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清之醒来时,江宁府的天又凉了几分,他极其虚弱的靠在软垫上,半闭着眼睛听周怀远说话,等周怀远将这段时间的事讲给他后,他要求周怀远安排他与吴康见面,要快。
听闻此事吴康笑了,他转头看着陆筼霖道:“公子神算!”
“你去直接将话挑明,让周怀远去衙门里撤了诉状,你派人去接了裴成回来。”陆筼霖没有给吴康说话的机会,出了大门他们各奔去处。
周清之身体虚弱,不能下床,吴康坐在他对面的圆凳上与他对视。
“听家父讲,当日若非吴先生提点,我早已下了黄泉,这样说来吴先生也算是在下的救命恩人了,只是不知先生如何得知那药有问题?”周清之靠坐在床上,声音有气无力,但思路清晰,不用吴康多说他也知道做局者乃陈重敬,如今最希望他死的便只有他了,他手里握着他的那些把柄,他活着,他的后半生又岂会睡得安稳。
吴康也不隐瞒:“令尊妙手,听闻那一剑并未伤及要害,可你的病情却日益严重,这不免让人生疑,吴某无非是要救我的朋友,你若有事他这辈子怕也开脱不了这谋杀之罪了。”周清之淡然一笑:“我已派人去撤了诉状,先生只管去接人就是。”
“公子日后小心,吴某告辞。”吴康起身作别,周清之微微欠了欠身道:“我不会给他第二次杀我的机会,回去也替我转告吴先生的那位朋友,日后行事多动脑子。”吴康一笑置之:“多谢公子。”
陆筼霖站在林碧霄床旁看着郭先生替她的手指换药,每动他一下,她便皱眉闷哼出声,想来是钻心的疼,真正一个多时辰郭先生才有功夫停下来喘口气,他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看着陆筼霖道:“公子的伤想必还未痊愈吧,还是多注意自己的身体才是。”
陆筼霖摇了摇头:“无碍。她什么时候能醒?”郭先生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道:“不知道,看她自己的意志。”看他收拾好东西,陆筼霖将他送了出来,送至门口时季福已经等在了哪里,见他们出来他迎上去接过郭先生手里的诊箱,送了郭先生回去。
陆筼霖再次站在林碧霄床旁时,她依旧闭着眼睛,陷入沉睡之中,他将目光落在窗外自语般说道:“入秋了,你该醒来看一看这漫天的秋叶了,它们许是在等你一般,秋风萧瑟它们却不肯落。”
季福进门听陆筼霖在说话只是没听清楚他在说什么,他大踏步进来问:“你在说什么?”
陆筼霖将目光收进来,看着季福道:“你家的鹅丢了。”季福哦了一声,转身就走:“我去找。”季福走了一会才倏然清醒,他们家根本没养鹅,怎么会把鹅丢了,他气势汹汹的来找陆筼霖,却不见他的身影。
裴成回来,吴家上下想高兴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吴夫人只嘱咐了厨房做了几道裴成爱吃的菜,等裴成从狱里回来一众人坐在一起替他去去晦气,看着大家都没有精神,裴成知他们忧心吴存礼,况且此事怪他大意,大家越是照顾他的感受对此事只字不提他越是愧疚的抬不起头,内心深处的煎熬让他食不知味,勉强吃了一点见大家散了,他便急急要走。
裴成出了门长长出了口气,抬头一轮明月高悬夜空,在那样的境地他倒希望有谁能骂他几句,好让他不这样难受,明明一肚子歉疚他却开不了口。可他们都不曾责骂他半句,他们在意他的感受处处的维护使他不能坦然自处,他回头看着院子里的一景一物在他眼前忽明忽暗,他不觉自语道:“公子,谢谢你。”
“拿什么谢?”陆筼霖从昏暗中闪身出来,抱臂站在裴成面前,面带玩味的看着裴成问。
裴成一愣,转头就走:“没什么可谢的了。”陆筼霖看着远去的裴成淡然一笑:“回去好好睡一觉,我还指着你给我赚钱呢。”裴成回头瞪了他一眼:“我明天会去上班。”说罢冲陆筼霖挥了挥手:“走了。”
陆筼霖站在门口看着他走远,一回头发现有人站在自己身后将他吓了一跳,等他看清身后之人,不觉好笑:“怎么是你?”
“无聊,出来走走。”吴康向前一步,同陆筼霖站在了一起。
“我挡着你了?”陆筼霖用眼角余光看了吴康一眼,向边上挪了挪。
吴康不动,半晌才问:“怎么不提点他两句,免得以后大意。”
“他已知道错了,我又何必说他。”他与裴成自小长大,他的心事又怎会瞒的过他,当着这么多人他不会斥责他,裴成的自尊他亦替他守着。
吴康拍了拍陆筼霖的肩膀:“夜深了,回去睡吧。”
陆筼霖进门见桌上放着一碗山药百合粥,抬头见吴祯儿在看他案上的书,见他进来,她放下手里的书,上前来拉着陆筼霖的手臂道:“看你晚饭吃的少,我担心你饿,特意嘱咐厨房熬了粥给你送过来,你快坐下吃。”
陆筼霖看着吴祯儿,话语里没有半点犹豫:“祯儿妹妹有心了,我若饿了我会让人知会厨房,这几日叔父的事以让大家忧心不已,你不必再为我操心,多陪陪叔母让她宽心。”
吴祯儿红着眼圈,在与他目光相触之时,她的眼泪还是落了下来:“霖哥哥竟不是以前的霖哥哥了,以前的霖哥哥不会这样说我。”
陆筼霖虽心疼,可这种心疼来自亲情,他从未觉得自己与她相处有何不妥,就如同他们兄弟姊妹一般无异,可那天吴康的话提醒了他,他必须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他对她的疼爱不减半分,只因兄妹之情。
“早点回去休息吧,我累了!。”陆筼霖声音里的疲惫让吴祯儿不容拒绝,见陆筼霖并没有要挽留或是解释的意思,她踌躇半天还是转身离开了,只有那一路滴落的眼泪像是在诉说着如同树叶凋零的心境,她便是那树叶,秋风吹落,他却不曾有半点不舍。
吴祯儿回房见吴夫人在等她,她快速的擦了擦脸上的泪痕,问:“这么晚了,娘怎么还不睡?”吴夫人拉她坐下,抬头见她神情恍惚,还以为她在为父亲的事伤心,见女儿这般,自己没忍住竟流下泪来,吴祯儿一愣,抬头看着母亲问:“娘,你怎么了?”吴夫人抹了抹泪,这些日子没有半点吴存礼的消息,她心急如焚却无能为力,为了稳住孩子们的心神,她不得不掩藏自己的心中的焦急,告诉他们人定胜天,只要肯努力没有成不了的事,可等她独自一人时她便再也忍不住。每每夜深人静时她便偷偷哭泣。等心情稍稍平复了些,她才说道:“我只是放心不下你父亲,已入了秋,不知他可有衣服御寒。”
“娘别太担心了,大哥哥已到了京城,他会打点好的。”吴祯儿一听父亲眉头皱的更紧,原本心中的委屈也强压了下去,母亲已心力交瘁了,她不能再给她添堵,等父亲平安回来她就会请父亲出面做主,让他们结为夫妻,如此一想到这吴祯儿心中到释然了几分,她怕被母亲窥见她的心事,也只在心里偷偷的欢喜了一下,面上的悲戚却更甚了些。送走母亲吴祯儿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她不明白只几月不见她的霖哥哥便不再是原来的霖哥哥了,他为什么变了,变得如此的淡漠、如此的冷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