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快起来,留青阁着火了。”因喝了几杯酒王润澜睡得有些沉,小酒儿来叫他他才听见外面人声吵杂。
“怎么会着火?”他起身穿了外衣,出门一看已是火光冲天,“老太太她们呢?”
“老夫人她们已经被安置在了前院,只是……”小酒儿犹豫不决,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来。
“只是什么快说。”他大步往留青阁走去,小酒儿小跑着跟在身后道:“归趣园不见林姑娘和盼春姑娘。”他脚步一滞回头问:“去问过了吗,可有人见她们出去?”
小酒儿摇摇头:“没有,亥时还有人见屋里的灯是亮的。”
留青阁四周围满了救火的人,他拨开救火的人群站在了最前面,哔哔啵啵木材爆裂的声音清晰无比,他震怒不已,声音低沉的让人生寒:“怎么会着火?”
小酒儿不觉打了个寒颤,垂首道:“原因还不清楚。”站在不远处的小斯吓得往远处挪了挪,除了小酒儿没有人敢接话。
王润澜接过水桶将自己浇的湿透,不顾旁人的阻拦冲进了火海里。
“快,灭火速度再快。”小酒儿提起水桶将自己淋了个彻底,又提了半桶水跟着冲进了火海里。
里面浓烟滚滚,王润澜猫腰向前,经管口鼻用沾湿水的帕子捂了起来可他仍旧觉得呼吸空难,身上浸了水的衣服快要被烘干了,火舌袭来随时都有吞噬他的可能,他熟悉这里的每个物件的摆设,摸索着往隔扇的方向走,浓烟遮挡了他的视线他蹲低身子,就着火光四处查看,只见桌上的拨浪鼓呲着火苗,他迅速将它拿起来裹进衣服下摆里,等他打开再看时就只有他手里握着的半截带着烧痕的鼓柄,他将它揣进怀里,失望像是一柄利剑刺穿了他的心脏,让他站在原地不知所措,他仍旧忘不了夏惢拿着那些婴儿衣裳向他一样一样展示,那笑容如春分袭来般明净清透,他将手里的拨浪鼓递过去:“喏,你先替他收着!”
她笑着看着他,眼里慢慢氤满了泪水:“我替他收着,他定是很喜欢的。”
小酒儿提着水桶冲了进来:“少爷得罪了。”话音未落半桶水尽数泼在他身上扯着他往回走,刚要转身王润澜被什么绊了一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小酒儿低头细看才发现是有人被困在了火场里,他不明所以将其中一个扶起来交给了王润澜,自己扶了另一个起来催促道:“少爷快走。”
王老夫人听说自己的孙儿闯进了火海,顾不得危险来到留青阁,见火势蔓延很快,找了管家带人往出口处泼水开路。
火烧透了的隔扇砸了下来,王润澜来不及躲避,下意识的将林碧霄护在怀里,任由隔扇砸在自己背上,小酒儿一惊,放下盼春,用手臂抬起隔扇,王润澜忍痛抱起林碧霄快步往外走,浓烟滚滚他已觉口干舌燥,似一瞬间这火光烟气便能冲进他的胸腔灼伤他的肺,他已来不及去看抱在怀里的人的面容,在漫天的大火里他健步如飞,这遮目的浓烟没有使他犹豫半步,夜深人静时他已记不得他有多少次在这空无一人的屋子里游荡,他真的记不得了,那样浓的黑夜里没有半点月光他却如临无人之地一般没有一丝不适。
小酒儿扶了盼春跟了上来,见他们出来,王老夫人在心里念了声佛。
焦美莲就站在王老夫人的身后,她看着王润澜抱着林碧霄从火光里出来,爱恨交加让她微微有些颤抖,她为什么得不到他的心、为什么?她恨不能把这一切都烧个干净,连同她的爱都一并烧了去,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她才不会害怕那漫漫长夜将她吞噬,她的青春与年华都付诸在了这个男人身上,可她没有得到她所期许的所有,爱恨已让她迷失了自己,可她竟不自知。
早有下人去请了张老先生在前厅等候,将林碧霄安置妥当,张老先生替她把了脉,转头对王润澜道:“林姑娘只是吸入的烟气较多,加上身体虚弱才会晕倒,并无大碍,静养几天就好了,只是不知身上可有烧伤。这验伤一事我怕多有不便还得有劳少爷你了。”
“有劳张先生了。”王润澜微点了点头,以示谢意。张老先生客气几句退了出去。
他低头看着双目紧闭的她,手里握着烧残的半截鼓柄,他从不敢细细去回忆,那日他守在门口,等她生下孩儿,等来的却是胎儿过大导致难产,引发血崩,大人孩子都未能保住,他勃然大怒却无半点用处,这后院已无他爱之人他便不再常来,可如今她这欲擒故纵之计到使的顺手,他将那半截鼓柄越握越紧,鼓柄残端戳进掌心他竟不觉得疼:“将这主仆二人带到偏房,没有我的允许不得她二人踏出房门半步。”
小酒儿错愕不已,他不顾一切将她救了出来,怎软禁在了偏房:“不等她们醒来吗?”
“你照做就是了。”他拂袖而去。小酒儿忍着疼痛,差了人将林碧霄同盼春送到偏房,交代了一应事项后才离开。
丫头婆子看她们这副模样,也不来伺候,只按着下人的惯例送来三餐,林碧霄在床上躺了两天,才慢慢有了知觉,她起身靠在床栏上缓了口气,才摸索着下了床喝了杯水,见屋里烛光昏暗,盼春躺在不远处的床上依旧没有半点转醒的迹象。
她伸手摸了摸袖口,那块丝巾还在,掏出来就着昏暗的烛光细细去看,那块丝巾是她在留青阁的架子床下发现的,丝巾四个角上皆绣了文竹,上面沾了血迹却无半点灰尘,她猜想是有人将铁钩插进绒白前掌时它反抗将那人抓伤的同时将丝巾从那人怀里带了出来,纱帐遇热起火怕是有人动了手脚,可她不明白她在王家向来不与人深交,也不曾得罪过谁,为何要置她于死地。
盼春呻吟几声,她过去轻声唤她,声音嘶哑,盼春微微睁开眼睛,看见林碧霄眼泪止不住的流了下来,嘶哑着嗓子喃喃自语:“我们没有死。”
“好了,别哭了,烟熏坏了嗓子不能多说话。”林碧霄将她扶起来,靠在床栏上,将枕头拿起来靠在她身后,盼春环顾四周吃惊道:“这不是偏房吗,我们怎么住在这里?”
林碧霄笑道:“你倒是眼尖,我看了半天才看出来。”
“我在这里住了好些年了,怎么会看不出来。”盼春说罢,连着咳嗽了几声。林碧霄起身到了杯水递给她道:“水是凉的,你缓着些喝。”
“我去拿点热水过来。”盼春挣扎着起身,无奈没有半点力气,还未站起来腿一软跌坐在了床沿上。林碧霄扶她躺好,嘶哑着声音宽慰道:“我们被软禁在这里了,门口还站着个守门的,热水我刚要过了,人家说没有,让我们少点事,免得打扰了人家休息,你少喝一点,等天亮了我再去试试。”
盼春喝了几口水,躺下又昏昏睡了过去,林碧霄毫无睡意,坐在窗前的椅子上看着满天繁星发呆。
王润澜站在面目全非的留青阁前看着手里的半截鼓柄出神,背上的水泡破损后疼得有些厉害,有些事看似过去了其实不然,夏惢依旧占据着他的内心,他原本以为往事已随风而去,不料现实一把就将他拉了回来。看着月色朦胧,他信步往花园里去不觉走到偏房前,远远看着她坐在窗前发呆,烛光忽明忽暗,她的脸欲隐欲现,他就站在远处定定看着,这单纯的模样下面到底隐藏了了什么。
天色碧蓝,林碧霄在桌上趴着睡着了,盼春唤她说窗口有风让她去床上睡,林碧霄抬头见二姨太秀芬缓缓而来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看笑话般的看着她:“吆,这不是三姨太吗,往日里虽不常见,可下面的人都说你长得好看,那日见着果真是名不虚传可今日是怎么了,怎的这副模,看着怪吓人的,。”
她斜靠在门框上笑着看她,她不想与她有口舌之争,她没有精力而且嗓子还疼的厉害,更重要的是她没有吃饭,肚子饿的时候哪有心情说话。
二姨太见她不恼不怒,自己讨无了个无趣冷哼一声对着守门的小斯道:“好生伺候着,这姨太太的日子怕也是过不长了。”说罢迤逦而去。
林碧霄抬头看了看四周,又低头看着自己满身褴褛的境地趴在几上问盼春:“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
“做错什么了?”盼春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林碧霄长叹一声,没有回答,屋内灯管昏暗,桌上冷水馊食,在王家这些时日她才明白什么叫杀人不见血,女人想要依附男人,要的也许不止是情爱,还有自己的身家性命。
常恐秋节至,凉飙夺炎热。弃捐箧笥中,恩情中道绝。最终只怕也是婉转承吟一场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