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拿走了什么？”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夜观星探出头去对客厅里的萨诺说道。
“生命。”一如往常的平淡口气，就像是顺手拿了你橱柜里的巧克力豆一样寻常。
“生命？你有没有搞错？你拿了多少？”看着镜子里面容“苍老”的自己，夜观星一脸的苦相。
“差不多十五年吧！”
“这么说我已经四十岁了？你怎么能这样？我的青春年华啊！”夜观星隐隐有些后悔跟着这个疯子割腕念咒语了。
“你以为我是什么？我可不是慷概的神灵。凡事都是有代价的。你给我十五年，我救活你妹妹，很划算的交易，不是么？”
“你真的会帮我救醒妹妹吗？”
“魔鬼契约本身就有违天和，就像巫师们的召唤物一样，我们达成了交易，我自然会帮你救回妹妹。”萨诺看了一眼正满脸“我的青春一去不复返了”悲痛表情的夜观星。
“如果你没有做到，会怎样？”
“天降雷罚，身死道消。”
“那好吧，再给我一颗丹药吧。”事到如今，夜观星也只好接受事实了。想想看，用十五年换回妹妹的后半生，自己的确是赚了。
“你当我太上老君啊，炼丹长生？”萨诺不客气的翻了个白眼。
海风吹拂着一艘破旧的轮渡，蔚蓝的海面上军舰鸟盘旋着，船尾后面飘着几团黄褐色的马尾藻。
夜观星和萨诺来到海上已经两星期了，却依然没有到达目的地。
他们大概在太平洋的某个公海上，连着刮了两天的逆风，现在正在修正航向。四周既无岛屿，也看不见小镇里那盏长久的灯塔。
“你不会是迷路了吧？”夜观星抱着个椰子嘬着椰汁，看着正在看地图的萨诺。
按照萨诺的说法，人鱼一族的力量无法救助人类，唯一的希望是找到海洋之心。
而进入密藏的钥匙在人鱼王国，所以夜观星至少要变成人鱼才行。而他们此次航程的目标正是被夜观星调侃为“人鱼转换器”的人鱼之泪。
“毕竟已经过去那么久了，连大陆都会漂移了，你以为在茫茫大海上找一个点那么容易吗？”萨诺转头有些气愤的说道。
“不是有经纬度吗？”夜观星撇了撇嘴。
“您真是聪明啊！经纬度是公元344年，亚历山大渡海征战时，为了画一份世界地图而划出了第一条线，到后来的‘托勒密地图’，再到‘标准钟’的出现，经纬度才基本确立。海族的历史要比你想的悠远的多。”萨诺敲了一下夜观星的脑袋，无奈说道。
“上钩了！上钩了！”夜观星手忙脚乱的把鱼钩拉起来，上面挂着一条鲯鳅。渔民们也把它叫做鬼头刀。
“你刚说什么来着？”他端详着那条体背黑褐色的鲯鳅，转头看向萨诺，一脸因钓到鱼而高兴的表情。
“我说，你的鱼要跑了。”萨诺把压地图的木头扔给夜观星，他条件反射的把鱼扔了出去。
“我的鱼！”夜观星悲催的看着嘴角划破的鲯鳅迅速游远，连带着鱼竿飘在了水面上。
“真不知道钓鱼有什么意思。”
对于曾经看到过她随手一招，一团海水就裹挟着鱼摔到甲板上的夜观星来说，她这话显得十分非常的得瑟。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两人依旧在老轮渡上渡过。幸好明智的带了酸橙和食盐，所以长时间吃鱼也没有太大的厌恶问题。
萨诺就像是一个海洋学家，对有关海洋的事情无所不知。
据她自己说，曾在海盗船上玩过一段时间，后来看不惯他们强抢民女就把他们灭了。夜观星默默的替那窝海盗感到不幸。
一天下午，日头正好，海面上没有风很平静。
萨诺盘坐在高处，看着红喙海雀在天上展翅飞翔，应该是在觅食。这种鸟最早可以追溯到始新世的晚期。
夜观星则在船尾看着一只海龟进攻僧帽水母。对于这种水母，他再熟悉不过。只见蠵龟把眼睛闭起来，然后游到僧帽水母身边，把那些有毒的触手一起吞下。
“到了，过来吧。”萨诺遥遥地对夜观星喊道，风中的声音有些弥散。
“起风了？”
“嗯。”
两人一起站在船首，看着眼前那一片突起的黑色礁石。在海浪的冲刷之下，显得尤为光亮。
抛锚、下帆，夜观星和萨诺乘坐一条橡皮艇靠近那片区域。这应该是一大片暗礁，少部分露在水面上。
“这是什么？”系好绳索之后，萨诺扔给夜观星一枚银白色药丸。
“补肾的。”萨诺头也不回。
“我信你个鬼啊！”夜观星满脸黑线，但还是一口吞了下去。
站在一块还算是平坦的礁石上，萨诺手里瞬间出现一个长颈瓶。她里面穿着黑色衬衫，外面罩着一件长袍，像古人那样以酒酹地，神色庄严而肃穆。
“以既非黑暗又非光明的名义，后辈遗族萨诺在此，以古鱼酒供奉我主。望主救我于沉沦，予我以骨血。”
夜观星已经无力吐槽这中二的台词了，果然还是听不懂才显得逼格高啊。至于为什么会是中文，萨诺给出的理由是那个巫师是古华夏族。
做完这一切，萨诺静静的站着。
那阵古怪的风猛地强烈起来，茫茫大雾从海面上升起，浓郁的让夜观星甚至看不起几米开外的萨诺。
午后的阳光渐渐被阻挡在外，一股阴冷的潮湿气息扑面而来，就像是一具死了上千年的水鬼湿漉漉的向他们爬了过来。
“抓紧我！”
“嗯。”
“就是现在，跳！”
夜观星被萨诺拉着跳入了水中，他这时才意识到自己不是很会游泳。萨诺的钳制着他不断地往下游，那是一条漆黑的通道，是礁石震动后的形成的。
“救命，我不会游泳！”他在水里大叫，却只觉得水在嘴里搅动。这才发现自己似乎能够在水里呼吸。他把手摸在嘴边，那里像是长出了一个透明的鱼鳃。从水中过滤出氧气，送到自己的肺部。
银色药丸！他瞬间就想通了。
意识到脱离了危险的夜观星回头看了一眼，那个透着光亮的洞正在一节节的缩小收缩，而他们前面的路正在不断扩大，就像是一根橡皮水管里一个逃逸的气泡。
直下之后，是水平。
不知什么时候萨诺的鱼尾已经浮现出来了，夜观星顺着那节手臂看到的是少女的黑色衬衫，以及那一头黑发和那个熟悉的侧脸。
漆黑的通道里什么都没有，只有萨诺高举着手臂，手里像是攥着一团幽蓝的火焰，照亮前面的路。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一头从水里钻了出来。
那件宽大的袍子再次浮现在萨诺身上，而她的鱼尾也变成了两条光滑的腿，一头湿漉漉的头发不断滴着水。
虽然能够在水中呼吸，但密闭空间仍然让人恐惧。夜观星瘫坐在地面上，环顾起四周来。
这是穹顶的宫殿。
但是没有立柱，没有王座，没有巨大的雕像，只有一扇门。海水顺着池子在地面的刻痕上流动，刻痕上覆盖着某种透明的水晶。
墙壁上满是划痕和破损的痕迹，像是经过了激烈的打斗。
萨诺正盘坐在门的中间，看上去像是休息。近前两步，才发现那些流动的小股海水正泛出奇异的蓝光，不断汇聚到萨诺身体里，让她整个人看起来神异异常。
“想听人鱼的传说么？”萨诺闭着眼睛，淡淡道。
“嗯。”虽然不知道她在做什么，但明显需要一些时间。索性听听故事打发时间。夜观星便答应道。
“其实人类中流传的那个童话故事是有根据的。海王的第六个女儿爱上了人类王子，在巫婆的帮助下，小女儿用声音换来了双腿，却发现王子爱上了一位公主。在诅咒的作用下，小美人鱼化为了泡沫消失在海上。
而真相往往比故事要残酷。
海王其实只有一个女儿，而人鱼王国却不止一个。为了征战，人鱼王国急需英勇的战士。在国王的恳求下，巫婆将公主囚禁，像古书中传说那样，迫使坚强的公主留下了绝望的泪水，时间在那一刻冻结，妄图用公主献祭以得到亡灵战士的巫婆，却被公主抢先自我献祭。
吞天的火焰烧毁了王宫，数以万计的海底建筑崩塌，魔鬼拿走了公主的灵魂，而公主则覆灭了半数以上的人鱼国度。她流下的那滴眼泪，被后来残存的巫师遗族冶炼，成为能让人类化身人鱼的器物，一直沉睡在巫师遗迹之中。
而这就是我们此行的目标，人鱼之泪。”
萨诺睁开了眼睛，里面流光溢彩。她示意夜观星靠边站。踩着奇特的步伐，每一步都带着蓝色的光，那是来自海洋的力量。
宏大的诵经声响起，低沉和尖锐的声音念着一种奇怪的语言。不是人鱼一族的语言，更像是古代人族的口音。
地面上的海流泛起光，最后顺着两根巨大的拱形门柱而上，构建起一座流动水银般的门。
“巫礁之门，由东而西，即为遗迹。”萨诺慢慢念着。
“那由西往东呢？”夜观星摸了摸上面的流动光幕，有些好奇。这东西就像是空间折叠门。
“传说是深渊之地。”
夜观星跟着萨诺来到那扇门的另一边，指南针判断着东西走向。
闭着眼、咬着牙、抬着手，夜观星一副烈士就义的样子，往门里走出。萨诺挑了挑眉，感到有些无聊可笑，就一脚把他踹了进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