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枉睡不着觉。此刻他的内心却奇异的安宁。他坐到了台灯边上，任大风吹得头发翻飞。他翻开了《游州水经注》。
打开扉页，他看到了一篇熟悉的文字——那是《开天志》，叙述了上古时代，人族抗击百族，追求人人如龙的故事。这个故事，在每一本撰写九州的内容的书中都有。他抚过扉页，轻轻念起来。
“古时人族蒙昧羸弱，而洪荒肆虐。因见啖于百荒，而无异于豚彘。有圣贤出，领我族先祖：崇日月，拜星辰；制火具，驱五毒；猎禽畜，造文字。我族遂有文明。然文明不容于蛮荒。百荒来欺，人族不抵，生灵涂炭，几遭灭族。圣贤大哀，奔走天地，求神拜魔，倾于龙凤之伟力，乃率人族以归之。我族见佑，得以生息。圣贤逝前叹曰：‘可得生而为龙乎！’
“人族托庇于龙族，千余岁去，族众日多，而祭于龙族。每至春夏，选童男女千数以祭之。又有圣贤出，领我族：堪日月，测星辰；排节气，播五谷；值祭祀，定伦常。我族文明生长，遂脱于蒙昧，易于百兽。然龙族以为异，戕圣贤，并增祀以弱之：凡年岁三千祭。龙族残暴，而时势威盛；攻于百族，乃役人族为鹰犬炮灰。凡大小之战，人族见戮，尸横遍野，不计其数。千余年几，人族大殓；日月无光，文明黯弱。人之受龙族荼毒久矣。
“后龙族内乱，无暇他顾。值此百年，再有圣贤出，其羡龙凤之伟力而伤人族之藐弱。乃奋起，领我族：射日月，逐星辰；冶甲兵，杀虺罴；取血脉，修元力。我族遂有武力。时龙族暗弱，又以增祀相逼。圣贤大怒，起而呼曰：‘死生主宰，宁有种乎！’乃拒。龙族怒，攻之。圣贤率族以拒之。然龙族伟力，人力难以相抗。有虬龙来害，民不拒毒，受之即死。圣贤与之战，大战十日，竭力而斩之，断其首于游江。虬龙虽殁，民亦无多。圣贤亦身披大毒，悲呛啸曰：‘唯愿吾族人人如龙！’而陨。
“圣贤有子，奋而勇烈，承其父志，率民抗龙。民皆尊之为“苍生”。苍生承伟志，传之数十世。我族亦追随苍生，奋勇数十世。修元力，战龙族；厮杀屠戮，肝脑涂地。如是数百年，龙族众少，终于疲敝。于是我族终与龙族不相上下。百荒亦恐惧，以为人族做大。于是龙族乃聚百荒谋合灭之。人族以少拒多，战之不敌；百不存一，再临灭族。时任苍生悲怆忧惧，为保星火，乃自废血脉，匍匐降之；以己为质，誓不与龙族抗。龙族得胜，骄而受之。
“龙族挫败人族，欲发骄横，以为乾坤尽握，独掌天地，遂又与百荒不和。战凤族，斗饕餮，战事再起。苍生囚于龙狱数十年，受尽屈辱，卧薪尝胆。虽自废血脉，然终不改其志，暗自图强。终于日月交辉、曜暗混沌之时，观星移斗转而得悟元气。遂暗自修炼，日夜吐纳，其法渐成，名曰开天。然苍生已老，密传道法回族，血嘱之暗修图强，韬光养晦。乃殂死龙狱中，不得裹尸而还。
“人族悲戚。数十年过，我族有奇才，修为深远，呕心沥血，暗将苍生之道法发扬光大，因材施教，指点万民。授弟子三千众，贤者七十二人。由是人皆奉之为圣贤。自此我族愈强，人人可开山裂石。圣贤终揭竿而起，再抗龙族。元气强大，远胜元力，龙族惊惧，不可匹敌。欲再合百荒以制我族。然百荒唾弃，终不肯合。历时百五十年，我族终大克龙族，屠龙无数，遍夺其血脉，驱之于四海。
“自此人族鼎盛，东驱龙凤，北征百荒，西击穷奇，南伏饕餮。圣贤领人族：掌日月，摘星辰；丈九州，量四海；铸九鼎，定天下。圣贤教化天下，为使天下万民不忘先祖之壮烈抗争和世代追求如龙之大愿，乃将元气修为分为九道以励之，曰：惊龙、雕龙、升龙、乘龙、化龙、游龙、亢龙、潜龙、盘龙。九道修为从低到高，沿至今日；吾辈后人，亦以龙之传人自居之。
“巍巍大千，开天谁何？血墨丹青，铁马冰河。
“古人抛头颅，洒热血，以身铸愿，惟愿今世人人如龙。然大愿未竟，九道修远。凭此为志，世人宜共勉之。”
……
虚枉已经把《开天志》读过无数遍了，但每次读到，都会让他感到心潮澎湃。人族崛起于微渺，而成今日之盛大，这是无数先祖挥洒着鲜血铸就而成。从人族开始挥起不屈的拳头，向这天地抗争的时候，人类就再也不只是这大地上庸碌的万族之一。有多少枷锁需要挣脱，就有多少灵魂在奋力嘶吼。
人人如龙，是一代又一代人族圣贤不灭的心愿。但这个理想要实现，还太远。
“真想回到那个铁血求存的上古年代啊，在圣贤的带领下，与百族厮杀！与龙凤相抗！”虚枉感叹道。
然而他又想到今天的事，自己一个通了元气，也就是正式步入九境的修者了，竟然被一个还未通元气的女孩子给吊打了。原因固然有很多，比如他年纪毕竟小一点，又没左婵那么能打会斗，而且他素来是信奉以理服人的……但是……算了，没有但是了。像他这么丢脸的，估计回到上古年代也是送。
“给老祖宗们丢脸了。”虚妄以书覆面，羞愧难当。
……
在小镇的另一头。
左婵也翻来覆去睡不着。还在回想着刚才的事。
本来是怀着满腔不甘的怒火，誓要抓到证据，还天下大白的。结果把自己白白搭进去了，还成了共犯。
丢脸死了。
简直就是送。
更要命的是，那些霪艳词句还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怎么办……我要变坏了……”左婵极其苦涩。她把脑袋埋在被子里。
她竭尽全力地不去想那些鬼东西。越是不想，就越是想起。
这一切都怪虚枉这个混蛋！这么小就不学好，还……还祸害别人！以后一定没出息！
可怜自己就是那个被祸害的人！
然而偏偏就是这个肯定没出息的小混蛋，竟然还通元气了！
她突然想到一件事，境界。虚枉通元气了，那就是惊龙道了。自苍生开辟、圣贤完善元气之道以来，除了九境未曾变动，其他诸如功法、斗技等，被一代又一代人不断开创，层出不穷。
元气系统分两部分。初，未通元气之人，强身锻体，饮食五谷，蓄元力于骨骼肌肉血脉，这其实与蛮荒一致。元力蓄养到一定境界后，有身体天赋优胜者，以血液载动元力，是为血气。血气压入经脉，推动丹田。丹田开始运转，须到达一定转速后，形成气旋，可稳定运转，反过来驱动血气炼化成元气。元气与经脉亲和，因而可驱至身体各处。如果说元力是一铲碳石，那么元气就是能煮沸一片大鱼塘的能量，活跃而精粹。只是这个转换效率极低，随境界而增长。
常人血液二十秒可循环体内一周。以四秒一息算，是为五息一个大周天。一个大周天便可以血气驱动丹田一次。寻常普通人，初入九境，其丹田大致能容全身三成左右的元气。有天赋优异者，可高至六七成。当然，丹田最多也只能容纳全身九成九的元气。那便是几乎全身元气量了。只是这等天才，万古无一。世人根据这一点，给修者分为十个星级，以判天赋。
而转数，则是血气运转速度。平常速度五息一个大周天，修者修炼破境，为了提高元气转化速度，须反过来以元气催动血液循环速度。常人通过修炼，最多将血气运转速度提升至一息一个大周天，也就是寻常速度的五倍。再高则会血气逆冲，七窍流血，身体承受不住，是为走火入魔。
然凡事总有例外，有身体强横者，可将血气循环速度提至六、七倍，更有非人的存在，能达到八九转而不爆体。这样的人极少极少，数十百万乃至千万而无一。而与之对应的，其实力，则是将血气转速以数量级的方式累算于经脉元气转速上。
一个寻常的四星修者，其一转时战力用一点四来表示，修至五转后，其战力可表示为一点四的五次方，即五点四左右，这意味着他大概可以同时对付四个和他一样星级的同境界一转修者。
可以推算，一个五星五转的修者，其实力达到七点六分；而一个六星五转的修者，则是十点五分；若是一个天赋不错，且体质强横者，六星六转的修为的话，其分数高达十六点七！对上寻常修者，毫无疑问是碾压胜出！
“哥哥便是从惊龙道，到雕龙道，七星六转破境！雕龙道到升龙道，更是八星六转破境！”左婵想到左昊，这个一直是她心目中如山岳一般挺拔的哥哥，内心骄傲非凡！
“我也会像哥哥一样，成为人中之龙的！”左婵握紧拳头。她能感觉到，距离她通元气，步入惊龙道，也不是很远了！
“到时候一定要找个机会再揍你一顿！哼！”想到虚枉，左婵内心再次恶狠狠一笑。
“不知哥哥现在怎么样了呢？”
少女终于陷入疲惫，慢慢睡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