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云岫甫一推开门,门口的孙洛就撞了他满怀,即使他躲得快,也不可避免的被茶水沾湿了衣角。
“你……”
没等他话完,门外的侍女已经呼啦的跪了一地。
裴云岫与孙洛对视一眼,俱是无言以对。
“看这些侍女的德行,刚才还一副眼镜长天上去的样子,现在吓成这样,裴云岫是暴君的可能性高达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
孙洛在心理给了路易十三一个白眼,一句话没说就把人吓成这样,孙洛想用治家甚严给裴云岫洗白都没处洗。
良久,孙洛才挥了挥爪子打破诡异的宁静,给裴云岫问好:“裴公子好。”
“闭嘴,公子的名讳也是你能直呼的,这是主子。”
孙洛冷不防被小丫鬟训了一嘴,反驳道:“姑娘,您对我是不是有什么误解?我,孙洛,云岩村村民,自由人一个,可不是你们裴家签了卖身契的奴才。”
那侍女立马便磕头告罪,道:“公子,新来的侍女不懂规矩。”
孙洛撸了袖子,道:“嘿,你这姑娘,听不懂人话?”
她不是裴家的奴才,凭什么要给裴云岫磕头谢罪?裴云岫皱皱眉毛,她的天就得塌,这是个什么鬼?
裴云岫摆手让侍女退下,打断了两人的争论,只留了孙洛一个侍茶。
待换过外面的一件大氅,才轻笑道:“伶牙俐齿。”
孙洛端端正正的给他重新上了茶,声音轻细,带着几分谦逊,同方才一点就着的火药桶判若两人。
“裴公子说笑了。”
裴云岫轻笑:“知道我叫你来,是做什么?”
孙洛迟疑了一下,道:“我听闻大家族里选侍女,多是十一二岁的小丫头,从小调教起,我都已经和离过一回了,就是相当裴家的侍女也不够格。”
裴云岫哪里听不出她话语里的抗拒之意,说白了就是孙洛在委婉的提醒他,她不愿意签卖身契当侍女。
“织坊里做事的女工,一月三十钱,染布,搅水这些粗活,你也做不了。端茶倒水的细致活,工钱倒是好赚,可惜你又不愿意签卖身契,孙姑娘,我裴家可不养白吃饭的人。”
孙洛心道这货就是个大尾巴狼,王婶子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走关系把她塞进来,她就不信,裴云岫会半分没有察觉?原来诱着她人进了织坊,在这儿等着她呢!
“裴公子的意思是?”孙洛就没想同裴云岫绕弯子,这些万恶的剥削阶级,肚子里百转千回的,神仙才能猜透他们心里在想什么。
路易十三这段时间严重超载,再用下去恐怕要短路了,没等孙洛找他帮忙,他就一口拒绝,很是气愤的说道:“我一点都不想用云计算算出裴云岫在想什么!”
路易十三对于裴云岫,依然是带着与生俱来的憎恨。
裴云岫刮了刮茶盏,嫌弃道:“烫了。”
孙洛保持着微笑:“那我为您再换一盏?”
裴云岫将一整盏茶都浇了窗边的盆栽,唇角微勾,声线冷淡的训她:“你初来乍到没人教你,茶我只喝信阳毛尖,烧熟的水需凉到八分才可取水泡茶,烫了影响口感。茶盏里的茶汤不能超过七成,多了影响卖相。”
孙洛微微躬身询问道:“请问对于茶盏的种类,您有特殊要求吗?”
裴云岫神色一滞,随即笑道:“还真有。以后不要用这种花花绿绿的茶盏泡茶,俗气。用来待客,人家会以为我裴家满门铜臭。”
孙洛心道,你们一个大商贾,还怕被人说铜臭?
裴云岫却像是知道她心中所想,好脾气的给她解惑:“我们裴家虽是商贾,却是儒商,行的是风雅之事,族中子孙中举的不在少数,比之耕读世家也是不差什么的。”
士农工商,商户本是处于延祈王朝的最底层,但裴家先祖身怀从龙之功,使得裴家这么多年盛宠不衰,世人都只道裴家豪富,却不知裴家的地位隐隐在皇商之上,接受过裴家接济的寒门举子更是多如牛毛。
当然,这些内情,身为门外汉的孙洛自然是不知晓的。
所以,当日后裴云岫第一次将家底亮给孙洛时,孙洛当即就震惊到说不出话来,连同路易十三都气得装死了半个月。
“以后用那套白玉的茶具泡茶,待客时便换成绿玉茶盏。”
孙洛哦了一声,腹诽自己竟然忘记这货是个重度洁癖患者,无法忍受同人使用同一套茶具。
半个时辰后,孙洛被裴云岫支使得人仰马翻,终于算是让他喝到了勉强让他满意的茶汤,实在是因为孙洛在旁边虎视眈眈的看着,如果他敢说个不好,裴云岫估计这丫头会直接气得上来勒死自己。
小丫头气得一双黑凛凛的杏眼瞪得圆溜溜的,也着实是有趣。
裴云岫摩挲了一下手指,掩下心底痒痒的触感,问道:“听闻你会查账?”
裴云岫有意试探她,孙洛当时过目不忘的默写账册着实是惊到了他,如果不是精通算术的人,只怕也不会这么顺利的默下整本账册。
孙洛眼底闪过意味不明的笑意:“裴公子这话是听谁说的?”
裴云岫一愣,才明白她眼底的戏谑之意,自觉露了个大破绽。
孙洛的痴傻刚好了没几天,村里人都还堤防着她时刻犯病,怎么可能察觉她看得懂账册?何况她从未在人前显露过。
听到裴云岫干咳了一声,孙洛见好就收,点头应道:“略通一二,只是有些字实在是看不懂。”
这个时代的字,同现世的繁体字笔画要更复杂些,孙洛连猜带蒙也能读懂,但若是逐字逐句的读,可真是难为她了。
裴云岫拍着身边半人高的账册笑道:“若是有不懂的便来问我,现在,你只需要查出这些账上的错漏之处。”
简而言之就是让她帮忙查账了。
“这件事若是能做好,二十两银子的报酬,你以后就是每日在织坊里混日子,也能领到三十钱银子的工钱。”
孙洛闻言大喜,心道这可是个细水长流的买卖,当即就应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