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黑色的沙丘,沙雾随风飘舞。
滚烫炽烈的沙地,即便没有太阳的高照,毛乌素鬼漠也散发出无穷无尽的热量。
不仅如此,毛乌素鬼漠表层随机的覆盖着一口口大洞。这是鬼漠里的火山,每隔一段时间就有炙热的岩浆从洞口喷出。从洞里喷出的岩浆往往直冲到三十层楼之高,景象颇为壮观,场面颇为震撼。
岩浆喷涌到天空,就受到高空的阴冷寒气冲击迅速冷凝,轻盈的部分化作了烟尘染了天空,乌漆墨黑,遮蔽了本来就不多的灰暗光线。沉重的部分则化作了铁水酸雨,铁水落下过程中凝固成大小不一的铁渣滓,宛如掉冰雹一样撞击着沙地,生出一口口凹槽。
酸雨同样从天降落。落到地上前,就气化成了水汽,消散不见。
一条瘦小的腿踏上了这盘散沙丘。
灰黑的腿没有穿鞋子,小脚不大,却在月光下泛着透明的黑光。
今天是圆月之夜。
地府没有白天黑夜的区分,所以当圆月从东方升起时,它就从十里外的崇沙鬼屯赶来此地。不仅仅是圆月之时天上洒下的月华更加适合修行的缘故,更是由于每当月圆,沙地上就会有神奇的阴潮菌种在月光的笼罩下迅速生长,藤条延绵,开花结果。
这些沙地上的阴潮菌种,有的有剧毒,有的却可以拿来吃进肚皮。
它上前两步,蹲下,小心翼翼的用细手捧起沙砾覆盖的一株不大的浅灰色发着淡淡清光的五叶小草,这株小草叫括楼根,属于阴鬼可以食用的几种食物之一。
它摸了摸肚皮,肚皮在发颤,这是饿极了的感觉。
阴鬼没有内脏,自然也没有肠胃,感到饥饿时肚皮不会咕咕叫。
但体内魂力的流逝,会令它们感到力乏精神不清。除此以外,各类鬼怪都有各自的条件反射,比如它的肚皮会像触及了寒冷似得弹跳发颤。
它抬起头仰望头顶,高空一轮血月挥洒着柔和阴冷的光辉。
它这样的阴魂阴鬼是无法看见血月的真实色彩。它的眼里,世界万物都是黑灰白。
鬼魂的眼睛与活人的眼睛并不相同。
它从蹲起的状态,站起来时,他悄悄地往后窥视了一眼。
不远处,一群阴鬼在附近忙碌着搜索着可以食用的菌种草木。它们一个个手握阴木三骨叉,脸上充满了喜悦狂热。这些人中间有一个比起瘦细的它们来显得尤为粗壮的大块头。
五六个阴鬼抬着一个肩舆,大块头就坐在上面。
这个大块头就是它们族群的少族长,不愁穿不愁吃,权力大,除了族长和鬼老外,其他的话谁也不听。
少年阴鬼羡慕嫉恨的想。
什么时候轮到它作威作福,它一定要把这个大块头踩在脚下好好蹂躏蹂躏。
月光中,少年背后留下了一道瘦小半透明的影子。
这是一个头大身子骨瘦削的人形影子。
相比于纤细的体形,细弱的四肢,它的头非常大,脸圆圆,两只小眼下发灰的鼻梁和干涩粗糙的嘴唇。
这样的阴鬼,在地府称之为大头鬼。
这一日,崇沙鬼屯的大头鬼族们整个一族都跑出来采摘沙漠里的各种奇妙的阴灵草木,猎取沙漠里出现的阴物魂怪。这些是它们的食物来源,如若长期没有补充,它们的魂体会逐步消瘦,直到有一天,魂体的力量负担不起大头的重量。
“嘭!”的一声,大头像是西瓜炸裂似得,整个鬼身爆炸而亡。
大头鬼能活多久,少年大头鬼恐怕自己也不清楚。
或许是明天,或许还有后天。
村里的大头鬼有的会诡异的消失,明明昨天还和它说话呢,今天它就像是虚幻的空气,无影而无踪。
少年大头鬼时常因此感到恐惧,它根本找不到原因。
崇沙鬼屯里的大头鬼司空见惯,族人的消失,它们早已麻木。
这时候,站起来转过身的少年大头鬼正要挪步离去。蓦地,他的目光似乎捕捉到了一丝亮点。大头圆脸露出了疑惑之色,少年大头鬼顿了顿,迟疑须臾间,他弯下腰背,双目在沙地中寻找着发出亮光的根源。
少年大头鬼圆脸浮现一丝喜色,它的手往沙子里挖了挖,摸出了个东西。
手心张开,沙砾滑落,一个方形木坠呈现在眼前。
少年大头鬼睁大了眼睛,方形木坠看起来非常普通,可触摸的手感居然隐隐发烫。
想来,这不是一件无用的物品。
少年大头鬼刚想抹掉木坠外表粘着的沙子,就听到背后传来一阵嘲笑声。
“我们村伟大而哲学的少年大头鬼不知在这里做什么哆?”
正说着,一个比它高了半个个子的大头鬼从它的背后走了出来,走过它侧肩时,左肩一耸往它身上用力一撞。毫无防范瘦弱的少年大头鬼立马被它撞倒在沙地上,手中的木块也随着晃动没能抓牢,木块飞落在地。
“啊哆,原来你找到了个宝贝哆,哲学的你运气不错哆。”这个大头鬼附身捡起了木块。
“这是我的哆!族里的规矩哆,月圆捕食夜哆,谁找到的东西就归谁哆。梨哆,你是要抢我的硕果哆,我与你势不两立哆,我要诉说给族长哆!”少年大头鬼爬起来,吐了口黑沙,就跑上来扑上这个大头鬼,与它打斗了起来。
“哆”这个音节乃是大头鬼族惯用方言。它们喜欢在语句结尾加上“哆”,表达他们的感情色彩。
两头大头鬼争吵了起来,很快就引起了那边少族长的注意。大块头派人过来阻拦了它们的赤膊相斗,说了几句警告,便拉扯着它们来到少族长大头鬼的面前,喝令它们跪下。
“少族长哆,此乃银寻到的木块哆,摸起来烫手哆,绝对是块宝贝哆!”一个大头鬼手下拿着木坠送到大块头的手中,一脸阿谀奉承的笑容。
大块头拿着木坠左看右看,只觉得烫的紧,看不出神异。想了想,它决定和以往一样收藏进自己的宝库。不管有用没用,拿回去再说。
“嗯哆,事情到此了结哆。你们俩人蹦吵闹哆,咱们大头鬼要团结哆。”少族长哈欠连连。
少年大头鬼仰起头来怒喊道:“少族长哆,此物乃是银的硕果哆。你绝不能拿去哆!”
少族长满不在乎,一摇一晃下了肩舆,粗大的腿转过腰猛踢向少年大头鬼的头颅,晃荡一声响,少年大头鬼瘦小的身子就被大块头踢到了两丈之外。
少年大头鬼趴在沙子里,仅吐出一口魂液,便又伏下大脑袋。少年大头鬼的额头凹进去了一大块,脑袋昏昏胀胀,痛的厉害。少年大头鬼想要爬起来,可全身无力感令它整个鬼沉重压抑。刚刚抬起头,嘴巴一张,黏稠的黑色魂液从嘴里流出。
大块头不分轻重的一脚,已经要了少年大头鬼半条性命。
地府冥间等级森严,强者杀弱者相当于吃一顿饭,轻轻松松,没有半点束缚。
少族长大头鬼的体质要优于少年大头鬼的三倍之强。它没有留手,一来少年大头鬼挑战了它的威严,它必须加之惩戒,以此杀鸡儆猴。二来,就算杀了一个大头鬼,它也不会放在心上。
它是崇沙鬼屯的少族长,无法无天又如何?在屯里,它就是天!
快要死的垃圾,少族长看都不看一眼,它粗大的双手拍打着胸脯,仰天大声吼叫:
“还有谁哆!还有谁哆!你们可以不听话哆,可以挑战本少哆!站出来哆!都给我站出来哆!”
附近的族人吓得纷纷跪倒在地,瑟瑟发抖。
那位狗腿子大头鬼,跑到大块头面前,跪着谄笑着说:“少族长您是冥间第一王哆!您是无上无敌的大头鬼王哆!您将带领着我们卑微藐小的大头鬼走向一条康庄大道哆!您是伟大哆!您是无敌哆!没有鬼可以挑战您哆!它们在您的面前不过是微不足道的蚂蚁哆!”
少族长哈哈大笑,扬起了大头,面向天上悬挂的圆月。月色朦胧下,它的脸上是那么的无敌而寂寞。
“是吗?小弟我最讨厌有人在我面前装逼,不行!我要出来讨回公道!谁是无敌大王?除了我还有谁?你嘛,你只不过是我脚趾间的一个蟑螂!瞧!它被我踩死了!”
“闭嘴!二郎你赶紧洗脚,太恶心了!”
静寂的夜空里,响起了两声响亮的争吵。
少族长傲睨于世的面色一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