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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无处可逃

看了一套剧情超级烂的电影后我自诩找到了灵感,然后开始将自己的衣物和洗漱用品一件件塞进包包里。嘉嘉抱着双臂斜倚在门框上,说:“你确定这样能行吗?”我头也不抬,拿捏着腔调学电影里的台词:“幸福是怎么来的?幸福是靠自己争取的!我打中学暗恋他至今,十年啦,我容易吗我?!好不容易追着来到他所在的城市,可是没想过他身边‘妖精’那么多,我没办法,只能近身肉搏了。”嘉嘉口中发出“啧啧”的声音:“肉搏,你这词容易让人浮想联翩呢!可不要赔了夫人又折兵哦!”我从旁边捉了个毛公仔,一把甩过去。她转身要逃,终究迟了一步,捂着头夸张地发出一声惨叫,我得意地拍手:“想逃出我的手掌心?难哦!”她正准备扑上来报仇,门铃很合作地响了起来。一定是他来了。我们心领神会地交换一下眼色——好戏开台了。她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冬冬冬地大踏步走过去,刷地拉开门:“谁呀?!这大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觉呀!”前半句是声色俱厉,后半截却一下子温柔起来,语调与话的内容极度不符。

心里嘀咕:我早说过他MAN的了,可是你这丫头可别在关键时候被美色诱惑呀!不行不行,再下去没准就连我也给出卖了。往掌心抹点风油精,我冲了出去,可怜兮兮地叫了声:“小虫,你来啦。”擦一下眼睛,泪一下子涌了上来。小虫倒是很配合地冲进来将我圈进臂弯里,拍着我的肩:“丫头,怎么了怎么了?别哭,有事慢慢说。”嘉嘉恶狠狠地盯着我——我想她此时心里必也是恨恨的,恨我将她设计成白雪公主里头的王后,要在如此帅哥面前充当恶毒后娘,可是箭在弦上她也不得不发了:“你是她朋友?!那好,你来评评理!她在这儿待了三个月,没交过半点房租不说,水费电费也付不起不说,连吃的也是我的,我没有义务要养她吧……”虽说与我们事先编好的台词有出入,但也很精彩嘛!我作害怕状缩到小虫背后:“我也是没办法,我在找工作,不顺利,没多少钱……”声音是怯怯的,眼里却满是笑意,偷偷地朝她竖大拇指,真有演戏天分,蛮像样嘛!照我们原来想像的结局,应该是:听了嘉嘉一番毫无人情味的斥责之后,小虫会作英雄救美状义愤填膺地反斥嘉嘉世俗功利,然后将我带走收留进自家园林。但接下来的一幕却是我们事先没有料到的。

小虫掏出钱包,说:“她欠了多少房租,我来付。”我瞠目结舌,有了片刻的慌乱,然后脱口而出:“两千。”但同时,嘉嘉说出了另一个数:“一千。”催租的居然比欠钱的报的数还少,我要晕了。小虫奇怪地望了我一眼又望了嘉嘉一眼:“到底是一千还是两千?”不行不行,再下去要露陷了;而且,他如果“代付”了房租我岂不是又近不了身白费力气了?所以我当机立断地冲进房间里拿起行李甩到背上,然后牵着小虫的手说:“小虫我们走,我也不想再留在这里看她的脸色了。”虽然与我想像的有点出入,但我还是成功地被小虫“挟持”回家了,正确的说法应该是:我是成功地“挟迫”小虫将我“挟持”回家。我可怜兮兮地说:“我来这个城市的时候,我哥托付你照顾我,你也答应了的——难道你忘了?难道你忍心让我流落街头吗?”边说边用还带着风油精味的掌心再擦一下眼睛:“你就当家里多出了件家具,占用了一个角落,让我住几天,等找到地方了我就搬。

”对于家里突然多出几件会走、会动、会说话的“家具”小虫显然并不太适应,所以他愣愣地坐在沙发上,看着我东敲敲西摸摸地考察他的屋子,嘴里还在自作主张:“只有一间房间呀?那我今晚怎么办?这样好了,你睡沙发吧!晚上不能偷偷来开我的房门哦,我有梦游,会杀人的……”边说边挥舞了一下手,做了一个切西瓜的动作。成功“入侵”他的地盘后,胜利的喜悦让我彻彻底底忘了自己应该继续扮演一个在深夜被好友赶出家门的可怜虫,得意忘形地指手画脚,好像我才是这屋子的主人似的。他用手摸着下巴,然后将鼻子埋进掌中,深呼吸了一下,抬头奇怪地看了我一眼,又深嗅了一下,再看了看我的行李,目光开始变得深沉。他的目光让我有点胆怯,做贼心虚,我在想他是不是看出了什么破绽?可是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站了起来,用手势阻止我继续唠叨下去:“你想住这儿就住这儿吧,只是,房间只有一个——我的,你睡沙发。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反正你也还没找到工作,明天起来,帮我把屋子打扫一下,我想我可以不再雇钟点工了。中午我不回来吃饭的,你要准备的只是早餐和晚餐。

再有,衣服也洗一下,西裤容易皱,晒干后要熨平……”我不知道他的态度怎么突然来了一个180度的转变,大概是静思之后他已经找回了自己才是主人的感觉吧?不再让我喧宾夺主。为了不让自己睡沙发变成现实,我抢在他关门之前冲进去打算先下手为强,占领了阵地再说:“你真打算让我睡沙发?!”谁知道他一脸的坏笑:“屋子里只有一张床,我是肯定要睡床的了,你如果不介意,我倒是愿意分你一半。”结果是我抱头鼠窜,乖乖滚回客厅,耳畔是他得意的大笑声。我恨得咬牙兼切齿,隔着门嚷:“你这人一点风度都没有!”然后阿Q精神地自我安慰:他也没有取得全盘胜利——因为我顺手牵羊将他的枕头给拿走了。这小小的胜利足以安慰我失败的孤单。我蜷在沙发上,枕着有他气息的枕头,居然睡得安稳。第二天醒来,身上多了条薄毯,桌上压着纸条:拜托你睡相好一点,很难想像一个女孩子居然睡觉流口水!我大惊失色,摸一下嘴角,干的,将枕头拿起来细细检查,也不见有湿的地方。

风吹了一下纸条,纸条翻了个身,背后还有字:哈哈!上当了吧?!还附画一个笑得见齿不见眼的头像。我的原计划是想打进敌人内部,当个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宝钗(没办法,虽然我也不喜欢她,可是谁叫她才是名正言顺的宝二奶奶呢),可是一开始就定错了位,倒将自己弄成了晴雯,一个贴身丫环。现在有点后悔自己太没立场,居然会因为他帮我盖被子的小小恩惠,就感激得心中泛蜜。第二天起身后,心甘情愿地爬上爬下、又擦窗又抹椅又洗衣服又拖地将他卧居打扫得干干净净。后来还装得小主妇似的拎着菜篮子去超市买菜,洗手做羹汤,炒了几道拿手小菜,准备让他下班后感受一下家的温暖,顺带感动他一把。谁知道,我等得天都黑了、菜都凉了,他都不见人影。我才不会像电视剧里的那些笨女人一样,饿着肚子不吃饭。当看到时针指向八点,我就决定不等了,放开肚皮痛吃,吃不完的倒进垃圾桶,什么都不给他留!等我靠在沙发上悠哉闲哉地吃西瓜时,他终于推门进来了,带着一脸的疲惫。大手一扫将我扫到一边,挤坐下来,然后不由分说地抢过我手中的勺子,挖了一大勺西瓜瓤放进嘴里,口齿不清地问:“有什么吃的?”

“没有!”我没好气地说。“你也还没吃饭吗?那换一下衣服,我们去楼下吃。”我挑畔地看着他:“我吃过了,吃不完的,倒掉了!谁叫你不回来。”他瞪着我,想发脾气的样子:“我加班到现在呢!你以为我有的走不想走呀!”一下子英雄气短,兼带心疼,连蹦带跳地往厨房去:“锅里还有饭,我给你炒饭吧。”还好下午有给冰箱补充存货,否则还真没得吃。凑合着用火腿和鸡蛋做了个炒饭,还有紫菜汤。看他吃得狼吞虎咽,心里还真有满足感。“我以为你在外面吃了——你加班就打个电话说一声呀!”“你不会打电话问呀?!”打电话?!我眼珠一转,又开始打鬼主意:“你办公室电话多少?有时候手机会没信号。”他不疑有诈,将电话号码报给了我。

此后,他们办公室的电话总会适时响起,我会在电话这头用低八度的声音对着话筒温柔而又礼貌地问:“小虫在吗?麻烦你帮我问一下他,晚上用不用回来吃饭?”如果接电话的是女的,我的声音会更温柔甜美。可是她们叫小虫听电话的声音就会变得很酸很酸。小虫会在一片暧昧的哄笑声中很头疼地小小声吼我:“你搞什么鬼?你不会打我手机吗?搞得个个都以为我金屋藏娇了。”我会很无辜地回答:“我替你省手机费呀!”自己在心里得意:这招情场“无影脚”,狠吧?无形胜有形!无须正面交锋就让他身边的花花草草自动退场。在他家“潜伏”两个多月、睡了N天沙发睡得自己快变成“沙虾”时,小虫提出带我参加公司的Party。那会我还以为自己长时间来的“潜移默化”已经让他感受到我的好,打算让我修成正果,由贴身丫头正式扶正做未来少奶奶了,谁知道他逢人就介绍:“这是我妹,小名丫丫。

我妹可好了,天天在家给我做饭——你也接过她电话呀?是呀是呀,就是她打的……”看着他那些漂亮女同事们脸上绽开的重拾信心的笑容,看着自己苦心经营的“假象”溃败成落花流水,我整个晚上都哭丧着脸。从此那些妖精们开始原形毕露,无所顾忌地整天电话骚扰,真将我当未来小姑似的百般讨好,“丫丫、丫丫”地叫得我三伏天仍要打冷战。更过分的事还在后头。那天他整夜未归,大清早才回来,回来的时候身后居然还跟着个漂亮妖精!这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可见这个妖精在他心中地位的不同。看着人家站在那儿明眸顾盼、巧笑嫣然、气质优雅,再看看自己刚刚从沙发上爬起来穿着睡衣、未及梳洗、蓬头垢面的样子,心中一直苦苦坚持不肯承认自己技不如人的堡垒在轰然倒塌。他看着我脸不红心不跳地说:“这是我妹。”瞧瞧,我又变成他妹妹了!在美女面前我就变成他的妹妹了!我含糊地点个头和她打个招呼,一头扎进洗手间刷牙洗脸。客厅里,她的娇娇的声音隐约传来:“看起来挺可爱的样子呢!”

“你真让她睡沙发呀?真过分哟!”“收拾得挺干净的,不错嘛!”……我鼓着一嘴的泡沫,无声地对着镜子依着想像学她说话的表情:“你真让她睡沙发呀?真过分哟!”然后做呕吐状,拿水直往脸上泼,泼得自己一脸的水珠,泪流满面的样子。走出去,他正一脸疼爱地拧着她的鼻子喝斥什么,她在娇笑地躲着。我一脸尴尬地立在一旁,心像狗尾巴花上的籽,被一只大手捏着,一点一点地碎,一点一点地往下掉。那天晚上我终于成功占据了他房间里的床,可是我一点成功的喜悦都没有。他是为了她,那个长头发的美眉,才将床让出来,自己甘心去睡沙发的。我只是,沾了她的光而已。我只是沾了她的光而已,这样想着我的鼻子就直发酸。我想不给她好脸色,可是,伸手不打笑脸人,她左一个丫丫,右一个丫丫,叫得那么自然,我都拉不下脸来不理她。

她躺在我旁边,嚅嚅地给我讲了好多小虫的事,小时候顽皮爬树时跌伤了,念书时考试出猫了,出来工作几经辛苦的……想来她和他应该是在一起很久了,她才对他的故事这么熟悉,道来如数家珍。她在自己的叙述中沉沉睡去,我却毫无睡意,瞪着天花板发呆再发呆,最后长叹一口气,小小声对自己说:丫丫,你怎么也没想到今天这种场面吧?天际发白,我在晨光里,跪在沙发前看着他熟睡的面容,那样的酣然,纯真如童。心止不住地痛:我以为入侵了你的屋,就能住进你的心;却原来,你的心居早有了女主人。我在桌上留下一纸条:晴雯虽也得宝玉钟爱,但丫头终究只是丫头,当不上宝二奶奶。小虫,我得走了,趁着天还没亮,我还能走得有点自尊。不说再见。在麦当劳呆坐到中午,发现在这城市里除了小虫我就只能投奔嘉嘉了,除此之外我无处可归。

灰头灰脸地敲响嘉嘉的门,她一脸冷峻地挡在门口不让我进去:“你又打算来这里白吃白住吗?我没有义务要养你吧?”我愣然,不过离开了几个月,嘉嘉怎么也变了个样?她冷笑:“你以为我上次的话是在背台词吗?你不觉得我演得很好吗?那是因为我根本不是在演,我说的是自己一早就想说的话!”刚刚失恋,现在又发现连友情也变了质,再好强,也不由得泪盈满眶。

她背后却冒出个头来:“这次的眼泪不是风油精的效果吧?”不是小虫是谁?我瞠目结舌:“你怎么会在这里?”“丫丫,这家伙鬼着呢!他一早看穿我们两个在演戏啦!嘿,所以他知道你肯定会往我这里来,所以发现你不见了后他就来这里守株待兔,还逼我吓吓你,给他报仇。”我抬脚就踢:“你找你的长发美女去!找我做什么!”“什么长发美女呀?”他一脸茫然。“人都带家里去了,你还装什么蒜!”想到她一去就有床睡我却要睡沙发我就气不打一处来。“你怎么连我妹妹的醋也吃呀?”他的无辜不是装出来的,“我不是给你介绍过吗?我一早告诉你她是我妹呀!”这次轮到我掉眼镜:原来他那句“这是我妹”是在对我说,不是在对她说的呀?!正呆着,头上早挨了一击:“嘉嘉是不敢收留你的了,而我那儿还缺着个丫环,你还是跟我走吧!”我以为,我布了天罗地网去收小虫,最终掉进网里的是他;却原来,陷入网中的是我,无处可逃的,也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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