商人还以为对面那位美妇人是因为被他们瞧得害羞了，忍不住窃笑着时而低声交谈几句粗言秽语，继而引发更为强烈的大笑。
只有牛小豪知道，那女子和老者是在静心聚灵，另一名少年男子则是完全在闭目养神，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仙家正统从中土仙阁传出天人九境于世间六国，这两个修仙客难得的已得其三，牛小豪没想到自己出门八九日，今日终于在旅途中得见了有些能耐的修行者，想必那位带着阔刀的男子本事也不弱，那晚来家里盗书的若是这等仙家正统的修仙客，死的恐怕就是自己一家三口了……
小船在河面摇晃了两三个时辰，张小花已经蜷在牛小豪旁边睡着了，少年尝试过几次闭目睡觉，奈何那四个商人谈话间时而会猝不及防的爆发出一阵大笑来，吵得牛小豪难以入眠，他弄不明白张小花是如何做到这般酣睡的。
掀开船头布帘，船家在外面披着蓑衣慢悠悠的划着浆，船头淡淡的灯火照着黝黑的河面，夜空上似乎乌云浓厚遮住了星月，整个世界唯有船头这一点灯火，仿佛恶魔的眼瞳散发着冷冷的幽光，让人不寒而栗。
“小道士急着上岸呀？”
四个商人忽然把目光转向了牛小豪，其中一人问道，牛小豪笑了笑，点点头回答，“船上有些冷，想上岸歇息。”
“冷啊？把你身边那小姑娘抱紧呀，抱紧就不冷了。”语罢，四人又是一阵怪笑，牛小豪摇头叹息一声，不答话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出门在外，和这等口无遮拦的本地商人较劲没意思。
对方倒是接着拿他开玩笑，“小道士这腿是不是因为偷了别人这个小媳妇被打瘸的呀？”
这时坐在对面一直低着媚眼的女子忽然睁眼看了那四人一眼，眼眸很美，但眼神中却透露着一股迫人的威胁意味，四人看了那美妇身边的长剑一眼，顿时闭了嘴。
牛小豪松了一口气，扭头看向那美妇，对方又耷下了眼帘，继续着自己的静默，而那少年男子则是忍不住翘起了嘴角，无声的嘲笑着四个没种的商人。
四人被对方的嘲笑弄得很尴尬，船篷顶上挂着的油灯散发着的光线很昏暗，但依然能够模糊的看到四人从脖颈蔓延上耳垂的涨红，看来憋屈得着实够呛。
随后四人也偶有谈话，但却终究没了之前那般吵闹的大笑和叽叽喳喳爆豆一般的连珠大话，牛小豪终于得以闭眼休憩一会儿，也只睡得迷迷糊糊，半梦半醒，隐约听到四人在谈论什么汉江城的大河祭祀庆典云云。
大约刚到丑时，渡船靠了岸，一行人在夜色里下了船，四个贩卖布匹的商人提着行囊最先跳下船，围聚在岸边不知道叽叽喳喳说着什么，拎着一盏马灯走到极远处地方才终于又开始放声怪笑起来。
那位美妇随手从岸边的柳树上摘下一片柳叶，挥手扔进了夜色里，远处怪笑着的四人手里提着的灯盏啪的一声碎裂熄灭了。
“水鬼？”
“水鬼上岸了？”
“快跑！”
四个人吓得在黑夜里踉跄着跑远了，不敢再说笑。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