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梵,外面下雨了,早上看你好像没带雨伞吧?诺,我的给你用!”
上午第四节课的下课铃刚响起第一声时,数学何老师就夹上书本走出了教室。
老师前脚刚走出教室,小学同学兼好朋友晓丽就拿着一把雨伞跑到了筱梵跟前说道。
“别让春燕知道哦,她刚有问我借,我想着你好像也没带,所以都没借给她。”晓丽把雨伞递给筱梵时还不忘小声的交代着。
其实学校有食堂,想在学校吃饭的同学可以带米,四个人结伴为一组,向学校租一个大的蒸盒,自己带点干菜或花几毛钱在食堂打个菜,就可以不用跑回家吃饭了,免得跑来跑去的累人。晓丽中午在学校吃,骁滨跟筱妍从初一开始也都跟各自的同班同学组好伴在学校蒸饭吃,刚开学时筱梵想着自己也不回家吃饭,在学校里跟人组伴蒸饭,但跟同班同学们接触了几天后,了解到有意向在学校蒸饭的同学们一般都是跟自己同村的熟人组伴了。没办法,筱梵没找到组伴蒸饭的人,只好天天回家吃,时间一长也就习惯了。而春燕是晓丽的同桌,她也是不在学校吃饭。
“好的,谢谢。”筱梵朝晓丽投去感激的一眼后,小声回答道。
筱梵对晓丽投去满含感激的这一眼,并不只是因为晓丽把雨伞留着借给她这一原因,而是知道,晓丽这样做,主要是在安慰她刚才数学课上的难堪。
现如今已在这个初一(3)班教室上了有近三个月课的筱梵,完全体会到了什么叫差班。
班主任兼教语文的卓老师是一个刚从师范学院毕业的新老师,性格特别的腼腆内向,从不多说一个字,筱梵还记得来办理入学手续第一次见到他时,陪着来办理手续的妈妈多问了他一句什么话,他顿时就满脸通红,愣了足有半分钟才结巴着回答了妈妈的问题。当时在办完手续走出办公室后,妈妈就跟筱梵说:“这学能上成什么样就看你造化了……”。
妈妈虽然对筱梵很是恨铁不成钢,经常爱唠叨指责她,但还是愿意陪着初上中学的筱梵来报道,却让已上初二的骁滨和筱妍自行去老师办公室办理入学手续。对于这一点,筱梵的心里对妈妈充满了感激。
刚开学时,初来到这陌生的环境,面对着陌生的同学,筱梵还是会感到些许的无措,不过幸运的是好朋友晓丽跟自己分在了同一班,这也让筱梵后来好长一段时间里一直在庆幸着,庆幸自己当时拦着妈妈没去找巫伯伯帮忙给她调班。
刚开学那一段时间,筱梵心里是真正想着上课一定要好好听讲,一定要好好学习,不要再让妈妈为自己那么操心了……
但一段时间后,筱梵认命了,因为她真的做不到。
课堂上的同学们,想要做什么,可以有多种选择,比如大声聊天,比如打瞌睡,比如看小说等等的一些自己喜欢做的事,但在这所有选项里,唯独没有“认真听讲“这一选项。
任课老师也完全能够做到对于同学们的这些选择视而不见,更别说加于管教了。同学们在下面说话打闹,做着与学习完全无关的事,老师照样能在讲台上照着课本照本宣科的一字一句的讲下去。
错,不能用“讲“这个字,得用”念“才比较恰当!
所以,在这样的学习环境下,筱梵认命了,也彻底见识到了真正的所谓的差班是什么样,并且,在校园里,别的同学看到从这差班的教室里走出去的他们,眼睛都是往天上看的,反正都已经是这样了,那就顺其自然下去吧。混个文凭也是好的,估计身在差班的同学们个个心里都是这样想的。自暴自弃大概也不过如此吧。
混文凭,是啊,这总比邻居玉莲强吧?小学毕业后玉莲爸妈就不让她继续上学了,按他们的想法是“女孩子读那么多书干嘛?反正以后都是要嫁人的,读了小学了会认字就行了,还上什么初中!”,正因为父母有这样的想法,所以玉莲小学毕业后就一直呆在家里帮着下地干活,筱梵好几次上学时经过她们家窗前,都有看到玉莲在窗户里呆呆的站着,看着从她家窗前路过要去上学的曾经认识或不认识的同学们。
而刚刚上的那堂数学课,不知数学老师是怎么了,念着念着课本,忽然就在黑板上写下了几道题,并要点名同学上台去做题。
很不幸,筱梵被点中了。
当时正抱着向同桌阿艳借来的一本杂志看得入神,一听到老师点名,人都是蒙的。
从座位上站起来后愣了几秒,双眼瞪着老师写在黑板上的题。
完全不会啊!
“老师,我不会做……”,没办法,筱梵只好小小声的实话跟老师说。
“我看你看书看的挺认真的呀,走上前来想想。”老师看着筱梵说道。
“额……”
老师这是在挖苦我还是真的认为我是在好好看书听课?
没办法,看看老师那坚定的眼神,只得离开座位往黑板走去。
这时,班上那些打闹说话的声音也都停了,教室里顷刻便静的仿佛一根针掉到地上都能听见。
“还想不出来就下去吧,上课好好听讲。”,老师看着在黑板前举着根粉笔满脸通红却迟迟写不出答案的筱梵,失望的说道。
筱梵对自己也很失望……
正因为这样,所以一下课晓丽才会拿着雨伞跑过来,筱梵知道,晓丽这是在安慰她。
“哎,筱梵,赶紧来接下电话,你爸打回来的!刚去你家拍门没人在家!”
下午放学后就回家的筱梵,正走到村里的晒谷场上,就听到有人叫住她。
仔细一看,原来是邻村的一位大婶,看她确实是从筱梵家那方向走过来,估计是去到她们家拍门没人应,正往回赶。
听大人们说起过,这位大婶夫妻俩在他们村里跟很多人都闹的不愉快,他们家里也不愿意给房给他们住,更不愿意给地给他们建房,后面没办法,不知找了什么人,最后跑到筱梵他们的灵峡村,弄了点地,自己制了些土砖,用土砖彻了几间房后就在这住下了。不过这家大叔去年开始去到外面做工,听说是在一个腐竹厂,挺能挣钱的,去年过年时他回到家就给家里安上了电话,这可是全村第一部电话。
现在这个时间家里肯定没人应门了,妈妈今天要去镇上做工帮人建房,现在才四点多,肯定还没回,奶奶最近身体一直不太好,整天卧床,大伯母估计也下地干活了,而骁滨晓妍还在学校,要上晚自习。初一原本也是要上晚自习的,但老师们只是把好班的那些个学生看的严,要求他们都要上晚自习,而对差班的却没有要求,只要求住校的一定得上,不住校的则随意。
筱梵一听是爸爸打回来的电话,赶紧跟在这位大婶后面快步的向着他们家走去。
“喂?老爸?”筱梵拿起话筒问到。
“筱梵吗?是我,你妈妈没在家?”爸爸的声音从话筒那边传过来,传入筱梵的耳朵里。
一听到爸爸的声音,筱梵的眼泪就不受控的往下掉。
“没有,妈妈去镇上做工还没回来,骁滨还在学校要上晚自习,我也是才刚回到的。”,筱梵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变的正常,不让爸爸听出自己的异样。
“这样啊,那最近家里怎么样?你奶奶身体好些了没?”,爸爸又问道。
“嗯,都挺好的,奶奶身体还是那样,天天躺在床上很少出外面。”
“你声音怎么了?感冒了吗?”,爸爸还是听出了筱梵声音里的异样,关切的问道。
“一点点,没事的,你打电话找妈妈是有什么事吗?”,筱梵赶紧岔开话题问道。其实筱梵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在听到爸爸的声音后眼泪就不自禁的流下来,可能是真的太想念了吧。
“哦,自己多注意身体啊,让骁滨也是,你们上学都要穿暧些,不要冻着了。”
“也没什么事,晚上你妈妈回家后,你告诉下她,我今天汇了九百块钱回去,让她有空时去取一下。”
“…………”
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的又聊了有十几分钟,爸爸说要去上班了,得挂电话了,筱梵这才挂了电话把话筒放下。
听妈妈说,爸爸现在是在广东的一个煤山上做工,天天得工作十几个小时,工作不仅非常辛苦,还很危险,前几个月,有一位邻村的大伯刚从那回来,据他说,有一个同在那做工的人,刚下到井里没多久,就被掉下来的大石块砸中,半边脸和耳朵都毁了……这才吓的他不敢再在那继续做下去跑回老家了。
但这样的危险,爸爸在给妈妈写的信上打回的电话里,一次都没提到过。
因为为了他们兄妹俩的学费,为了家里的生活开销,为了扛起这个家,煤山上做工收入相对也高一些……
所以,爸爸只能用他那不算强壮的身板,在那危险的地方拼命坚持着。
“下次写信跟你爸他们说一下,跟你们村里其他家也说一下,以后最好别再打电话到我们家来了,听说下屋的张婆婆家上月也装了电话,你们留她们家的号码不就好了?……“
刚放好话筒还站在电话机旁回想着爸爸说的每句话时,就听到那大婶在边上叨叨的说了一大堆。
“她在说什么?是我听错了吗?”,筱梵回转身不解的看着那大婶。
“每次要特意去叫你们接,我还要不要做其他事了?再说接电话了我们也是要交费的!……”
筱梵看着那大婶嘴巴还在那一张一合的叨叨叨,确定了自己是没听错。
“有怨言可以跟村里的大人们说啊,跟我一初中生说什么?”“平时看到你叫其他大人接电话,都是满脸堆笑,之前也有跟着妈妈来接过电话,接完电话后妈妈都会要你查一下看需要多少费用,给回钱你,每次你都一脸笑的说着不用不用的推脱着不肯接,每次妈妈都是一再的感谢,你还嘴里说着不用谢的话把我们送出门!而现在跟我说这些话又是闹哪样?敢情你在大人面的那副嘴脸都是装出来的??”筱梵心里恨恨的想道。
“谢谢大婶!麻烦你抽空算一下我们家在你这一共打过接过几次电话,我没记错的话加起来不会超过五次吧?你算好看需要多少钱告诉我,回头我让我妈给你送过来!还有,我还只是一刚上初中的学生,在大人们眼里还只是一丫头呢,所以我说的话大人们是不会相信的,你有什么话要说还是你自己去跟大人们说吧!还有,如果我没说错的话,你们家现在的这个位置,也是叫灵峡村!所以,请别开口闭口的就说什么你们村你们村的,这样不好!”。
筱梵微笑着看着大婶说完这一番话后,扔下正睁大眼满脸蒙的瞪着她的大婶,出门往家的方向走了。
“真是太可恶了,有钱了不起吗?有钱就可以看不起人吗?”
在回家的路上,筱梵想到大婶刚刚说的那些话,再想到此刻正在拼命辛苦做工的爸爸,又想到自己家人平日里被他们是怎么的看不起……
眼泪,又无声的流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