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夜蜷着身子单膝跪在地上,右臂紧抱着侧身。他现在的位置比之前和展昭谈话的地方还要更高一些,但也没有离得太远。越往后走,山势越是陡峭。登山对他来说并不陌生,但侧身的伤痛让他无法以自己想要的方式攻克这座山峰。
他之前非常希望加入饮茶与展昭的侦查任务,但杨寒林同意了饮茶对洛夜的评价,认为他更应该去制订防御计划。
这并非本意,但洛夜还是感到很高兴,他在这方面拥有相当丰富的经验,他比任何人都更熟悉大规模战斗。
“洛夜,你的身体在清除了残毒之后依然没有痊愈?你不好奇其中的原因吗?”
洛夜使劲摇了摇头,他的胸口仍旧上下起伏不止。
在小径下方大约六码的地方,杨寒林悠然地站在那里,仿佛只是信步闲游至此一般。“可能你没有注意到,近来这些日子你根本没有好好的休息。你的喉咙还有着伤,使你不能大声呼救,你身上的伤口让你在战斗中饱受煎熬。如果让你和他们去执行侦查任务,你只会拖慢节奏。”
洛夜点了点头表长辈,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气人,“掌门,你接下有什么打算吗?我既然无法置之事外,那么请你让我多了解一些。至少告诉我我应该干什么。”
“你不必了解那么多,我自有打算。”杨寒林那么的谨慎,而也就是这份一如既往使得他作为掌门守护着青竹山脉几十年的和平,“你已经有了足够多的自由,并且也知道了足够多的知识,作为一个外来人。”
洛夜并不会因为他的冷漠而感到恼怒,忍耐与宽容也是武者精神的一部分,“好吧,掌门说什么就是什么。”
“你可以回去了,”杨寒林静静的说道,“直接告诉我敌人这几天不会有什么大的动静,你先回屋子休息,我还需要你的力量。”
“是,”洛夜向他鞠了一躬来表示自己对他的敬意,“好的。”
如果换做平时,洛夜可能会因为自己无法帮助青竹派出一份力而不满,但此时他却表现的极其顺从,因为洛夜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洛夜很讨厌自己修炼的北冥决,因为他除了救过他的一次性命以外,没有任何作用,反而会使自己做噩梦。
不过在最近,洛夜突然发现自己对于北冥诀的掌控好像逐渐熟练,至少不再处于一个绝对被动的状态,洛夜相信这北冥局绝对还有别的用法。
……
不知过了多久,巨魔们都安置了下来,地板传来了一声沉的撞击,他们似乎安排了一名弓箭手去睡觉一因为反正有三人都可以射击。
角落里沉默的那一位虽然没睡觉,但他意挡的光线已经明确地标示了所躺位置。指挥官是最后一个上床的,他躺下之前吹灭了最后一支蜡烛。
静默如同幽灵,展昭走到饮茶身旁。“看我的暗号一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然后上楼,找出控制杆打开食品储藏室,干掉视线范围内的一切敌人。”
“说不定他们一早就会离开。”
展昭指了指指挥官的位置。“他带着一封信上面可能有他们的计划。”
饮茶点点头,挪步至楼梯处。展昭停在地窖中央,取出他的双头箭,然后把双刃的那一头插入地板的缝隙中,并且将箭杆扭曲出一个弧度。他会在每一个沉睡的敌人身下的地板都插上了箭矢。
先是指挥官,然后是那两个私语者,最后是那个一直沉默的人。安插完毕之后,他望向饮茶。他指了指那四只箭,最后停在指挥官的位置,随后便暗示他上楼。
饮茶点点头,蓄势以待。这时展昭猛地把第一支箭向上一刺,然后迅速扭转一番。在伤者还没来得及喊出声之前,他又已经跃到中间,重复同样的动作把箭刺入了两名敌人的手中。他们号叫着,而展昭已经赶到了。
最后一支箭的地方,同样地向上猛刺。
饮茶匆匆踏上楼梯,根本无暇找寻什么机关。他直接用桶往门上猛砸。门板裂了开来,陶罐和木碗顺势滚进地售,那只沉默的敌人就躺在他的左手边。箭矢从他的上臂穿过,直入胸膛。
他把另外的那只手伸向了地上的一把小刀,但饮茶迅速抬腿踢了出去这名赞达拉被踢飞了出去,狠狠地撞在石墙之上另外两名私语者同样遭受重创倒在了地上。
一个被利箭刺穿了腹部,另一个看上去似乎被脊椎的疼痛牵扯住了。他们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可是插在缝隙中的四刃箭牢牢勾住了他们。伴随着厉声的尖叫,鲜血四溅开来。他们的脚后跟不停地撞击着木板,手指在地板上挠出了歪歪担扭的抓痕。
展昭为他准备的那支箭只在肋骨处擦了个边。他狠狠地盯着饮茶,墨黑色的双眼中翻腾着怨恨,嘴里咆哮着,两手已经搭起了弓箭,熟练的动作他只需要三秒秒就可以。
饮茶知道若是一动不动会有什么后果,当然,如果不够遇速的话,即使动了很可能也会是同样的结果。他不再多想,奋然起身一跃,饮茶的飞踢转眼将至,而他的箭也会在下一瞬完成。
就在他们即将要两败俱伤的时候,一支箭击穿了地板。它过饮茶的脚踝,然后是敌人的双手和身驱,最后刺进了这名敌人的下领。
它生生地穿过头骨,将舌头与上颚固定在了一起。
饮茶的招式落下,将他踢到门外,然后直飞出去落入了风暴的黑暗之中。
展昭举着弓,箭搭在弦上,出现在楼梯尽头,“机关卡住了吗?
当剩下的敌人正在一旁垂死挣扎的时候,这位大师点点头答道:“哪,卡住了。
展昭上前探了探,地板中央的两名巨魔显然都已经断气,但他还是过去检查了一遍。随后他挪步至指挥官安放东西的地方,那里有一个装着日志的背包旁边还放了毛笔和墨。他快速翻闻了一下书信,又把它放了回去。
“切,并没有什么有用的价值。这只是他家人给他的信罢了。他们也在和我们一样四处刺探。”他环顾四周,“我们把飞出去的那个也拖进来吧。然后烧了这地方?
老陈皱了一下眉,显然脑子里想了些什么,但并没有说出来,只是点点头,“如此最好。我会打开地窖里的小酒桶,然后用火焰之息点燃它们。我会记住这里,然后找机会向农场主赔偿损失。”
展昭看着他。“他们失去农场不是你的责任。我们陷入战争的漩涡,无法将全部事情顾及。”
“也许不是吧,但我会自责。”老陈最后看了一眼这座农场小屋,试图记住它有过的样子。火苗腾起之后,他随着那名人类隐入了眼前的风暴之中。
对于战斗,饮茶从不陌生。他曾经这样对他的侄女说过:所见之事若不如意,他都情愿立刻忘记。忘记算是人生中的一个小小奇迹了。它能帮你忘却最深的痛苦,如果不行,至少也能让那些回忆变得黯淡——如果你想让它黯淡的话。
饮茶见多识广,也犯下过不少血腥之事,但是刚才展昭在农场小屋里做的那些,他还未曾真正见过。并非是那支射穿地板的箭令他念念不忘,即使它救了自己一命。他
见过太多战士的木盾被射穿后伤及手臂,由此可知在优秀的弓箭手面前,木头的防御力显然不够。展昭是名技艺精湛的弓箭手,方才发生的事情也都在意料之中。
但饮茶不确定的是,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忘记今晚展昭在地窖中沉着冷静准备箭矢的情景。那些箭矢都是在他的深思熟虑下设计妥当,它们不仅仅只是为了命中,还杜绝了生还的可能性。
他的初衷就是为了困住敌人。他将箭杆扭转弯曲,确保它们在进入体内之后能够锁住肋骨或是其他骨骼。
战斗中的出色表现是会带来荣誉的。在金土村的时候,即便是洛夜和展昭在暗处袭击敌人的行为也是可敬的。
因为这提供了拯救村民的机会。怀南剑派也许会认为这是懦夫行径,但动用攻城武器来攻打一座小小的村落显然也算不得高尚。
饮茶倒了一些茶,递给展昭一只小碗。展昭接过茶碗,他深吸一口茶香,然后开始品尝。“多谢。这味道相当不错。”
饮茶挤出一丝微笑“不知道这杯茶能不能帮助你更好的思考。”
“能在这样的天气喝上一杯热茶,除了幸福,我的脑子里思考不出其他东西。”
饮茶抿了一小口茶,希望这可以让自己的身子更加暖和。“吼吼,看起来你变得比我还幽默。”
展昭蹙起眉头,把茶碗放在书信上,“既然已经幽默过了,那么就说点实在的。”
“什么意思?”
展昭回身指了指农场的大致方位。“农场事件之后,你就变得异常沉默。怎么回事?
老陈低头看着那只茶碗,但紫绕的雾气给不出任何答案。“你杀死他们的方法,那不是战斗,那并不公平?”
展昭叹息道,“我预估了形势。他们有四个人,而且比起我们更加精于战斗。我必须尽可能快,尽可能多地杀掉他们。”
“或是让他们陷入瘫痪。陷入瘫痪是指确保他们无法攻击我们无法有效地反击。”
展昭看着饮茶,他的神情略微有些焦虑不安。“你突然那样闯进去,如果地上的两个和角落里的那个不是困在那里动弹不得,你能想象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吗?他们会先将你碎尸万段,然后再把我解决。”
“你可以直接射穿地板进行攻击。”
“只有当我在目标正下方的时候,这样才行得通,而且当时你马上就要被他射出的箭命中喉咙。”展昭叹了口气,“的确,我的做法是很残忍,而且我也可以告诉你,战争总是残忍的。我在开封府的职务就是保护包大人的安危。每天都会有很多憎恨包大人的人出现。如果我像你说的一样,心生怜悯,而不是心狠手辣的话,那么包大人恐怕早就……”
饮茶给他添了一些茶。“你可以抓捕他们。你很擅长这个。”
“不,我的朋友,我不擅长。我擅长的是杀戮。”提拉森喝了茶,然后合上了双眼,“我擅长远程狙杀,擅长在看不清敌人模样的情况下杀死他们。我也不想这样。为此我必须困住敌人,让他们和我保持一定的距离。在战场上我与每一个人都保持着距离。
“饮茶,你是我的朋友,如果你看到的那些对你造成了困扰,我很抱歉。”
展昭的语气中流露的极度痛苦让饮茶的心一阵收紧。“抱歉,我并没有站在你的角度上思考问题,我只想着留住他们的性命会让自己没那么难受,我不配称为大师。”
“不,我还是很嫉妒你的,我嫉妒你拥有让他人微笑的能力,你让大家都对自己充满信心。而我呢,外出狩猎,杀掉足够准备一顿盛宴杀的野兽,然后把它们做成别人从未享受过的精致菜肴,这些能够令人难忘。但只要你出现,随便讲述一个什么故事,就能轻易地被他人记住。”
“哦,展昭,你可不像那种会吹捧人的人。”
“你觉得我是在恭维你?你就是有这种直击他人心底的能力。而我触摸别人心底的唯一方法,就是用箭杆顶端的那寸许钢镞。”
“也许那只是曾经的你,这不代表着今后你将会一成不变。”饮茶合实了双手,“你可能还是残忍的猎手,但是你的内心还可以拥有慈爱之心。”
展昭迟疑了片刻,然后饮下一大口茶。“你说得对。我还是在害怕着又变回以前的老样子。你知道,我擅长这种杀戮,非常擅长。我怕自己会沉溺其中。你害怕杀戮,而我畏之更甚。”
老陈无声地点点头。他感到无话可说,因为没有什么话语可以安抚他的内心。
他意识到在大多数青竹派弟子的眼中,这就是
火金派应得的下场。随心所欲也就意味着完全不在乎任何人或任何事。要杀掉远处某个看不清脸面的敌人,当然比近身作战来得轻松。火金派炽烈偏激,任何生灵在他们眼中都微不足道,简直就是邪恶的化身。
而与之相反的土水派,则会理智地引导别人对各项事务进行通盘考虑,尽量不采取行动。这几乎就是金土派的对立面。而这种对立也正是青竹派强调平衡的原因。他看着展昭。平衡,对我的这
位朋友来说,却总是可望而不可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