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聪明的女人都应该明白:改头换面,再世为人,鲜活精彩的一条命,才是对旧情人最狠的报复。从分手那一刻开始,便要努力做更好的自己,一刻不得耽误。
——锦欢专栏《女子说》
照理说,酒店周一的例会应该是时间最长的,但这次竟短短五分钟就结束了——王伯涛要赶着去处理重要的事情。
当锦承拖着行李箱走到舱位前时,他一把把箱子接过来,放到行李架上。整个动作迅速妥帖,不容锦承反应过来。他们并排坐着,两个多小时的航程,王伯涛一直假寐。锦承想:这倒省事,不用没话找话说。她带上耳机听音乐或者看节目,眼皮老是跳个不停。
他们下榻的正是集团要收购的那家酒店,名字很奇怪,叫世纪君阁。酒店并不大,但装修十分有特色,是后现代风格,各种抽象的有格调的装饰品布置在每一个角落。半透明的白色圆球高高低低组成一个巨形吊灯从高顶一直垂到半空,好像伸手就可以摸到那梦幻的泡沫。他们办完入住后,稍事休息,便到大厅等人。
张世忠出现在酒店大堂,已经下午4点。锦承记得当时自己还有点儿不耐烦地看了看表,然后抬头,便见着张世忠从转门里转了出来,张望了一下,然后拿出电话拨了个号码,于是,王伯涛的手机响了。
怎么会这么巧?!她惊得有点儿不知所措,极力使自己平静下来。
王伯涛先起身,热情地伸出手,做了自我介绍,然后又介绍了锦承。张世忠显然之前没有注意到锦承的存在——这个一直被他忽视了十四年的女人。他眼神在锦承身上停留了两秒钟,表情显得有些难以置信。
是的,锦承已经脱胎换骨。干练而又不失女人味儿的发髻,打理得一丝不苟,脸上皮肤泛着柔和的光泽。藏青色西装比一般制服长出三寸,整个人显得苗条、温婉而利落。
她脸上挂着职业的微笑,只露八颗牙齿,对张世忠说话异常客气周到,好像真的是第一次见面。王伯涛谈起收购酒店的事,询问一些细节上的问题,并没有留意到张世忠脸上一闪而过的不适。三个人的会面,只有他是局外人。
“照您的意思,我们还需做详细的背景调查,如果世纪君阁的财报有水分,可以借机压低价格?”王伯涛专注地望着张世忠。
“对,为什么要这么着急呢?也不差这一时。“张世忠狡黠一笑,“当然,这只是我个人意见。如果陈总不太在意收购价格,我可以马上启动相关程序,这才是我分内之事。”
可惜,世纪君阁的地理位置不可多得,几个买家都在等着出手,压价是不太可能了。王伯涛邀张世忠一起共进晚餐,他谢绝了,称还有要事在身,匆匆告辞。锦承这才发现,他的背影消瘦了一些,崭新的杰尼亚西装怎么也挡不住内心那一点点慌张。她刚刚看到他的袖扣,是结婚12周年时,她送的礼物。
“怎么找到他的?”锦承不小心问了一句。
“陈总朋友介绍的,听说是个经验丰富的大律师。”王伯涛突然察觉到什么,“你们——认识?”
“不,不认识。只是听他说话有些奇怪。”她忙把目光收回。
“没什么奇怪的,他不了解陈总。陈总下定决心做的事,总会不惜一切代价去完成,而且最后总有好的结果。”一提到自己老板,王伯涛都是佩服的口吻。他聊起祥元酒店的来历,堪称一段传奇。
祥元酒店那块地,是10年前就拿下的。如果盖商品房,早就赚了好几番。可陈总偏偏想着要开一家五星级酒店,说这是整个家族的一个梦想。他找来在香港专门给李嘉诚看风水的人,问在这里开一家五星级酒店如何?那人围着这地方转了三圈,撂下一句:“要地段没地段,要口岸没口岸,开一年亏一千万”,就走了。陈总一听,那股子倔劲儿又涌上了头。他高薪挖来一批高管,并在员工大会上,拍着胸脯说:酒店开业第一年,如果盈利一千万,公司只拿200万,剩下800万全部给员工分红。酒店上上下下的人都卯足了劲儿,果然在年底交了满意的答卷。香港风水先生的魔咒被破除,陈总也兑现了自己的承诺,员工们个个高兴得像中了头彩,实际上他们确实中了头彩。
“还有比这更神奇的事吗?”王伯涛又露出难得的发自内心的笑容,因他也是这传奇中的一部分。
锦承回想起老板的样子:永远的牛仔裤配POLO衫,那样一个长相平实的人,做事竟然如此大开大合之势,真是人不可貌相。
吃过晚饭,她回到房间,因还在想着下午跟张世忠的不期而遇,脑子里晕晕乎乎的。王伯涛说,收购世纪君阁的事,以后她得多负责一些琐碎的事务,因为老板在上次高尔夫开班仪式上,发现她做事很仔细。这就免不了要常跟张世忠打交道。她像是被千万根水草缠住了身体,越挣扎越难受。
手机突然响起,是张世忠!吓了她一跳!
“我就在酒店停车场入口,能出来聊聊吗?”
躲不过去的!他要找她,随时都能有各种正当理由,比如孩子、比如工作,这场硬仗是迟早的事。她稍作修整,从容应战。
他们走在离酒店不远的广场上,此时人声鼎沸。夕阳被埋在这钢筋水泥的森林里,只偶尔从两栋高楼的缝隙间,透出一点点红晕,像烂熟的小苹果。
“什么事?”锦承口气淡淡的。她估量着张世忠会如何跟她算账:关于财产的账,关于那些艳照的账。
但张世忠沉默得像一块石头。锦承侧过脸盯着他,有些不耐烦,用眼神暗示他有话快说!
“你瘦了!”他声音有些无力。
这样的开场白,好过无聊的“最近好吗?”至少她比从前苗条了,这是实际的好。至于当初怎么在晚上一个人哭泣、怎么狠下决心再世为人,怎么重新出来找工作又四处碰壁,他不需要知道,也没有资格知道。他只配知道:她比从前更好了!这是最有力的回击!
他们又安静地往前走了几步,广场上的音乐已经由莫扎特换成了巴赫。
张世忠突然问起:“王伯涛是你朋友?”
他那表情有些难堪,可见,完整的意思应该是“男朋友”。锦承看在眼里,她本来想说只是上下级,但瞬间又改变了主意:她没有正面回答,笑而不语。那种轻视可真要了张世忠的命,但他没有立即发作,而是抬手拨弄了一下袖口。
“你以前送我的,深蓝色——正好!”他笑嘻嘻地看了一眼锦承,发现对方没什么反应,有点儿自讨没趣。
十四年的夫妻,她太了解张世忠!他总是这样自私,这样好胜,连前妻有没有新男友这种事,也会成为他的心病。锦承想,如果今天他见到的是一个邋遢不堪的自己,也许他连打探的兴趣都没有了。他会一如既往地忽视她,或者,把她当做一块狗皮膏药,避之不及。而现在,他把她当成进攻的目标,只因为她终于跟他在同一个重量级别上了。她心里想笑,但同时又想哭,脸上的表情风云莫测。
“我有没有男朋友,跟你无关,何必来讨好,这样难看!”锦承一语道破,不想再跟他纠缠。
“可是,你别忘了,我们还没在离婚协议上签字!”张世忠也撕下脸来。
“离婚协议?迟早会签的,不用担心。你好自为之!”说完,锦承转身就走,撇下张世忠一个人,站在原地目瞪口呆——这还是原来那个吴锦承吗?
他当然不会就此罢休!他什么时候输过?!
“锦欢,你知道王伯涛这个人吗?他和你姐姐看起来有些亲密。”他电话打到前小姨子家里,真是发了疯。
锦欢正从睡梦中惊醒,看了看表,才早上8点半,这个张世忠,什么事都必须以他为中心!她心里气极了,决定报复:“是,他正在追我姐!”
“哈,我就知道!他什么来头?现在世道这么复杂,让你姐小心点儿为妙!”他一口气说个没完。
“你放心,再坏也坏不过你了!”
张世忠哑然,锦欢心里彻底痛快。他这种无耻之徒,真是把女人当私有物件,连离婚了还怕对方做出什么事来伤及自己颜面,实时监控,不得闪失。好可怕的男人!她又想起何晓峰,想起他曾经说希望以后自己的老婆是以家庭为中心的,也不用非要出去工作——看!又一个吴锦承的下场不成?世上留给女人的活路真的太少。她叹了口气,把被子一裹,重新睡个回笼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