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星期之后，老轮渡在海面上漂流。甲板上一个包的跟的木乃伊的人形生物正在往嘴里丢薯片，一个犯困到哈欠漫天的人在钓鱼。
“什么时候才能上钩啊？你不能用那招水流裹鱼吗？”夜观星耷拉着眼皮，活像只上了年纪的土狗。
“受伤太严重，恢复期没过。你慢慢钓吧，我要吃肉。”萨诺带着副太阳眼镜要多惬意就有多惬意。
若不是有求于人，夜观星也不至于落到这个地步。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日头渐渐到达中天，萨诺扔给夜观星一顶草帽，自己涂了防晒霜，把另一顶草帽扣在脸上，睡起觉来。
人鱼一族的体温本来就比常人要低，烈日对于他们而言不过是暖阳，但对于夜观星这个尚未完成变异的夹生人鱼来说，却是种考验。
夜观星把瓶子里装满海水挂在船头，这样太阳暴晒之后，他们就有海盐能用了。带的酸橙和食盐已经用光了。这是养父船上的老水手教给他的。
灰暗的船舱里，风从舷窗缝隙灌了进来，桌上的蜡烛明灭不定，仿佛随时会熄灭。
长桌上铺着条旧桌巾，餐盘上摆着做好的鱼和新开的罐头，饮品是……可乐，2016年产。
“喂，按照剧情我们不是应该开瓶红酒的吗？”夜观星看着萨诺把鱼肉吞进嘴里，然后熟练的吐出鱼刺。这是吃了多少鱼啊？熟练成这个样子？他眉毛在跳动。
“你带了红酒吗？”萨诺喝了口可乐反问道。
“好像，是没有。不过，你不是有鱼酒吗？”夜观星夹着鱼肉发呆，果然再好吃的东西吃多了也没有胃口，即便自己的手艺不是很烂。
“你说我拿来糊弄巫师遗迹的那个么？两千多年前的酒，早过期了。”萨诺歪着头打了个哈欠。
“酒哪有过期的，越久越醇香嘛！”夜观星一副嘴馋的样子。
“给你诺！”
“噗！什么鬼东西？这是酒？”他带着怀疑人生的口气。
“应该是吧。不过古鱼酒本来就是人鱼国王为了享乐而引进的人类的东西，为了符合海族胃口，总是要加点佐料的。”她吃完了，在船舱里走来走去。
“薯片，橱柜里还有，在装黑豆米袋子的后面。”夜观星看着她。“下次提前说清楚嘛！”
夜观星瞟见萨诺的眼睛弯成了月牙状，然后不紧不慢的去踮脚翻柜子了。只不过原本一头长长的黑发，已经变成了利落的短发。
为了这事儿，女孩儿暴揍了他一顿。考虑到后面还要他干活，也没下死手。疼还是很疼的。
用她的话来讲，头发和歌声是人鱼的第二条生命。可他不也是为了救她嘛！
“给我讲讲巫师遗迹的故事呗！”他正在往嘴里吸溜着镇上自制的海面，一边看着她开薯片。
“你知道人类的起源吗？”
“森林古猿啊，初中知识。”
“嗯，也不全是啦！人鱼历史呢，把这个划分为三个阶段。多猿种并存阶段，这个时期有你说的森林古猿，还有原康修尔猿之类的。”
她顿了一下，往嘴里丢了两片薯片接着说。
“根据你们人类的海陆双祖复合说呢，接下来产生了南方古猿，这是第二阶段。南方古猿产生了直立人，直立人的后裔就是你们这些晚期智人了。”一口气说完，她喝了口可乐，索性直接坐在了桌子上。
“而根据人鱼智者的推断，南方古猿中存在两种，由海猿进化来的，由陆地猿进化来的。一种是人类祖先，一种应该就是海族祖先。”她晃荡着两条腿，看着窗外翻涌的海面。
总感觉一股科教片的味道袭来是怎么回事？还有这很扯，好吗？夜观星继续吃。
由什么进化来的对自己影响很大吗？自己只要把妹妹救醒，然后靠着遗产混日子度过下半生就行了。
一想到凭空亏了十五年的寿命，连讨价划价的余地都没有，他就把把餐盘划得一直响。
“我还是搞不懂，你为什么要帮我啊？”吃饱喝足的夜观星打了个饱嗝。
萨诺盯着海面，风从舷窗里贯涌过来，参差的短发拂动。突然风换了一个方向，从她背后袭来，长袍里显出一个消瘦的身形。
“起风了……”她侧过头看着夜观星，眸子里满是落寞和孤独。“因为我有一个和你一样的哥哥，后来他战死了，所以我想帮你。”
嗯……你这是个什么理由？同情么？还是弥补过错？头疼，算了。夜观星向来讨厌复杂的问题。
“嗯。”他只是这样应了一句。
萨诺转身离去，船舱里只剩下夜观星一个人。
我刚是不是应该安慰她？哎呦，蠢死了！他有些懊恼，只是有些话到嘴边就说不出来。
以后找机会吧。
自己的变异期还很长，至少要在海上逗留上一段时间。而萨诺呢，每天除了吃饭和睡午觉外，就盘坐在船舱顶上。可能是吸收月光灵气吧。
海洋深处某一个地方。
这里是一座封闭的天地，属于海却与海不同。规整的街道，石砖搭建的房屋，人们来往不断。
最高处是一座山脉，山脉的顶峰从中被劈成两半。靠近城市的一半，耸立着一座宫殿。
宫殿长长的台阶上，匆匆赶来一位身穿黑袍的卫兵。
“报！三叉戟现身。”
“下去吧，集结士兵。”一个浑厚的声音从大殿上传来。
他身披着暗金色的甲胄，身旁的架子上立着一柄漆黑的战刀。而他则手支着下巴、靠在灰白色的岩石王座上打着盹儿。
……
“还要多久啊？”夜观星靠在沙发上昏昏欲睡。
“10，9，……”
“别，别，你倒数我有心理阴影了！”夜观星连忙挥手叫停。
“按照推算来讲，从人到人鱼的蜕变大概在一个月左右。哎，这种变异是古代巫族干过的事情，我也不太清楚。”萨诺正在修剪指甲，耸了耸肩。
“你有没有点定数啊？我要变异失败了怎么办？”他哭丧着脸。
“嗯……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啦，你看那些跳死亡舞蹈的女孩不就是你的前辈嘛！安心啦，变异是个过程。”萨诺眼里露出恶作剧的笑意，只是一旁躺着像是等死的夜观星完全没有注意到。
阿弥陀佛，哈利路亚，无量天尊！各路神佛仙长保佑我安全过关啊！表面平静似水，心里万千担忧闪过。
“哟呵!”
夜观星一个鱼跃落入水中，一道黑色鱼尾在空中浮现，通体漆黑闪着森白的光。
在三天前的一个深夜，夜观星已经完成了蜕变。成功的从一个哺乳类变成了一个爬行类。
至于究竟是如何完成蜕变的，夜观星只记得那个蒲公英的梦。梦里的结局似乎是好的，但总令人记不清。
“我们可以去人鱼王国借钥匙，然后进入人鱼密藏，拿海洋之心救我妹妹了吧？”夜观星一个漂亮的后空翻稳稳地落在了甲板上。
人鱼的身体不仅赐予了他水下呼吸的能力，连带着力量和速度都水涨船高。只是唯一令他不舒服的是，自己的血液是墨绿色的。就和巫师遗迹里萨诺左臂上一样的颜色，萨诺也没有告诉他具体的原因。
这似乎关乎着什么。
“你知道替换理论吗？”萨诺坐在船舷上晃荡着两条光滑小巧的脚。
“什么理论？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夜观星正在萨诺看不见的角落里换衣服。这几天只是勉强学会了在人鱼和人的形态中转换，萨诺那件袍子法术还没学会。
“那是与海陆双祖理论对立的一个理论。记得我跟你说过的，海猿和陆地猿演变为南方古猿吗？。”萨诺端着一杯葡萄酒，嘴边沾着写酒渍。
“记得，不就是陆地上的变人类，海洋里的变人鱼嘛！”夜观星在她旁边坐下来。
“那是巫师的历史推论。你们人类中的一小部分知情者封锁了人鱼的消息，担心人类世界被颠覆。而人鱼一族的高层同样如此。”萨诺喝了口酒。
“所以呢？”
“所以人鱼和人类中仍然有人支持替代理论。人类认为环境淘汰了海猿，陆地猿演变成人类；人鱼认为环境淘汰了陆地猿，海猿演变成人鱼。”
“在彼此的世界里，对方相当于不存在，对么？”
“对。所以你贸然前往人鱼王国，就像外星人来访地球一样，九成九的可能直接被那帮老学究送上解剖台。”
历史从来都是真实的，但历史偶尔也开开荒谬的玩笑，只是在我们今天看来。也许将来有一天，人鱼和人类和平相处时，长达千年的隐瞒将成为一个后人难以理解的笑话。
夜观星遐想着：在海岸公国，一个半岛上。
远处立着一座高耸的灯塔，上面雕刻着人鱼和人类握手微笑的浮雕。近前码头的栈桥尽头上，并排坐着一个小男孩和一个小女孩。
“你说，历史上的古人是不是大笨蛋啊！居然把人鱼和人类的存在隐藏的这么深，早知道不就早和平了嘛。”小男孩光着脚丫踢着海水。
“笨蛋。人鱼和人类的和平历史，可是血与泪的历史啊！”小女孩下身是一条鱼尾，灵巧的一卷海水扔到天空中去，就像下了雨一样。
“喂，你靠我那么近干嘛！很吓人啊！”看着一脸好笑的萨诺凑近盯着自己，夜观星缩了缩头往后挪。
“看你一副呆呆的样子。嘴里蹦出些莫名奇妙的话，就配合你一下咯！你不会有臆想症吧。”萨诺送了耸肩，“戚！”的一声打开可乐。
“这，这只是合理的发散想象，有利于对未来的推测。”他拿过萨诺手里的可乐，一本正经的狡辩道。
沉默持续了一会儿，好半天之后夜观星扭头对着萨诺。“你说，如果人鱼和人类互相知道，他们会和平共处吗？”
“不会。”她的口气斩钉截铁，像是能预测未来。“一个拥有强壮的身体，一个拥有超凡的智慧，一个拥有魔法侧技术，一个拥有现代科学技术，两者相遇，只可能存在掠夺和战争。”
夜观星有些沮丧，当她说出这些的时候。她们的距离，好像没有靠近反而远了一些。但两个人都没动。
“黑暗森林法则可不仅仅适用于宇宙啊！”她悠悠的留下这一句话，转身往船舱里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