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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霍东野(2)

一年四季三百六十五天穿一样的衣服,蓝色衬衣,灰色裤子,无论酷暑寒冬,固然毫无时装品味可言,也根本不鸟天气,真是叫温度变化情何以堪。模样没有特别之处,就算丢在一堆灌木丛中也能演绎出植物的本色。

问他任何事都会回答,既无谎言也无虚饰,倘若不能说的,就告诉你不能说。

不会做任何家务事,连开水都不煮。霍东野没有见过他饥饿的样子,但猜想中就算他必须要啃着桌腿度日也会带一种根本无所谓的表情。

没有任何照片,也不给霍东野拍照片。不管在某个地方住得多舒服,猛然有一天他就会在半夜走进霍东野的房间把他拎起来,丢在行李箱里,第二天醒来他们可能会在另一个半球——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想起父亲的时候,大体的回忆就是这样子的,实在不适合写在题为《我的爸爸》这样的期末考试作文里。

现在,这样的父亲忽然不见了——老实说真不算是什么特别奇怪的事。

霍东野快速环视一圈,径直来到床边,将被褥统统拉开,床垫翻起,下面露出实木床架。霍东野伸手在床板上耐心地按,从上到下,一行行仔细摸索,在左上角靠边的地方,他按出了一种空虚的感觉,那种空虚的形状,犹如他的手掌。

手掌平平按下去,几乎在接触的一瞬间,没有用力,木板便应声而崩,简直如同期待已久一般,开启一个圆圆的小孔。

霍东野插进一根手指,刚好够到小孔深处的东西,活像一个拉环。他心里嘀咕着:“莫非是个手榴弹?”

他很谨慎地继续打破周边的床板,直到能够看见板下的东西。

不是手榴弹,甚至根本不算是什么值得秘藏的东西,一条真丝围巾,一个带着挂绳的小黄金饰品。

丝巾很长,白色,上面用黑色丝线绣着莫名其妙的文字,不知来自哪朝哪代哪国。黄金饰品呈斧钺状,边缘甚至还称得上锋利,丝巾穿过黄金斧顶端的细圆环卷起来。

老头是不是小时候过苦日子穷怕了,这么点儿名牌贵金属至于要藏这么密实么!

霍东野叹了口气,翻身倒在地毯上,把围巾举在眼前展开细看。上面的文字如蛇形纠缠,形态诡异,倘若说是一幅幅独立的简笔画,似乎也说得通,但画面迷思比达利[萨尔瓦多·达利,西班牙超现实主义画家,以探索潜意识的意象著称。]的都晦涩一百倍,根本是密码级的创作。

他看了一阵,将围巾放下,躺着重新打量卧室四周,看了两眼就知道,就算把这个房间拆成细胞状态来观察,也发掘不出更多的惊喜——一切井井有条,一丝不苟,精确到小数点后两百位。

回忆中非常清晰地留着和父亲为数不多的对话。

从一岁还是两岁开始的,任何时候出门,他都会说:“仔细看路。”

看路的意思并非仅是过马路看灯而已,他更常把霍东野丢在方圆几十公里的荒野里,寄希望于他自己会走回来。如果人家做不到,他就认为这是一种失败——这是养儿子还是打造人肉GPS?

又说“要守时”,“凡事莫惊慌”……

此处略去公民守则一百条,最后的重点是:“如果我失踪,记得去卧室床架里找一条白色围巾,那是寻找我的关键。”

等霍东野有点脑子之后,他理所当然要问:“为什么?”

做父亲的,没有无缘无故失踪的权利不是吗?应该好好工作,拿足够的生活费回来,即使不会做满汉全席,方便面总该要懂得煮的,否则要你来干什么呢?

还有你这样把失踪两个字一年说三百次,本意其实是不是恐吓小孩子?

霍严对此观点表示了有限度的同意,但他坚持:“我是说,如果失踪的话。”

“那,怎么样算是失踪?万一你只是跑到女朋友的家里睡过头不接电话呢?”

他那时还真是早熟。

父亲不再解释,大概他知道自己一定没有法子从无穷无尽的问题里脱身,因此他只是简单地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现在,就是父亲所说的“到时候”。

说是直觉也好,说是自大的判断也好,接到家里阿姨电话的那一瞬间,这个念头就从霍东野的脑海里破土而出,就像春雨过后竹林里长出来的一根笋一样。

根本不用打电话或报警去确认,父亲失踪这件事已经发生。

霍严说,寻找他的关键,就在这条白色围巾上。

东野随手把黄金斧钺挂到脖子上,又把围巾翻来覆去看了几遍,仍然满头雾水。就在他决定将之拆成一根一根烂布条碰碰运气时,楼下门铃长一声短一声地嘶叫起来。

真叫人意外,今天以前,家里从没来过客人。

难道一栋失去了主人的房子会散发出类似于猪笼草一般的气场,无形中对各种各样的麻烦说请进吗?

对了,佛陀为什么要找父亲呢?

东野一面想着,一面走下楼去,和蹿上去时截然不同,他的行动很慢。

“像狼一样行动,知道吗?永远将力量保存在有需要的地方,炫耀或夸大都是愚蠢的。”

这番话也是父亲的家训,在他偶尔急躁或冲动时便响起在霍东野的耳边——不知为什么,老头说过的话都会变成镶嵌在脑门里的一个老式唱片机,只要指针稍稍搭到一点边,就无休无止地重复重复再重复。

“真是麻烦。”他叹口气,自言自语地说,“问题就在这里了,我不是一头狼啊。”

就这么嘀咕着他打开门。

门口站着的人,让他产生一种轻微的晕眩感。

太漂亮了。

像少女漫画中主人公一般的美腿,其与身体的比例完全脱离了现实,大概一把就可以掌握的腰身,34C的胸部,发育得刚刚好。

水手服领口露出一抹肌肤象牙色,柔润光滑,散发耀眼光泽。

五官精致无比,举凡眼睛鼻子嘴唇,都处于最完美的状态,任何人也不能加以修饰。

霍东野不得不扶住门框站直身体,微抬起头以免自己目光自动指向令人尴尬的部位。他有气无力地说:“庄美美,你来干吗?”

坐在身后座位的同班同学庄美美,半年前转学来本校,不知道怎么一来,大家就有了不止平时互借橡皮或铅笔而已的交情。她迅速在附近的三四所中学所有男生中获取了NO.1梦中情人的美誉,任何娱乐界推出的宅男女神都无法与她的脸蛋或身材匹敌——人家的宣传照都要PS过才能出街,但庄美美根本是内置最高级PS软件,多功能全自动全天候零缺陷无休止工作着。

霍东野当然知道她每天要收到多少情书和礼物,有时候他会主动帮忙,吃掉其中一些不及时处理就会变质的东西,比如说从某个欧洲小国带回来的大盒手制巧克力什么的。

庄美美对这一类帮忙毫不领情,她有一颗爱惜他人感情的好心,即使让巧克力融化掉,也不愿转手放弃——送的人会伤心的不是吗?所以要留它们到地老天荒被降解。但霍东野的食欲不受该理论影响,反正他手脚很快,而巧克力又真的很多。

今天早上他还吃了一块,纯黑巧克力,百分之八十左右的可可含量,非常苦,但是苦得超过瘾。

现在,美美你是为了一块巧克力来向我讨回公道的吗?

庄美美叉着腰,眼睛瞪到铜铃那么大,黑瞳仁美得简直虚假,她问:“你干吗翘课?”

霍东野摸摸鼻子,很诚实地说:“我爸不见了,我回来找我爸。”

美美很生气:“你爸?你爸也是一块黑黑的、可可含量很高的巧克力吗?会biu一声就不见的。”

虽然霍严是蛮黑的,连累霍东野也生出来就黑,夏天男生不爱用防晒,太阳下呆久了尤其如此。有时候他去公园里打篮球,外街区过来那些不长眼的朋友会跟他讲英文,还问他怎么一点儿非洲口音都没有。

但无论如何不至于和巧克力相提并论。

他知道庄美美不会相信,但说出来也没什么坏处,他把真丝围巾晃一晃,说:“喏,这个,我爸留给我的,说让我靠这个去找他。”

口气不像是开玩笑,何况庄美美天赋异禀,在分辨男生是不是说谎这个领域,她是黄金审判庭上一锤定音的主裁。

伸手接过那条丝巾,她第一时间出于本能地评判:“耶,材质好好,纯丝的啊,式样有点过时。”

展开放在眼前,霍东野很快看到一片白晃晃的茫然从庄美美的眼底弥漫到脸颊,而后迅速占领全身。过了两分钟之后,庄美美的校服裙摆那里眼看已经可以淌出好几滴迷惘了。

“呃……什么跟什么啊这都是!眼花了眼花了。这种怪东西,你还是叫叶宅去看好了。”

她干脆利落地承认自己的无知,却还是把围巾死死抓在手里,没有要还给霍东野的意思。突然她眼睛一亮,正要说什么,霍东野急忙截住她:“不给你。”

他劈手把围巾抢过来:“至少在找到我爸之前,这个不能给你。”

庄美美给他看穿,也没啥不好意思,娇滴滴一笑,摸摸围巾若无其事地说:“不给算了,那我走了。”

“喂,你到底来干什么的啊?”

庄美美已经跳下了门廊台阶,回头向他一笑,笑容灿烂,比阳光还要抢眼,她妩媚地说:“我见你匆匆忙忙走了,不放心,来看看你啊。”

最后两个字是:“傻瓜。”

庄美美不放心霍东野,不是什么蹊跷说法。

全世界都知道她在学校里是罩他的,就算他不承认也是如此。

自从庄美美和他坐成前后邻居,学校内部及周边的小混混们就比较少打劫霍东野了。

本来作为一个完美的羊牯,他一向享有最佳打劫对象的美名。

他不反抗,行动非常配合,身上总是有钱,绝不向老师或者校园保安哭鼻子和打小报告,再怎么胖揍他,似乎也不大可能有误伤致死的风险——他总是第一时间爬起来,拍拍裤子上的灰就健康茁壮地走掉了。

被人抢的次数多到让他形成了条件反射,一看见有人走近身边就会直接掏钱包。

有人问过他,你明明身高一米八三,体重八十五公斤,乃是传说中的大型体格,就算对方有三四个人,搏一搏最少有逃跑的把握,为啥给人欺负呢?

霍东野很好脾气地解释:“没关系啦,反正我的生活费不少,只要他们不用枪指着我的头,就不要跟人家计较那么多啦。”

不要用枪指着我的头。

这句话很快在学校里传为笑谈。

打劫他的人更多了,连刚出道的雏儿都敢单枪匹马上来堵他,霍东野的反应是掏钱,但讨价还价。

“给一百行不?这个月生活费不够了。”

“非要两百?非要两百的话我喝西北风么?”

“你不在乎我是不是喝西北风?那也是,好吧,给你两百吧。”

直到庄美美转校和他分到了一个班上,直到又一次被打劫的时候她突然冒出来,穿着泡泡袖公主裙,十寸高跟鞋跑出博尔特[尤塞恩·博尔特,牙买加田径运动员,男子短跑多项世界记录的保持者。]的速度杀上前抽人家的脸,直到她一个礼拜抽了三拨人的脸。大家纷纷议论说莫非霍东野背后对她下了迷魂药?

看模样庄美美绝对不是打架的好手,但谁要是打了庄美美,接下来就不要混了。

女神裙下三千观音兵,你以为纯是站岗的么?

霍东野目送她远去,直到少女婀娜的身影在远处的拐角消失,他嘴角带着不由自主的微笑,出了好一会儿神。

而后他醒悟到这不是怀春的时刻,自家老爹还不知下落呢。

他很感谢庄美美的到来,除了享受其中不言而喻的关怀之外,还因为她无心插柳,指出了一片迷津中的羊肠小道。

关于这条写满天书的围巾。

“你还是叫叶宅去看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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