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情激愤的突厥行商们在得到了官府的明确态度之后,终于陆续的散去了。不过,在看到他们临走时候眼睛里面流露出来的怀疑神色的时候,我明白,眼前这事儿要是不尽快弄出一个结果的话,后果会很麻烦。
其实,我并不是怕这些突厥人闹事儿。在我看来,即便这些突厥人都曾经是突厥雄兵,可是就指着这三五百人想要在数万人的怀戎县翻起浪花,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更何况,医护营的五百青壮已经操练得差不多了,虽说是医护营,不过,在苏卫和彭小易这两个职业军人的操练下,这五百人的实力一定不容小觑,而且,军兵该有的各种装备,医护营如今样样不缺,弓弩、横刀、长枪、铠甲应有尽有。最能给我以信心的,是军营之中还有数百枚雷火弹和一千多斤火药。就凭这齐装满员的一个营的军兵,想要剿灭几百个闹事的突厥人,并不是什么难事儿。
只是,话虽然这样说,我却不想把事情真闹到这个地步。出了事情,就要想办法解决才行,一味的用暴力去解决问题,以后谁还敢来这怀戎县做生意。
怀戎县之所以还能有今天的繁荣景象,完全是指着与突厥人、靺鞨人、高丽人的边境贸易发展起来的,如果因为此事处理不当,往小了说,会直接影响到怀戎县的经济状况,影响到好不容易营造出来的大好局面;往大了说,这是关系到各民族和平共处的大问题,要真是因为死了三个人就在这怀戎县挑起一场战争,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跟着高展一起回了县衙,早已等在县衙的霍春风和靳融都是一脸的紧张神色。对于突厥人聚集的事情,这两个人也是心怀忐忑,他们跟我的想法一样,并不是怕这些人,而是怕因为此事影响了怀戎县目前的繁盛。
跟县令大人和县丞大人打了招呼,我回头向程毅道:“老程,老苏和傻牛他们都回来了么?”
“启禀家主,老苏他们已经到家了,这会儿,正往县衙来。”
我点了点头,对霍春风道:“霍县尊,今天,兄弟我要借你的县衙大堂一用,问几个人。”
霍春风满脸堆笑道:“侯爷您这是哪儿的话,莫说是大堂,这整个儿县衙您还不是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即便您想去俺老霍的卧房问话,俺老霍也没有二话。”
我啐道:“去你的卧房?你拉倒吧,你老霍的卧房也就你自己能住吧,就冲你这身歪歪垮垮的官服,我就知道你那卧房齐整不到哪儿去。你说你这官儿当的,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三十来岁的爷们儿,身边儿连个给你洗洗涮涮的女人都没有。”
霍春风红着脸嘿嘿一笑:“侯爷不知道,女人这东西太麻烦,俺老霍根本弄不明白,就不给自己添罗乱了。”
一句话把我气乐了:“你觉着女人是东西?”
霍春风连忙一缩脖子:“不不不,下官口误了,女人不是东西。”
“啥玩意儿,女人不是东西?”这个夯货!怪不得找不到老婆。
霍春风冷汗都下来了:“是,哦哦,不是,哦,是不是,呃……,侯爷,俺老霍不是东西……。”
我哈哈一笑:“老霍,交给你个任务,我去军中回来之前,你得给自己寻个婆娘!怎么说也是个县太爷,连个夫人都没有,实在是不像话。”
霍春风满脸苦色道:“侯爷,您难为卑职了,我是个粗人,哪个女人愿意跟我啊!”
我挑了挑眉毛,坏笑道:“这事儿你找老程,他有经验!莫说一个,十个八个他也能给你寻来。”
程毅在一旁凑趣躬身道:“愿为县尊大人分忧。”
霍春风脸色一苦,木讷讷的说不出话来。
进了大堂,两侧各点着八根牛油大蜡,都有儿臂粗细,照得整个儿大堂里面灯火通明,颇有些财大气粗的意思。我点着头笑了笑,怀戎县可不是半年前的穷县了。如今的怀戎县,有钱!这么大的产业,自然是不差这仨瓜俩枣的。
霍春风一脸堆笑的想让我坐在主位之上,不过被我辞了,不管怎么说,一县之主的面子还要给他留的,喧宾夺主的事儿还是不干的好。吩咐人搬了一张椅子堂下坐定,三班衙役也都到位了,我点了点头,高展提声道:“带上来!”
随着两侧衙役的“威——武——”一声堂威,几个衙役将两个突厥女人和得月楼的掌柜跟伙计带上了大堂,一起上来的,还有一个让衙役现找来的翻译,是个常年和突厥人打交道的汉人,能说得一口流利的突厥话。
粗略的问了一遍话,几个人回答的和在得月楼时候说的话没什么出入,依旧是那几句。掌柜的不在现场,啥也不知道。伙计们都睡了,啥也不知道。两个女人在卧室里,啥也不知道。不过,从几个人答话时候的表情里面,我还是看出来一些别的东西。
说真话的自然不会有什么变化,可是说谎话的,总是会露出一些蛛丝马迹。县衙的大堂可不是得月楼,强大的气场造成的威压气氛可以让很多东西露出本来面目。
不是每个人都有着极高的心理素质。同样一句谎话,说的场合不一样,心理状态也就会随着环境产生变化,同时,脸上也会跟着流露出不一样的表情出来。哪怕这个变化是细微的,但是明眼人却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留着山羊胡的得月楼掌柜浑身颤抖,连带着山羊胡也一撅一撅的抖动着,可以看得出来,他是在害怕。不过,也只是单纯的害怕而已,这无可厚非,毕竟,是他的店里面死了人,又是身处在这县衙大堂之中,不害怕那才奇怪。
五个伙计其中的四个和老掌柜差不多的表情,也是浑身栗抖,不住的打着摆子。
不过我注意到,剩下的那个伙计流露出来的表情完全不一样,这个人虽然也跟着浑身哆嗦着,但是眼神之中流露出来的不是害怕,而是紧张,从他闪烁不定的眼神里面,我甚至看得出来了一丝惊慌!
害怕和惊慌完全是两个概念,害怕大多是由于外在压力造成的,而惊慌却是由自己的内心压力造成的。在注意到了他闪躲的眼神之后,我的第一感觉告诉我,这个人有问题。
至于两个突厥女人的表现就更值得怀疑了。在得月楼的时候,这两个女人脸上的表情是恐惧和无助,到了这大堂之上,我在她们的眼神中也捕捉到了一丝惊慌,这种表现完全印证了我在得月楼时候的想法,这两个女人也有问题,最起码,她们在撒谎!
我指了指那个有问题的伙计对一众衙役道:“把这个人留下,其他的先带下去。”衙役们答应一声,将其他人带下,只留那伙计一个人跪在了堂上。
“告诉本侯爷,你叫什么名字,家住何处。”我冷冷的问了一句。
那伙计跪伏道:“回禀侯爷,小人郝通,涿鹿人。一个月前到的怀戎县,蒙掌柜的不弃,赏小的一口饭吃。”
“抬起头来,把你今晚知道的事情仔细的再说一遍。”
“是。今天是小年儿,又是下了一天的雪。到了掌灯的时候,掌柜的见没什么客人,就独自回家了,只留下小的们在店里看着。大约是将近定更天的时候,小人跟小李子和元大安他们几个上了门板,吃了晚饭,收拾完毕,就回去了房间休息。只觉着睡了没多一会儿,就被那两个突厥女人的叫喊声惊醒了。”
“你们几个都睡在一间房里,是谁最先醒的?”
“回侯爷,是小人。小人的觉轻,有点儿动静就醒了。小人醒了以后,就赶紧的把其他的几个同伴也都叫醒,一起去了后面的客房。”
“你到了客房之后,进去了没有?”
“小人和几个同伴到了客房之后,只打开房门往里看了一眼,见死了人,就没敢进去。”
“那仔细跟我说说,你打开房门看到了什么。”
“小人跟着几个同伴打开客房的门之后,就看到三个突厥客人被人用刀子割了脖子,四处溅的都是血,那两个女客人在一旁喊着杀人啦,救命啦,小人当时就吓傻了。还是小李子镇定一些,连忙去掌柜的家里报了信儿……。”
我突然一声厉喝:“你撒谎!”
郝通浑身一哆嗦,连忙伏身在地道:“小的不敢,小的冤枉。”
我冷笑道:“那两个突厥女人根本不会说汉话,哪会喊出什么杀人救命之类的言语出来,分明是你在编造谎言!”
郝通连忙抬头道:“是小人说错了,小人该死。当时,那两个女人胡乱喊着,小人并不知道意思是什么,不过,小人想,既然是死了人,她们喊的应该就是杀人救命之类地话语。”
我冷笑了一声,接着问道:“好,算你说的有道理,这个,本侯爷暂且不与你计较,你现在告诉本侯爷,你说你听见了客房之中的喊声就醒了,又叫醒了几个伙计跟你一同去客房,这中间,一共用了多长时间。”
郝通的眼睛转了转,回道:“大约一盏茶的时间。”
“从前院到客房也就几步路的功夫,你却说你用了一盏茶的功夫才过去,也就是说,这一盏茶的大半时间,你都是一直在叫几个伙伴起床么?”
郝通双肩一抖,伏身嗫喏道:“是……。”
我冷哼一声:“事情发生的时候,大约是戌时三刻,你说临近初更的时候你们几个吃过了晚饭又收拾了一下才去睡,也就是说,你们连吃饭带收拾起码用了两刻钟的时间,而剩下的区区两刻钟的时间,这些人居然就能睡得如此沉,你难道不觉得奇怪么?”
郝通一直没抬起头来,只是伏身颤声道:“可能,可能是小人那几个伙伴白天太劳累了,所以睡得沉一些……。”
我冷笑一声,回身对高展道:“老高,派几个兄弟再去一下得月楼,搜搜这几个伙计的住处,查验每人的物品,看看有没有不该有的东西。还有,把他们今晚吃饭用的碗筷拿来,我要查验。”
高展应声出去,我又回头对郝通道:“郝通。到了现在,你还有什么话说么?”
郝通仍是不抬头:“回侯爷,小人不明白侯爷说的是什么意思。”
我摇了摇头,冷笑着走近到郝通的身前,围着他转了一圈,冷声道:“你告诉本侯爷,你裤脚和鞋底的血迹是怎么回事儿?”
郝通浑身一抖,连忙转回头去看自己的鞋底,看着他惊慌失色的神情,我一声厉喝道:“郝通!你真以为能瞒得过本候吗!”
听了这句话,郝通却像是横了心一般,抬头叫嚷道:“侯爷,小人冤枉!小人什么都不知道!”
我轻轻一笑:“冤枉?这世上或许真有冤枉之人,不过,却绝对不会是你!仵作出具的尸格上面明确标注着,三名死者两人俯卧在地,一人俯卧在桌上,皆是喉头被割。现在本侯爷问你,你既然连客房的门都没有进去,是如何看到这三个人全都是背对着你的人是被割喉而亡的?难不成,你郝通有千里眼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