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星光点点,成片的月光倾撒在地面上,清凉如水。
宁王府中一片寂静,宁王负手而立,精美的华服在夜色里发着光。
叶子来报:“殿下,傅玉书他……”叶子抬了抬头,继而又低下头去,不再说话。
宁王转身,目光如炬:“怎么,出什么事了?”
叶子抬头,她的黑衣垂在月光铺撒的地面上:“殿下,傅玉书态度蛮横,他现在已经拿到了东西,但是不愿意交给我们!”
“什么?”宁王面色一变,继而转身,口中轻轻吐出几个字,“好你个傅玉书……”
宁王回眸看向叶子:“他有什么条件?”
“他没说,但就是不愿意把东西给我们!”叶子再次低下头去。
宁王回过头:“傅玉书,果然有意思……”
……
灵玉坐在椅子上,悠闲地磕着瓜子,此时小荷把叶子带了进来,她放下手中的瓜子,饶有兴趣地看着走向自己的叶子。
叶子恭恭敬敬地上前,跪在灵玉身前:“叶子参见娘娘!”
“起来吧,”灵玉拍了拍满是瓜子屑的双手,走到叶子面前,看着叶子闪着亮光的眼睛,“我问你,我是不是宁王府的女主人?”
“娘娘当然是了。”叶子一愣,像是没想到灵玉会这么问。
“那好,我问你话,你要如实回答。”灵玉说着迈步走到叶子身后,叶子急忙跪着转身,继续面对着灵玉。
灵玉继续说道:“宁王最近在忙什么?”
叶子抬头,目光里带着犹豫不决,迟迟没有开口。
“我还是不是宁王府的女主人了?”灵玉转身,看着一身黑衣的叶子,“你看看你和飞花,一天到晚奔走忙碌打探消息,都脚不沾地的,对殿下的忠心耿耿天地可鉴,我也不想为难你,不过我嫁入府中也有多日了,”灵玉突然脸色一变,“难道跟下人问句话,你们还要给我使脸色不成?”
叶子急忙作揖低下头去:“叶子不敢!”
“那你就告诉我,殿下最近在忙什么?”
叶子抬起头来:“殿下他也是不希望公主忧心……”
“你以为我整天无所事事就会快乐吗?我也不过是想替他分担一些,不想看到他太累而已,他还要把我当贼一样防着吗?”灵玉再次转过身去背对着叶子,一脸的不服气。
叶子道:“娘娘误会了,殿下他……他最近确实在为一件事忧心。”
灵玉闻言眼珠子一转,转身问道:“何事?”
“公主可曾听说过‘诗杰’王勃?”叶子问道。
“王勃?”灵玉低头想了想,在脑子里搜索着关于这个王勃的一切,突然她好像想起了什么,“哦——我想起来了,”她看向一旁的小荷,“小荷,我们上次去梦江楼听书,白先生是不是就讲的这个王勃?”
小荷面向灵玉道:“是的,公主。”
灵玉继续看向叶子:“不过就是才华横溢的诗人,有何特别?”
叶子娓娓道来:“公主有所不知,王勃与凤歌先帝曾是故交,他曾答应赠送凤歌一幅诗作,并且其中暗藏玄机,只是他后来流落金狮国,诗作也不知所踪,如今皇上下令让秦王前去凤歌与金狮边界寻找王勃挚友杜镜,所以殿下猜测,这个杜镜手里的东西,就是那幅暗藏玄机的诗作!”
“哦——我明白了,原来穆如宸濠是想截胡秦王的东西啊!”灵玉故作不屑道。
叶子低下头去:“公主……”
灵玉收起不屑的神色,继续说道:“你放心,我早就知道穆如宸濠的心思了,他答应娶我,不就是为了他所谓的宏图霸业吗?男人,都一副德行!看着像是胸怀天下,却连一个女人都能狠心伤害。”
“公主恕罪!”叶子有些慌了。
“我又没怪你,”灵玉看着叶子,灵动的双眸闪动着,“你刚才说,这个杜镜现在在凤歌与金狮边界?”
“确实如此。”
灵玉眼珠子一转,似是心中有了打算:“那好,你先下去吧!”
“叶子告退!”叶子起身离去。
……
逍遥谷。
傅玉书自从喜欢上章羽韶以后,有事没事就喜欢把自己窝在房间里,画她的画像画个没完没了。
他放下笔,思忖着该如何俘获佳人芳心,此刻他的余光瞟到了一旁的诗作《滕王阁序》。他眼珠子一转,心生一计,起身再次拿起笔,在白纸上仔仔细细地把一整篇《滕王阁序》完完整整地抄了一遍。
他的书法苍劲有力,如行云流水,写出来的字也是颜筋柳骨,字如其人。
他拿起桌上的诗作细细地欣赏着,心中不禁感叹这王勃果然是惊才绝绝,非常人能及,若非小时候爷爷非逼着自己学习琴棋书画,现在要想得到那章羽韶,只怕要费好一番功夫了。
他满意地卷起了临摹的诗作,揣入袖口中,准备去找章羽韶,如此美文佳句,当与佳人共赏,反正那短命诗人也早已作古,也不算侵犯了他的权益。傅玉书这样想着,揣着诗作美滋滋地踏出了逍遥谷,往章丘山而去。
……
此时的邵年和杜镜等人,再次来到了一家客栈前,“周舍大客栈”几个字映入眼帘,三人抬脚走了进去。
只见那一袭淡绿华服,相貌堂堂的男子站立在柜台前,手指不停地拨动着桌上的算盘,眼珠子转的一溜一溜的,一看就是个精明的奸商。
杜镜走上前去:“掌柜的,我们三人想在此留宿一晚,给我们开三间房。”
周舍抬头看着来人,虽说风尘仆仆但看着也像是有点油水,一个个的书生打扮,这种读书人定然是将名节看得比身家性命还重要的,他在心里快速地打算着小算盘。
很快,他面露微笑,开口道:“有有有,三位请跟我上楼吧。”
周舍带着三人上了楼,邵年跟在后面一脸狐疑。
“掌柜的怎么称呼啊?”邵年问道。
“在下周舍,在这梅龙镇开了十多年的客栈了。”周舍回头看向邵年,笑意盈盈道。
邵年心中一思虑,深知这周舍定然不怀好意,才二十出头的年纪就开了十多年客栈,唬谁呢?再说了,这家客栈看起来并不陈旧,丝毫没有岁月沉淀该有的韵味。
三人在客栈里安顿下来之后,邵年以出去逛逛为由独自一人出了客栈,此时她再次看到了秦王和陶甘,二人依旧满街搜索着杜镜的踪迹。她面色平静,手中折扇一合,往掌心一拍,转身走进了一条人烟稀少的胡同里。
她收起扇子,抬起手在嘴边一吹,清脆的声响回荡在胡同中,一名红衣男子从围墙上一跃而下。
“主人有何吩咐?”红衣男子抬头,却是一个和杜镜一模一样的人,唯一的不同,就是他的眼睛是毫无人性的杀气,而杜镜的眼睛里,是煮酒言欢的豪气。
邵年一扫少年公子之气,面露狠色道:“那两个尾巴又跟上来了,该你出场了,去把他们骗走。”
“属下遵命!”红衣男子一言一行仿若傀儡,毫无生气。
邵年从怀里掏出了一幅自己偷偷临摹的傅玉书留下的画作,她以为这正是王勃的那篇诗作,便把画作递给红衣男子,吩咐道:“让剩下的人带着东西先行回京,呈给大人!”
“是!”红衣男子恭恭敬敬地接过画作。
邵年转身离去,她回到“周舍大客栈”门前,看着不远处的秦王和陶甘:“你们就继续找吧,马上就送上门来了。”接着她面露不屑地走进了客栈中。
……
傅玉书揣着那篇临摹的《滕王阁序》和随身携带的章羽韶画像,来到了章丘山下,山下的桃花已经盛开了,粉扑扑的,芳香四溢,每一朵都像极了山上那名美丽动人的少女,他的脚步停在了一棵桃花树下,微微低头轻轻嗅了嗅桃花的清香,顿感心旷神怡。
他继续往上走去,脚下踏着清澈的山泉水,冰凉冰凉的,很是舒适惬意。
越往上,桃花开得越少了,想是随着海拔的升高,气候越加恶劣的原因,温度也渐渐变低了,不过傅玉书是修道之人,自然是不惧严寒的。
他来到山腰上,看见了一旁的一池温泉,他走上前去,看着眼前一池清澈的泉水,还带着淡淡的桃花清香,他嘴角露出一丝微笑,此处就是他和章羽韶的初遇之所。
他蹲下身去,用手轻轻拨了拨温泉里的水,水流从他的掌心温柔地淌过,与冰凉的山泉水不同,这温泉水,虽说同样是清澈见底,却是温暖的,水面上还冒着蒸腾而起的白色雾气。
他站起身,看了眼周遭开得稀疏的桃花,继续往山顶而去。
此时山顶上,章羽韶正带着两名侍女在云亭里,云亭里还立着一个桃木画架,透着古朴典雅的气息,只见那白衣仙女手执玉笔,正仔仔细细地画着什么,如花的脸庞上时不时地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
一旁名叫小桃的侍女看着沉浸在自己画作中的山主,拽着另一名叫小月的侍女出了云亭。
她回头看了眼章羽韶,继而对小月轻声道:“小月,山主魔怔了,她都画了那登徒子的画像好几十幅了。”
小月也跟着回头,只见那一袭道袍,如朗月清风般的男子已经跃然纸上,栩栩如生,想来那登徒子倒真像是画里走出来的美男子,这盛世美颜,当世无人能及,也难怪山主会一直画个没完没了了。
小月回过头来,对小桃道:“可不是嘛!我看我们山主啊,是看上那小子了!”小月脸色突然变得温润起来,露出一丝笑意,“不过那男子是真好看啊,我要是沐浴被他瞧见了,一点都不觉得亏。”
“噫~你矜持一点。”小桃嫌弃地看了眼小月,轻声道。
“你们在说什么?”此时二人的身后突然传来了章羽韶温温软软的声音,空灵而梦幻,声响环绕在云亭里,久久不曾散去。
二人微微一惊,慌忙转过身去,小月推了推小桃的手臂,怪她多嘴,山主要是怪罪下来,她们就得打扫这山上几十座云亭了。
小桃神色有些慌张道:“没……没什么,山主有何吩咐?”
章羽韶放下画笔,微微理了理长长的雪白衣袖,红润的朱唇轻启,若含丹霞:“我的颜料不够用了,你们二人到山下给我置办些回来。”
“是!”二人持剑作揖离开。
章羽韶再次转过身去,看着画像上温润如玉的男子,他手中的剑提到腰间,一袭道袍,透出一股仙风道骨之气,而那双狐狸眼睛却又透出一股邪魅狡黠之气。
章羽韶脑海里浮现出当日傅玉书如玉的面庞,薄唇轻启:“这当真是个举世无双的男子,仙风道骨与邪魅狡黠,他竟可一并占据。”
此时傅玉书已经来到山顶上,他站在一棵桃花树下,只见周围的桃花都尚未盛开,而是含苞待放之态,傅玉书笑了笑,这里的桃花虽说不是盛时,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他继续往前走去,翩翩佳人映入眼帘,只见那白衣仙女静静地站立在云亭中,白衣胜雪,长长的衣袂拖到地上,带着桃花的清香,如墨的秀发倾泻而下,有如瀑布一般。
“谁?”章羽韶听见了声响,以行云流水的动作迅速将画架上的画像卷起,毫无痕迹地放进了敞开的袖口中。
她转身,只见那眉清目秀的男子正站在一棵桃花树下,依旧是一身道袍,狐狸眼睛里仿佛闪烁着光芒。她微微一惊,一抹红晕在姣好的脸庞上氤氲而开。
傅玉书冲着章羽韶微微一笑,继而抬脚走进了云亭中:“山主,可还记得我?”
章羽韶转过身去,故作镇定:“你又来干什么?”
傅玉书看着眼前空空如也的桃木画架,看着章羽韶道:“山主刚才在画什么?可否让傅玉书一睹山主高超的画技?”
“不可以!”章羽韶几乎是脱口而出,她变得有些慌乱,纤纤玉手摸到了袖口中的画卷。
傅玉书发现了她的小动作,又是一笑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强人所难,傅玉书正好有一幅诗作和一幅画作,想请山主共赏。”
章羽韶看向傅玉书,不置可否。
傅玉书从怀中拿出了那幅《滕王阁序》和他为章羽韶所画的画像,他将画像在画架上展开,白衣女子映入眼帘。
“神乎,仙乎,佳人乎,翩若惊鸿。”章羽韶走上前去,轻轻地念出了那行字。
章羽韶的脸上,分明浮现出了一丝笑意,她心中不禁感叹傅玉书竟还是如此有闲情雅致的男子,画上的女子竟与自己毫无二致,眉宇间的神韵几乎一模一样,画技之高超令人叹服。
不过就是一面之缘,他竟能把我画得如此惟妙惟肖,果然是个才华横溢的男子。章羽韶在心里叹道。
“山主可还喜欢?”傅玉书笑着问她。
“傅公子真是折煞我了,我哪有你写得那么美?”章羽韶憋着笑,故作谦虚道。
“不不不,”傅玉书看着章羽韶道“傅玉书只怕是倾尽天下笔墨,也无法描绘出山主万分之一的美丽。”
章羽韶不语,还是低着头笑出声来,她上前摸了摸画像,看得出来很喜欢。
她转身对傅玉书道:“对了,你刚才说,还有一幅诗作?”
“是的。”傅玉书说着收起画像,递给章羽韶,继而将那篇《滕王阁序》展开在画架上,笔酣墨饱的字体飘逸而清秀,令人赏心悦目。
章羽韶的目光一时被这篇诗作所吸引,她微微靠得更近了些,在心里将整首诗念了一遍又一遍,赞叹连连。
“好诗,好诗啊!傅公子真是才高八斗,当世罕见。”章羽韶面露喜色,感叹道。
“哦,”傅玉书微微一笑,“山主误会了,这幅诗作乃是傅玉书偶然所得,并非亲笔,你看,”傅玉书指了指落笔王勃,“就是这个诗人所写。”
章羽韶看见右下角“王勃”二字,有些惊奇,回头面对傅玉书,挑眉道:“我并不认识这王勃,傅公子为何不把这当做是自己的诗作,而要承认是王勃所作?如此美文佳句,你就没想过据为己有?”
傅玉书笑了,他看了眼画架上的《滕王阁序》,又看了看章羽韶,继而一本正经道:“正因为这是世间难得一见的美文佳句,傅玉书才不敢轻易占有啊!是谁写的就是谁写的,我傅玉书,平时虽也爱舞文弄墨,可也从不窃人果实,如此小人的做派,我向来是嗤之以鼻的。”
章羽韶再次笑了:“傅公子果然坦荡过人。”
“山主见笑了,山主若是喜欢,这幅诗作,就送给你了,如何?”
章羽韶转身,看着那幅画作,越发心生喜爱,便回头对傅玉书道:“既然如此,那就多谢傅公子了。”
“不用客气。”傅玉书笑道。
章羽韶送走了傅玉书,看着他送的画像和诗作,心中顿时泛起阵阵涟漪。
“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章羽韶轻轻地念了出来,“美,真美!”
傅玉书下山途中遇见了买颜料回来的小桃和小月,他急忙堵住了她们。
小月见是傅玉书,顿时喜笑颜开:“傅公子,是你!你是来找我们山主的吗?我跟你说,我们山主最近……”
“闭嘴!”没等小月说完,小桃急忙打断了她的话,她对傅玉书道,“傅公子,你有什么事吗?”
“哦,”傅玉书随意地指了指后面,“我跟你们山主刚才已经见过面了。”
“山主见你了?”小月瞪大了眼睛。
“是啊!”傅玉书突然一挑眉,想要逗逗这两个小侍女,“怎么,你们不叫我登徒子了?”
“呵呵呵呵呵,”小桃小月尴尬地笑着,“傅公子,多有得罪,多有得罪。”
山主早已心系傅玉书,此时不改口更待何时?
傅玉书发现事情并不简单,他对小桃小月道:“我问你们,你们山主刚刚在山上画的画,是什么呀?”
“你没看到吗?”小月疑惑地问。
“她收起来了,不让我看,我也不好强人所难啊!”
“其实是……”小月几乎要说了出来。
小桃突然推了推她的手臂:“小心山主让你打扫云亭,到时我可不帮你。”
“小桃你也太没良心了吧!”小月不可思议地看着小桃,急忙闭了嘴。
傅玉书心中更疑惑了,他板起了脸:“你们到底说不说?”
“傅公子,”小桃道,“不是我们不想说,只是我们山主有个脾气,一言不合就让我们打扰云亭,山上几十座云亭呢,可不好扫。”
小桃说完,急忙拽着小月要走。
“站住,”傅玉书回过头去,一脸的自信,“其实你们不说我也知道,你们山主画的,是我的画像,对不对?”
小桃小月面面相觑。
傅玉书心满意足地离去,看来逍遥谷的谷主夫人之位,很快就有人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