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伯回来了。
二伯回来了。
爸爸也回来了。
大伯跟爸爸自年后出去工作已近十一个月没回过家了,二伯就更别说了。
在筱梵骁滨及筱妍的记忆里,二伯对于他们来说,太过遥远了。见他的次数用两只手指都数不全。可想他回老家的次数是多么的少。而二伯母跟二堂哥,筱梵更是见都没见过,筱妍也没见过,只有骁滨在考完小升初时大堂哥骁平带他去他们单位玩,才见过二伯母和二堂哥一次。
那次,骁平是带着骁滨去散心的,因骁滨在小升初的考试中,成绩虽然优异,但却未达到市里重点中学班的录取分数线,他们这一届没有一个达到分数线的,上一届有一个隔壁村的廖非达到分数线,进了重点中学班。
这说的重点中学班,其实就是市一级重点高中开设的一个重点中学班,全市范围内小升初的考生中,达到极高分数线的学生,即可入读这个班,能进这个班的,全是尖子生中的尖子生。而在这个班上上完中学课程后,即可直接升入这所一级重点高中入读。按大人们的说法,只要进了这个班,那就代表一只脚已踏入了重点好大学的大门了。
自从骁滨见上届的廖非考入了这个班后,要考入这个班,就从了骁滨最大的梦想。
可惜,天不遂人愿,分数出来后,骁滨他们所在的这所学校这一届没有一个人能达到这个班的录取分数线,骁滨这考了全校第一名的分数离那重点班的录取分数线也还差了好几分。
在刚得知这一结果后,骁滨跑到后院,蹲在那李子树下,放声大哭。足足哭了有半个多小时。
那哭声,足以让任何一个听到的人都心里泛酸,眼睛发胀。
谁都不敢去劝,因为一劝那哭声将变得更加大声。
所以,家里人都只敢呆在屋里,默默的由着那让人心酸的哭声传到耳朵里。
哭完后,他回到自己房间,坐在床上,谁都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默默坐了十几分钟后,伸手拿起一本书,看了起来。
“哥,准备吃饭了……”妈妈做好午饭后,筱梵开始往餐桌上端菜,怯怯的对着骁滨叫道。
骁滨放下手中的书,默默的走到厨房,一句话不说,从他脸上也看不出任何表情,开始帮着端菜到餐桌。
“唉……”妈妈看到骁滨这样,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坐上餐桌后,谁都没说话,都在静静的扒着碗里的饭。
“骁滨,不要太难过了,上不了那个班就算了,说不定这也是好事,你想想,那个班的都是些成绩那么好的学生,在那里肯定会压力很大的……”静静的扒了几分钟饭后,妈妈忍不住又开口小声的劝道。
骁滨听着妈妈的话,头还是低着,手拿着筷子机械性的从碗里往嘴里扒着饭,连菜都没夹一口。
他虽然把头低的几乎要埋进碗里,但筱梵还是看到了,看到他的眼泪大颗大颗的掉进了碗里……
第二天,妈妈看骁滨还是不言不语的,怕他始终想不开,闷坏了自己,没办法,只好给已经顶大伯的班在市里某国企工作的骁平打电话。骁平也是上了那个重点班的,更是直上了那所一级重点高中,但很遗憾,高考时发挥严重失常,落了榜。按大人们的说法,这可能就是骁平的命吧,他命中注定要去顶大伯的班,进国企,也算是吃国粮了。
接到妈妈的电话后,骁平当天就请假回了老家,把骁滨带去了单位,让他去散散心。就在这一次,骁滨也有机会去到同在一单位上班的二伯家里,见到了二伯母及二堂哥他们。
而现在,大伯二伯爸爸都回来了,这原本是能让全家无比开心与高兴的一件事,但在此时,在这个家里却完全听不到任何欢声笑语。
沉重与哀伤笼罩在这个家里的每一个角落。
因为,奶奶病危了。
昨天,筱梵他们还在上学,因为最近奶奶病的比较严重,骁滨筱妍中午也都是和筱梵一起回家吃午饭,为了能照看奶奶,也为了能多陪她聊聊天。
昨天中午回到家吃完饭,陪着奶奶聊了一会天后,看时间差不多了,仨人就想着要出门赶回学校,当时奶奶就拉着他们的手不让走,一下说要喝水,一下说肚子饿想吃东西,见筱梵她们出了她房间,又叫着说想小便,等筱梵筱妍扶她解完小便后,又说想见大堂姐………
大堂姐是筱妍的亲姐姐,比筱妍大了近二十岁,十几年前不顾家里人的反对,嫁给了邻村的一个无赖,听妈妈说,当时为了阻止她嫁给那无赖,因为大伯不在家,爸爸曾拿着棍子叫上人去那家里闹过,双方打的还挺严重。但即便如此,却还是没能阻止大堂姐要嫁给那个人。筱梵还记得,后面闹过后,大伯也回来了,把大堂姐锁在家里好几天,但最后还是被她偷溜出去。再到后来,大伯彻底放弃了,对家里说再也不用管她的事,由着她自生自灭。
大堂姐在跟那已是筱梵他们得叫姐夫的人住了一段时间后,有一天,回到了家里,还拿出了几张相片,让筱梵和筱妍看,当时大伯就冲进房间夺过照片撕的粉碎,并跟筱梵和筱妍说不准再靠近大堂姐。当时出现在大堂姐脸上的难过,筱梵至今还记忆深刻。
不过真如家里大人们的判断,那个姐夫真不怎么样,好吃懒做,养家都养不起,大堂姐嫁过去后天天得出外找工做,以贴补家用。但即便大堂姐如此劳累,还是养不起他们的女儿和儿子。所以,大堂姐的女儿小娟,从出生才几个月大开始,就一直是呆在大伯母这个外婆家里,大多也是由筱梵奶奶照看长大。
而现在,奶奶说想见大堂姐,可大堂姐及那姐夫正不知在哪里做工,自从一年前他们连农业税都交不起,不知跑哪躲起来后,已很少再到这个家里来了。
但是,看到奶奶这个样子,大伯母和妈妈就安慰她说已经托村里人去找了,找到就会到家来看奶奶的。
可奶奶还是在闹着,又说想见骁平,想见大伯二伯爸爸他们……
下午放学后,因想到中午奶奶一直想拉着自己留在身边,所以骁滨及筱妍也都没上晚自习,放学后就和筱梵赶紧回了家。才走进后院,就能听到奶奶一声一声的“哎哟……哎哟……”。
筱梵他们跑进奶奶的房间,看到大伯母正站在床前跟奶奶说着话,但平躺在床上的奶奶像听不到一样,只管一直在那“哎哟哎哟”的呻吟着。
“大娘,奶奶这是怎么了?我妈呢?”骁滨走上前向大伯母问道。
“你妈去请阿飞医生了,估计也快回来了。“大伯母答道。
不一会,就看到妈妈领着阿飞医生走进了院子,几人赶紧从奶奶房间走出来,好让阿飞医生对奶奶做检查。
五分钟不到,阿飞医生就走出了奶奶的房间,来到站在院子里的众人身边。
“估计就是这一两天的事了,你们赶紧把大哥他们叫回来吧。“只听阿飞医生满脸无奈的对着妈妈小声说道。
大家都听到了医生的话,也都听懂了。
虽然,奶奶已年近83高龄,
虽然,奶奶已卧病在床好几个月,
虽然,大家的心里都多少有点心里准备,
但,在听到医生的话后,在听到医生这对奶奶下的最终宣判后,大家的眼泪还是都不受控的溢出了眼眶,手脚也都不受控的颤抖着……
就这样,妈妈给大伯二伯爸爸他们一一打了电话,他们在接到电话后也都在最快的时间里赶回了家,骁平因前几天单位安排他去外地出差,现在还在往家赶的路上,预计晚一点点就能回到家。
因骁滨和筱妍已上初三,下学期就要中考了,加上早上看奶奶精神恢复了一些,所以大伯他们就让仨人继续去上学,他们留在家里陪着奶奶就好。
可是,谁都没想到,奶奶早上的些许恢复,原来是俗话中的回光返照。
放学回家刚进院门的仨人,就听到了大伯母的哭声。
走到屋前,就看到自从仨人记事起就一直放在香房楼板上的那口棺木,现如今却放在了奶奶房间门前。妈妈和大伯他们跪在床前小声的哭着,大伯母手上拿着寿衣,边大声哭喊着边准备给躺在床上的奶奶穿上。
一看这情形,筱梵他们就明白了。
奶奶,这个疼自己,爱自己,护自己,在外人眼里有些凶,有些恶,却能得到大家尊敬的老太太,现如今,已彻底的离他们而去了。
哭声,响彻在这个家里的每一方每一寸……
晚上时分,骁平风尘仆仆的赶回了家。
可此时,奶奶已躺在了村里的正厅堂。
正厅堂就在筱梵和筱妍房间的隔壁,村里每家的喜事和丧事都是在这里举行仪式。
骁平跑到正厅堂,跪在奶奶跟前,无声的哭泣着……
“为什么不早点请医生?为什么不早点通知我回来??“骁平看到骁滨他们走上前,握起拳头狠狠的锤向地面,抬起那满是眼泪的脸,瞪着那双布满红血丝却不断有眼泪溢出来的眼晴,面向骁滨他们厉声责问道。
“……“骁滨他们能说什么呢?什么都说不了,也什么都做不了,只能陪着这他们从小就敬重的大哥,跪在奶奶跟前,一起伤心的哭泣……
奶奶的丧事足足办了有三天,奶奶下葬那天,村里所有的人,及邻村的很多人,都有过来送奶奶最后一程,这一点,也是让家里人心里还算感到欣慰的事。
不过,当时请的风水先生,经过推算,骁滨和筱妍在奶奶盖棺时需要回避,有一种法是奶奶不喜欢他们,连最后一眼都不想让他们见,也有一种说法是奶奶心疼他们,怕他们看了最后一眼后会害怕并做恶梦,家里人都坚信后面那种说法,才符合奶奶的心理。而筱梵,风水先生推算的是不让她送奶奶出门,要等抬棺师们把奶奶的灵柩从正厅堂抬出见天后,筱梵才能从屋里出来。这,又不知奶奶是何用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