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平王四十七年冬，一场大雪刚过。
郑王宫灯暖衣轻，鼓瑟吹笙，舞姬细腰如柳，水袖翩飞，带起阵阵微风。
主殿上大臣们推杯换盏，来来往往，郑庄公酒过三巡，脸上已有醉意，兴致高昂。庄公王位的左下方是面若冠玉的锦衣少年，唇红齿白，嘴角噙笑，眼神清亮如镜，桌上杯酒未动。
今日是郑国世子的生辰庆典，王宫一片歌舞升平之景。
……
“子元，你看见了吗？你不过是晚了一步，就连一个生辰，你也比不过他！”坐在下位的雍姞夫人紧紧盯着王位下方的少年，她擦的猩红的嘴唇一开一合，对着旁边的少年这样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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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是鲜少有人来的梅林，一场大雪过后，今夜的腊梅已经全部开了。一片白茫茫的大地上，月光映雪，红色的腊梅格外惹眼。
可惜，这样美丽的雪景却丝毫吸引不了我。
这梅林之中冻得瑟瑟发抖，手里拿着晶莹剔透的玉瓶收集梅尖雪水的少女正是在下——郑宫的超级小小小宫女辛木是也。
今日是世子殿下的十五生辰，就在这寒冬腊月里。正宫夫人今年要为殿下准备最顶尖的梅尖雪水，第二天给殿下煎茶，美名其曰“净心”。
殿下的生辰是一片盛大，宫里所有人都想去凑个热闹，这采集雪水的任务，就落到了我们这些底层最微小的宫女身上了。
而我，从小便作为宫女待在郑王宫里，是个任何人都可以使唤的打杂小宫女。
或许是我天生纤细瘦弱，因而常常被别的宫女们取笑，玩闹，偶尔会欺负欺负我，但因事情都不算过分，因此我也就都忍让着了。自然，这次这吃力不讨好的活，又是被推给了我。
“太可恶了，明明我也想去看个热闹啊。”
我嘟囔着，哈出一口白气，搓搓已经冻的通红的双手。
“跪下……”
“……不准起身……”
松软的雪地里，一丝一毫的声音都会被放大的无比真切。
不远处传来了有人交谈的声音，听不清楚，但是与这寂静无比的梅林显得格格不入。
“嗯？”那边似乎有人在，我努力睁大着眼睛，好奇地想要一探究竟。
难道……也是前来梅林采集雪水的人？
我迈着步伐走过去，一步留下一个脚印。
月色与雪色之下，那人的身影愈来愈真切。
只见眼前的一位少年，约十五六岁，笔直地跪在雪地上，大雪刚过，他跪出了痕迹，身上却只着单薄的衣衫，可以看出他在微微发抖。
少年墨发极黑，被玉白的发带高高束起，额前碎发自然地向两边中分而开，碎发微湿，服帖的附在白皙的额头上。
眉眼精致，肌肤雪白，十分漂亮。
没错，就是漂亮，他身上带着阴柔之美，却不让人感到女气，只觉得这个少年生的过分漂亮。
或是感觉到了有人，他的视线看了过来。
如狐狸一般的桃花眼看似含着潋滟水光，可是那漆黑的眼珠之中却极快的闪过一丝阴郁。
回过神来，早已与他四目相对。
“……”
我移开眼睛，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那……那个……”
“滚！”
还未等我说完，他如一头凶猛的小兽一般嘶哑着开口，眼神一片阴郁，双唇已经失去了血色，带着些苍白。
这着实让我吓了一跳：这少年有点可怕啊，这么拒人千里之外的架势，可能是被主子罚跪的，还是莫管他人闲事了。
“对不起啊，我这就走。”说完，我又悄悄瞧了他一眼，他低垂着漆黑的双眸，睫毛犹如小扇子一般遮盖了眼底的神色，猜不透。
我对他抱歉一笑，转身便走。
踩在松软的雪地上，脚底传来了微微冷意。
大雪才过，地上冷气凝重，没走几步，我又想起了跪在雪地里的少年，应该是被责罚的吧，大雪天，身上却只穿了单衣，这可太狠了。
紧了紧自己身上也不怎么厚实的披风，我打定主意便往回走去。
梅林静悄悄，雪色发亮。
他的嘴唇感觉更加苍白了。
“不是叫你滚吗！”
看到我的再次出现，他衣袖下紧握的双拳似乎要深深的嵌入肉中，然而别人自然是发现不了。
“这小子！”我心底暗暗吐槽一声，然后便直接解开披风，想要往他身上盖。
“你做什么！”少年一把捉住我的手腕，他的手十分冰冷，冷到我不禁打了个寒战。
“怕你冻死！”我没好气的说。
少年充满敌意的表情出现了一丝惊讶。
趁此机会，我轻而易举地拍掉了他的手，直接把带着我余温的披风披了上去。
“你看看你，都冻的快要僵掉了，连我一个女孩子都能轻而易举地拍掉你的手。”
我蹲在他面前，微笑。
“多管闲事。”
他嘴里就没吐出什么好话，伸手想要解开披风。
“别那么抗拒嘛，我最看不得好看的人受苦了，嘻嘻。再怎么样也不能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是吧。”我又把他冰冷的手拿下。
“……”听了我的话，少年顿了顿，没有理我，又一次伸手。
“喂，就算是主子罚的，脑筋也不要那么直嘛！”我再次把他冰冷的手拿下。
“主子？”他的眼神暗了几分，又一次伸手。
“你这样跪下去，可是会冻死的，你不要把好心当成驴肝肺啊。”我再次把他冰冷的手拿下。
“用不着你的好心，死了，更好。”
他冷笑一声，仿佛想到了什么似的，好看的桃花眼中阴霾更甚。然后，又一次伸手。
“死？活着有什么不好的，你今天好好的活着，往后也好好的活着，然后未来把欺负你的人都给揍回去！那才叫厉害，死了就让别人称心如意了！”
我随意的嘀咕着，他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我按上他冰冷的手，压了回去。
这次，他没有再伸手。
“你说活着？”少年眼眸漆黑，此刻却紧紧地盯着我。
“对啊，活着才好呢，反正我以后肯定要把欺负我的人都给揍一顿。哼，就连今天让我收集雪水挨冻的世子殿下我也要记上一笔呢。”我打趣的开口，半真半假。
世子……
“呵，所以今天你强行塞给我衣服这件事，我记下了。”他语带嘲讽。
还以为他开窍了，没想到嘴巴这么毒。
“你！”我回瞪他一眼。
没想到他却笑了，少年在月色与雪色之间，露出一个艳丽的笑容。
不知为何，我的脑海中只能想到“妖孽”这两个字。
“哼，你记就记吧，我这人就爱管闲事。”
我站起身，复道：“反正呢，做人嘛，就要有两面，一面给别人一面给自己。让你脱衣服跪一晚上你还真跪啊，偷个懒都不会吗？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你好自为之咯。”
说完，给了他一个得意的笑容，转身离开。
少女的笑容犹如灿烂明媚的阳光，十分耀眼，却让他感到了不适的窒息。
“……”
少年沉默不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