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河北战场，和一场暴风差不多。虽然到处都是风起云涌，神鬼皆惊，但是处在战场中心的洺州和小小的洺水城却如同暴风眼一样风平浪静，只是沉闷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从三月初十开始，接连三天的时间，刘黑闼都没对洺水城再发起过任何进攻，虽然我不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但是我知道，这绝对不是他发了善心的结果，因为，目前的态势，还没到让他能够放弃洺水城这个战略要地的地步。
唐军这段时间的功伐之下，夺得了周边多处城池。战果不可谓不辉煌，可是相反的是，失去了城池的汉军由于驻跸于野，反而没了先前的顾虑。一段时间以来，汉军肆无忌惮的对唐军进行着疯狂的反扑，将自身的战力发挥出了十成十。刚吃到了一点甜头的唐军一下子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吃了不小的亏。
三月十三夜，乘坐热气球来往运送物资的雷虎子给我带来一个令人揪心的消息。
“苏将军让小的转告您，宿国公右臂被箭矢穿过，没有大碍，只是一时使不得力。翼国公背后中刀，深可及骨。虽经营中兄弟救治，缝合了十三针，但是由于失血过多，如今正在怀州营卧床养伤。”
不待我说话，一旁的罗士信上前一把揪住了雷虎子的前胸，厉声道：“你告诉某家实话，我那秦大哥目前伤势如何！”
雷虎子吓得脸色煞白，颤声道：“国公爷，具体如何，小的真不知道，这些话，都是苏将军让小的转述给侯爷的。”
我连忙上前道：“哥哥莫慌，既然苏卫没说翼国公有事，那就一定不会有事，失血而已，这对于苏卫他们来说，救治起来很简单。”
罗士信恨恨地“嘿”了一声，松开了雷虎子，却一拳捶在了梁柱之上，愤然道：“若是秦大哥真有个三长两短，我定然要将刘黑闼那厮碎尸万段！”
我挥挥手，让惊魂未定的雷虎子赶紧溜，走过去拉了罗士信坐下，又给他倒了一杯茶，微笑道：“哥哥莫要担心，翼国公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说句不好听的，有兄弟我这个神仙子弟在，即便是翼国公真有什么事，哥哥你还怕我救他不活么？”
罗士信端起茶杯一口饮下，重重的叹了一声：“其他人都在与贼军厮杀，你我却每日里守在此间，毫无建树，气闷得紧。几次向秦王禀报要离开此间，殿下就是不肯。想来，若是有我在，秦大哥也不至于被贼人所伤。”
我也坐在案几前，给自己倒了一杯白水，慢慢的呷了一口：“殿下这么做，自然有殿下的道理。洺水城对于刘贼来说，就如同他眼中的一颗钉子，如果不把这颗钉子清出来，他会甘心？所以啊，哥哥你莫要着急。如果我猜得不错，这洺水城马上就要热闹了。”
罗士信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唉！但愿吧……。”
程咬金和秦琼受伤，这是我完全没有预料到的事情。这两个人都是身经百战的大神级人物，如果不是伤势严重，绝对不至于到怀州营去疗伤。既然两位国公都受了这么重的伤，可见这段时间周围战事的激烈程度。
汉军的战力强悍是毋庸置疑的，不然的话，刘黑闼也不可能凭借着这些兵卒以短短的不到半年时间便收复了窦建德的所有故土。如今这些人采用了拼命的打法，唐军没办法不吃亏。
不过让我意外的是，即便是战事进行的如此激烈，李二仍旧没有在战场上动用火药这个杀手锏。因为按理说，这么长时间过去，唐军对于火药的应用应该已经比较成熟了。
我不知道是因为李二对自己的这些部下有着强烈的信心，还是因为他认为根本就没到动用火药的地步。每一次战役，都只是这些将军们率领着麾下兵卒以血肉之躯在与敌军硬拼。可是我知道，如果他能够下令动用火药的话，程咬金和秦琼绝不至于受了这么重的伤。
战事越激烈，就越是能说明一个原因，那就是刘黑闼是真急了。仗打到了这个份儿上，时间拖得越久，对他就越不利。战争打得是钱粮，失去了城池，就是失去了大部分的物资供给，刘黑闼应该明白，如果不能尽快结束这场战争的话，他就要步老主子的后尘了。
我猜想，洺水城这几天的宁静，不过是暴风雨到来之前给人的假象而已，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洺水城最严酷的考验就要到来了，只是我猜不出来，已经是贵州毛驴的刘黑闼，还能想出来什么办法来啃这块足以崩掉他大牙的骨头。
第二天，洺水城依旧平静。整整一天的时间，河对岸的汉军像是看不到眼前的这座城池一般，没有任何动作。不过，诡异而又压抑的气氛让城中的所有人都知道，暴风雨就要来了。
到了夜里，好几天都没露面的洪方来了，刚一迈出热气球的吊篮，他就告诉了我几个喜忧参半的消息。
第一个消息让我大喜过望，之前负责剿灭山贼响马的赵公年和马庆带着一千五百人的怀戎团练营来了，现在就在怀州营。虽然我不知道没有我的命令，这两个人为什么会率兵来此，但是这时候完全没有必要去责问计较。因为，他们的到来对于现在的我来说，绝对算是雪中送炭。有了这一千五百人，怀州营就算是齐装满员了。一直以来，怀州营的兵员缺口一直都是受人诟病之事，这回，总算是能把这些人的嘴堵上了。
第二个消息却不是什么好消息。那就是热气球出事了。一直以来，虽然我知道这东西技术实在是不成熟，但是经过了这么长时间，这么多次的飞行都没出事，已经让我有些掉以轻心了。没想到，夜路走多终遇鬼，该来的还是躲不掉。
就在昨晚，雷虎子驾乘的热气球在临近目的地的时候发生了自燃，他和同乘的军卒按着我制定的热气球操作守则，在第一时间就选择了跳伞。让人惋惜的是，另一名军卒由于操作不当，伞包没能打开，从三百丈的高空坠落，整个儿人跌了一个粉身碎骨。而雷虎子的降落伞虽然打开了，却在落地的时候挂到了一棵树上，将他吊在了两丈余高的半空中。本来不至于有什么事儿，哪知道这个夯货用短刀自己割断了伞绳，直直摔落在地，生生把自己摔晕了过去。要不是地面上的同袍们及时发现了热气球出事赶来相救，弄不好会有性命之忧。不过即便如此，这个货的左腿还是摔断了。
另外，还有一个消息，那就是几番大战之下，汉军已经将洺水城外围的唐军撕开了一个缺口，原来驻扎贝州的王小胡部一万人马现在已经全部包围在了洺水城四周，眼下，洺水城周围的汉军已经达到了一万五千人之多。
《孙子兵法·谋攻篇》里有句话：故用兵之法，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如今的形势，正是汉军的一万五千人对城里的一千五百人，按着兵法来说，对汉军绝对是必胜的局面。看来，刘黑闼这是要对洺水城下死手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不出两日，这些人就会对洺水城发动攻击。洺水城保卫战的胜负，在此一举！
一万五千名强悍的敌人摆在面前，如同大考在即，说不紧张那是假的。目前的态势，绝对是我来到大唐这将近一年的时间以来面对的最严峻的局面。可我也知道，这一天早晚都会到来。还是那句话，该我面对的，怎么着都躲不掉！
好在经过了这段时间蚂蚁搬家一样的战略物资储备，洺水城也算是准备的差不多了。而且，由于没有了王君廓从中牵绊，罗士信对城中的一千五百名军卒的指挥已经能够做到如臂使指。
两天的时间里，按照我的要求，目前能够飞上天的十二只热气球和所有能够驾乘热气球的人员全都被我召进了城里，包括彭小易和马周。他们这些人，是我致胜的关键。
至于对我感恩戴德的李去惑三兄弟，自愿守在了洺水城最危险的北城墙，因为，汉军每一次最先发起攻城的地方都是那里。虽然并没有罗士信和我的命令，但是三兄弟依旧给我立下了军令状，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万事已经俱备，东风亦是不缺，一切都算是准备就绪了。接下来，我就要凭借着手里的这些本钱，跟围城的汉军唱一出大戏！
三月十六日寅时三刻，黑云压城，无星无月，正是一天之中人们最困乏的时候。突然之间，数十颗硕大的黑影划过夜空，狠狠的砸在了洺水城的北城墙之上。发生一声声沉闷的巨响。几名站岗的军卒还没等明白过来，就被砸成了肉酱，还有几个侥幸没死的军卒，发出来凄厉的惨叫声音。
值夜的李去惑在明白过来的第一时间便大吼道：“投石机！敌袭！敌袭！快去禀报国公和侯爷！”话音刚落，一身戎装的罗士信已经出现在了城头之上，大吼道：“不要慌！都不要慌！所有人找好掩体！弓箭手准备！金汁热油准备！”
随着罗士信的命令，密集的锣鼓声音顿时响彻了洺水城的上空。几乎在同一时间，城中央的一处空地之上，腾起了几朵明亮的火焰，随后，六只热气球一点点的鼓起，摇摇晃晃的升了起来。
在我的指挥之下，一只只装满了猛火油的坛子被摆在了吊篮之中。在这之前，我让军卒们在每坛猛火油里面都按比例加了白磷和糖霜。虽然李二不让用火药，不过在汉军如此密集的阵型之下，这样的燃烧弹威力一样不容小觑。
不到两盏茶的功夫，以彭小易为首的十二人便驾乘着满载燃烧弹的六只热气球依次腾空而起。虽然不见晨曦，但是我站在地面上可以清楚的看到，六只热气球缓缓升空之后，先是向南飞出一段距离，而后便找到了正确的风向，又向着北面的敌军阵营飞了过去。
我猜想，一万五千人的汉军，围攻弹丸之地的洺水城，发动的攻击绝对不会只在北城一面。即便不是像李云龙打平安县城一样四面八方都是总攻，也必然会有两个不同的攻击重点，不过，这会儿另一个攻击点还没发动而已。如果我猜的大体不错，另一个攻击点应该在东面，因为，据这两天的空中观察，东面和北面的敌军阵营明显要比另外两边密集不少。
剩下的六只热气球也开始点火，装载燃烧弹。这六只热气球的领头人是洪方，同样，他们也会驾乘热气球将三百六十枚燃烧弹投放到汉军阵营之中。目标是东面。
前后七百多枚燃烧弹，总共三千多斤猛火油，足够攻城的汉军喝一壶的了。当然了，这只是一个开始而已，如今的洺水城中，罐装好的猛火油足有两万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