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会,就得有会场。齐桓公发扬大公无私的革命精神,吃亏他一个,幸福各诸侯。他一不搞摊派,二不找赞助商,自己出人出钱出时间,自力更生,大兴土木,大造楼堂馆所,为会议的顺利召开提前做准备。经过齐国上下的共同努力,会场提前圆满竣工。这个会场,那是相当的气派:筑坛三层,高三丈,左边悬挂一口大钟,右边架设一面大鼓,正中间摆上周天子的巨幅彩照。其他玉帛啦、器具啦都一应俱全。为了与会嘉宾生活方便,又专门盖了一座高标准的五星级宾馆。
临近会期,齐桓公对管仲说,会议筹备工作算是都齐了,你看咱这次参加大会,带多少兵车合适?
按当时的形势,各诸侯相互之间都普遍缺乏信任,时时处处都得提防着点儿。别说是开恁大规模的会议了,就是两个国家的领导人个人关系不错,邀请对方喝个酒、打个牌、唱个歌,也得带着大队人马,一来防止对方有啥不良企图,二来显示自己的威风。
所以齐桓公有此一问。
管仲说,咱就赤着手空着拳去,一个兵车也不带!咱这是奉王命开会,那些诸侯还能反了天?咱就叫这些人看看咱的诚意,咱的实力,这叫自信!只有心虚的人,才搞虚张声势那一套嘞!
会议时间是三月。二月上旬,齐桓公就提前在会场等着了。
——可见他想当霸主的心情是多么迫切。
到了会期,第一个报到的,是宋桓公。
宋桓公到地方一看,会场布置得太奢华了!按说这次会议是专门为了任命宋桓公而召开的,会议筹备阶段的各项经费,应该由宋国出才对,毕竟宋国是受益者。现在,齐国自己当家,自己出钱,都没叫宋国操一点心,就把一切软硬件设施弄好了,齐国到底肚里憋的是哪泡尿?俗话说,无利不起早。看来,齐国在这次会议上的受益程度,肯定比宋国大!
宋桓公越看这阵式,心里越不踏实。但是,毕竟此次会议明面上的议题,还是议定宋国国君的职务任命,宋桓公再不识时务,也只得向齐桓公致谢。
第二天,陈宣公、邾子克、蔡哀侯三国首脑也带着大队人马前来赴会。
这些人到地方一看,人家齐国一个兵车也没来,而自己却敲锣打鼓如临大敌,明摆着没有人家齐国坦荡,心里都小小地惭愧了一把,很是感激齐桓公的真诚相待。
这次会议,总共通知了九个国家,现在到会的,算上东道主齐国,只来了五个,还差鲁国、卫国、郑国、曹国没来。没来,那就是表明他们对齐国的这次盟会不大服气。
于是,齐桓公心里有些不踏实,就与管仲商量,你看这事弄得,那四个国不来,咱多没面子!干脆,会议改期算了,等私下和那几家沟通以后再开!
管仲说,管那咋?他们爱来不来!吃不吃,反正咱算是让到了,他们还拿上劲儿了!咱的会照开不误。俗话说,三人成众。现在到了五国,规模也算不小。
齐桓公心里再不舒服,也只得硬着头皮把戏往下演。
开会这天,太阳高照,小春风儿一吹,暖和!
五国的领导人在会场里坐下,会议召集人齐桓公首先发言。
尊敬的各位来宾,各位朋友:
阳春三月,万物复苏。在这个春光明媚的大好日子里,我们相聚在美丽的北杏大地,畅谈美好的未来,谋划崭新的明天。
首先,让我们共同祝愿我们无比崇敬的周王福如东海,寿比天齐;祝愿周朝的事业日新月异,一日千里;祝愿与会各国的人民幸福永久,天天快乐!
今天这次会议,是受周王的委托召开的。天子他老人家由于国事繁杂,还要日理万机,特命俺代表他主持这个会议。他老人家专门给俺安排,一定要把这次会议开成团结的大会,胜利的大会,促进友谊的大会!
这次会议的主要议题,就是宣布天子对宋国国君的任命文件。现在,文件已经发到我手上了。大家都看看,这文件是真的不?是假冒的不?是伪劣不?是盖的假公章不?
既然大家都没啥意见,咱现在就商量一下会议的议程。
俗话说,马车跑的快,全靠车头带。咱第一条就是要确定一个会议主持人。大家都发表一下意见吧!
齐桓公的这个问题一提出来,其他诸侯你看我我看你,都不先说话。
大家犹豫,都有犹豫的道理。
按说,大家在一起搞活动,选个领头人是应该的。但选谁,那是有讲究的。按一般的道理,尊卑有序,自然是级别高的人当头儿。参加会议的这伙儿人,宋桓公级别最高,他是公爵。但今天的这次会议特别,召集人是齐桓公,人家拿着周天子的任命文件呢,人家还出钱出力的做筹备工作,姿态在这儿摆着呢,四个字:非我莫属。咱在这里吃着人家的,喝着人家的,要是再拆人家的台,那纯属没事找抽型。
但要是推举齐桓公呢,自己心里也不是特别服气,还怕宋桓公有意见。
所以,大家都不先发言,看看人家咋表态再说。
会议冷场了。
齐桓公急得直冒汗,一个劲儿拿眼往宋桓公这里瞄。他知道,这个人才是影响大家情绪的关键。按齐桓公的想法,这次会议的主题,就是认命宋君,俺只不过借此机会捞个霸主的虚名。俺费事巴啦地做了恁多前期工作,还不是给你宋国做嫁衣?你宋桓公再有意见,大面儿上也得能过去吧?不然的话,你一个人在这儿挡着,大家都不吭气,丢人也不光是俺齐国一家!不然的话,恼了俺,俺就一把把任命文件撕了,咱一拍两散,俺当不成霸主,你也甭想要文件!
再看宋桓公,像没事儿人一样,谁也不看,光是低头吹茶杯上冒出的热气,那神态,悠闲啊!
宋桓公有他自己的小算盘。本来,齐桓公私下跑门子、送红包,争着抢着替他伸头,让他白白享受免费的午餐,名正言顺地当上宋君,他还是很感谢齐桓公的。但到会场一看这架式,就算他平时脑子反应的比别人慢几拍,现在也看出了门道,噢,齐桓公玩的是借梯上楼那一套!
宋桓公家传的级别是公爵,仅次于周王,就算是选霸主,也轮不着你齐桓公小白!——俺家是贵族!
抱着这个坚定的革命信念,宋桓公决定要将糊涂一装到底。
齐桓公气的直咬牙。看来,这个老兄是指望不上了,就把目光转向了和自己个人关系不错的陈宣公身上。
陈宣公名叫杵臼,平时就是个老实头,遇到事不好先表态发言。但现在孝帽子扣到头上了,想不哭两声也不沾。
陈宣公说,齐桓公说的非常有道理,咱是得选个主持人先。依俺看,在座的平时表现都不错,从工作业绩上、个人品质上、勤政廉政上、群众评价上,谁当主盟人都够格,俺都举双手赞成!
齐桓公说,你甭净整那些没用的!你到底推选谁吧,表个明态!
陈宣公说,俺当然选你了!周王叫你宣读任命文件,说明组织上对你是高度信任的,俺基层群众还有啥说的!大家说对不对?
宋桓公、蔡哀侯、邾子克只好点头同意。
齐桓公的脸上这才有了笑模样。他说,既然大家一致选俺,俺要是再作假呢,就显着太虚伪了。那咱就抓紧时间举行仪式吧!
五国诸侯以齐桓公为首,依次登坛,在周天子的的画像前行礼交拜。礼仪官按照江湖规矩,宣读事先拟好的协议书,内容也就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之类。
齐桓公说,各位对协议有啥意见么?要是没意见,咱喝血酒,拜把子!
大家都咬着牙忍着疼,用刀刺破手指头,把血滴到酒里,也顾不得腥气拉哄,捏着鼻子喝下去。
这一下,齐桓公的盟主地位算是确定了。于是,他先代表周王宣读了认命宋君的文件,然后就下步工作打算进行了具体阐述。
齐桓公说,咱弟兄几个既然结盟了,以后就要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谁要是敢跟咱弟兄们呲花,咱决不能愿意他!比如,这一次开会,周王文件上明确要求鲁国、卫国、郑国、曹国也参加,但他们装不完的大尾巴鸡,违抗王命,拒不参会,这不明显是看不起周王,看不起咱弟兄们么?你们说该打不?叫俺看,绝对该打!不但该打,而且要狠狠打,打出咱弟兄们的威风、气势!所以,希望大家摒弃个人的恩怨,摒弃个人的私念,集中咱五国的力量,一起打!
那几个国家一看,跟着你齐桓公结盟,还没得到一点好处嘞,这就要出兵出钱去帮着你打架,这亏也吃得太大了!但刚才协议都签罢了,也不好意思反悔,只好勉为其难地说,老大定了的事,俺还有啥说的,跟着你打呗!
只有宋桓公默不作声。
当天晚上,酒宴结束,宋桓公回到宾馆。
大夫戴叔皮迎上去表示祝贺,恭贺大王定位成功!
宋桓公没好气地说,恭贺个屌,咱叫齐桓公耍了!
戴叔皮问,咋回事?
宋桓公说,齐桓公能会平白无故替咱帮忙?他是利用这个机会,自己要称霸!你称霸就称呗,他还真把自己当根葱了,没任咋嘞,就要调遣各国的兵马去帮他打仗!戴叔皮,这事你怎么看?
戴叔皮说,咱宋国恁高的身份,决不能当齐国的马仔,听他任意使唤!叫我说,反正这次会议,咱定位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再在这里呆着也没啥意思了,干脆,咱拔腿吧,跑路吧!
宋桓公思索片刻,拍板同意。
当夜,宋国人马撤退得一干二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