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顾一切,好不容易挣脱众人包围,心里呯呯狂跳,象做贼被抓现形,挨了顿揍,侥幸逃脱一样,蓬头垢面,一身泥灰都没来得及拍一拍,急冲冲的走出公园大门。
想刚那几个小鳖三,早晚要是遇到一个,一定往死里整,千万别再让我遇到!
他只顾埋头在大街上急走,感觉自己狼狈到极点,周围的人都在看自己,一双双异样的眼光。
想我还是先回家,换件衣服,衣兜都撕破了,好在还有一张银行卡放在裤兜里,压在身下,没被发现,不然卡也难保。就算拿不出钱,估计也会给扔掉。
想刚那和尚真他麻神!果然算中老资有大难,还没出门就遇到麻烦——
这老家伙什么来头?怎那么厉害?真他么邪门?
正一路臆想,突然一声汽笛尖叫,“嘀——!”
猛抬头一辆黑色大轿紧挨自己停下,从车窗里探出个油头阔面的大脑袋:
“呸!尼麻眼瞎了——活腻了——找死啊?”
粗俗的恶骂似一串针扎进自己耳朵,这才回过神,自己闯红灯了!
本想豁出去了,还骂几句“劳资就是活腻了,找死来的,怎滴?”
但回看两边大堆人都乖乖在两头侯着,只有自己象只野牛般冲到路中,不由忍了又忍,看了司机一眼,默默退回路边,两手捏着拳头,看车流飞奔,长长喘着粗气。
脑子一片混乱,烈日下世界一片浑白,空气中淌着热浪,别人都短衣短裤,露胳膊露腿,撑着太阳伞;唯有自己穿两件厚衣服,竟然没感觉到热?
感觉自己中邪了,不得不信,那老和尚有问题?这大白天,好端端的被人打,被人骂,毫无一点反击的能力?这是我吗?
红灯过,绿灯亮,别人都走到路中间了,他才反应过来,赶紧跟上去。
他住在离市中心不远的一城中村里。
这里被誉为“城市最后污点”,集脏乱差于一体,住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打工仔,因为便宜,也是出名的贫民窑,待拆迁中。
从天台山公园回去,也就几站路,他一般都是走,一边走一边糊思乱想已成习惯。
走了不知多久?过了几个桥洞,远远望见自己那片密集的楼群,不经意间抬头看了看,楼群上空压着一团浓雾般的黑云。
想今天都五月十一号了,要不要取点钱,把这月房租给交了?想要彻底离开,再准备两天,给心灵彻底了断;不然晚上房东又会来敲门,威胁加勒令的;再没钱,该交还是要交的。
快走近村口时,见来往人群都很匆忙,三言两语大声议论:
“还好发现及时,要再晚点,整栋楼都点燃了,整个村都危险!”
“应该没有伤到人?这大白天的,人都在外面上班,小孩都在学校!”
“应该不是煤气,估计是线路短路着火——”
——
一听到“煤气”两字,汉白玉脑子顿时“嗡”一声巨响!刚刚才清醒过来,再次天旋地转,心跳如雷,一脸惊慌,站在路边不知所措?
他这才想起,早上出门时,炉子上还烧着开水——忘记了!
为了省钱,一直都是用老旧的铁壶烧开水,自己又有喝水的习惯,每天一壶水,那壶用了多年,水开了也不报警,之前就差点酿大祸,壶都烧干,把柄都烧熔了,好在火灭了,等自己回家,一开门,一屋子的煤气味——
想着以后注意下就行了,没想到这次又彻底忘记!
此时可以看到楼群上空还有一股浓烟在升腾,村里有穿着橙色消防衣的人员来回跑动,远处马路上停着几台大型消防车,开不进去,都挂着长长的水带。
肯定是自己房间着火了,就一单间,里面满满一屋子可燃物,书报,衣物,木床、、、、、、那烟的位置,消防人员匆忙的方向——
肯定是!
汉白玉只感到万念俱焚,想这是自己气术已定,在劫难逃,天欲灭我,不可救药,心里只想着两个字“完了,完了,完了!”
豆大的汗珠从头上滚下来,夹着灰尘渗进眼睛里,呛的难受,忍不住用手不停搓,只搓的眼睛流水,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
世界黑暗无光,自己象掉进一无底深渊,没了知觉?眼睛的痛痒是乎在刺激着他神经深处,瞑瞑中象有个声音在暗中提醒?
一个念想突然“嘣”出来,不停的嘣跳:
还愣着干嘛?跑!还不快跑——
是的,我还愣着干嘛?还回去干嘛?
事已到此,我还回去干嘛?被他们抓吗?赔偿吗?还有我所留念的东西吗?我赔得起吗?
想到这儿,身不由己转身,埋头往回走,越走越快,恨不得插翅高飞,离这个地方越远越好,生怕被人发现——
一阵发疯般的急走,穿街过巷,翻桥过洞,世界仿佛就只剩下自己一人,周围事物瞬间停滞一般,不知道走了多远,也不知道要往哪儿去?
只感到胸闷气短,口干舌燥,汗流夹背,估计离自己驻地很远了,快走到市郊外了,力不从心,忍不住放慢脚步。
心里依然呯呯直跳,想我这样安全了吗?到了安全地了吗?如果警察要找我,能找到吗?
想想不行,这里到处是监控,还不能停,只有走出市区,离开城区,到郊外才安全!
咬咬牙,狠狠心,估计还要走一个多钟才能出城;终于想到把外套脱掉——脑子乱的,热了连衣服都不知道脱?
这一下轻松无比,随便选条出城的马路,继续甩开胳膊,疯走。
此时天色突变,好象要下雨?
一声闷雷,象震破了高压密闭的天地,随即太阳钻进云里,大风刮来,街上纸屑横飞,灰尘弥天,气温骤降,人们慌慌张张四处奔走;
很快乌云笼罩大地,淹没无数高楼大厦,紧接着电光从云中伸出鸡爪般的手,又是“噼啪”一声惊雷过后,哗哗哗,倾盆大雨直泄而下,象憋屈了很久的顽童,终于放声大哭出来,转眼间,大街小巷很快形成溪流!
汉白玉在雷雨中,倒显心情痛快,心想这天欲灭我,又要救我?这样总算安全了,火肯定熄灭,估计损坏不大,他们不可能在雷雨中找我。
大雨中狂奔一气,看到前面有座人车并行的桥洞,黑乎乎看不清里面,毫不犹豫奔过去。
进到桥洞,才发现里面已经有好几个人在躲雨了。看这些人,都象有备而去一样,一个个都没淋湿。而自己一身长衣长裤,厚重的旧皮鞋,何止落汤鸡啊?淋得象那浸透水的拖把,里外没一块干的。
人们都在看他,谁也不认识,他也假装没事一样,选个没人的角落,不停甩身上、头上的雨水,心想,好在这是五月天气,不冷,就湿一晚上也无所谓;要是冬天,这才要命了。
如今社会发展这么好,人们物质富足,除了那些性格孤僻,另类,独善其身,又相对穷困的人外,没有什么人还住桥洞,睡公园路边了,再者警察也不允许,会抓去收容所,救助站。
外面大雨如注,桥洞昏暗,没有一丝光亮,湿的蓝衬衣,湿的牛仔裤在身上还是有点不舒服,怕弄出个病来更麻烦。
他左右看看,见桥洞最里面昏暗中似有一堆布料般的垃圾,想找一块来擦擦头上?
走过去刚一碰那布料,不料吓了一跳!
那布料猛的动了下,又撩出一半下来——原来是个人!
只见这人一身灰暗,看不清穿什么样的衣服?用块灰布把整个脑袋裹起来,只露两个眼睛,昏暗中偶尔泛着亮光!浑身都包着一块大雨布,蹲在一角,分不清男女?远看就似一堆垃圾。
汉白玉又是触电一般,只默默的退到一边,没说声对不起,走到那几个人身后,继续打理身上的雨水,并不时偷偷瞄一眼那堆雨布。
雨布继续撩上,又一动不动。
他知道,社会再好,再优越,也不缺少乞丐。
想想现在自己也跟他差不多了,只是我要讨也不会在这里讨,城里人不会同情我这种好手好脚的,反而遭其鄙视辱骂;再加上自己也不可能在大厅广众下,抛头露面要东西,丢不起那人。
为什么非得到城里呢?城里的东西都从哪儿来的?还不是从农村来的。凡是能吃的东西,都是从泥土里来的,世界那么大,离了城市活不成了吗?
大雨一直哗哗哗下了很久,直到下午天快黑了,才慢慢停下!大路被清洗的干干净净,路边绿化带里的植物,饱饮雨露后,醉得东倒西歪,天又放亮,一切都象新的一样,空气清新宜人。
桥洞里的人陆陆续续离开,唯独那堆雨布依然没动。
汉白玉经过大半天的内心挣扎后,随着空气的清凉,此时也镇静很多,脑子清醒很多,虽然心有余悸,还在七上八下,但总感觉自己现在是安全的,没人找他,可以找的到他!
还庆幸自己果断离开,显的很明智一样!不但脱离了房东肥佬的纠缠,似乎还打了他一巴掌,烧光了屋子,欠他一月房租水电;自己十几年前交的那点点押金还不够他请人粉刷屋子。
虽然说贪便宜的人,不会有什么大出息,但这逼出来的“便宜”能不贪吗?不走,我能担当的起吗?况且自己这把年纪,也没指望什么大出息了。
路灯亮起,想着还是要出去买点东西才行,真正的必须品!
如背包,野外生存的工具,刀,叉,还有雨具,帐棚,吃的,用的,再弄两件衣服——
也值的万幸的是,自己数十年仅剩的全部家当,都带在身上,卡里还有九千多块钱!
很多报道,那些隐士可以与世隔绝在深山老林里自给自足的生活,几十年快乐似神仙;想想自己写小说不行,当个农夫或“野人”总没问题,本也是从山里出来的,这也叫“返璞归真”,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市郊区的大商场不多,他走了好远,到几个小的日杂店里,转了大半天,才买了一小背包必须的东西,背在身上;换了衣服,又找个小饭馆,出几块钱,饱饱吃了顿晚餐。
身份证还在,其他卡片全没了,就算没有身份证,到一些黑店也能开到房,但想省省钱,天不冷,我还是回之前桥洞吧,反正自己没钱,不怕人抢。
没有手机,没有朋友,老家在数千公里之外,既然父母一再抱怨白养我了,白养我了——
那我也没办法,命中注定,白养就白养吧;剩下姐妹们大多难得联系——
回来路上,一个人走在空荡荡的路灯下,远眺市中心的无数高楼大厦,万家灯火,想这个曾经待了近二十年的城市,到明天我将离开,一去永不返,又是心潮起伏,感慨万千,不由想起一首古老的歌词:
“逃离这城市,还有什么可留在心里?忘记你不如,忘记自己——”
暗自苦笑,偌大一城市把你当个球哦,还能忘记谁?只有忘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