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夜看见祝踏岚如同撑起屋顶的挺拔石柱一般站在那的时候,一股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
“你想让我们做些什么,洛夜?”展昭已经全副武装,听着这位友人的指挥。
洛夜信任地看了展昭一眼,然后张开双手。“向整个村庄发出信息。召集民兵,准备防御,将他们部署在金土村,防止他们登陆。”他看着地图继续说道,“我需要其他的地图,绘有更多细节的战略地图。
“敌人来势汹汹,洛夜,你从一个将军的角度来讲一讲,我们有几成胜算。”
“这个很难说。”这个问题问到了洛夜,他们人数很多,但是你们也并不是毫无防守之力。”
洛夜向院子里指去,“你们的武僧可以徒手劈碎木头。我看过他们射箭,也见过他们练习剑术,他们完全可以媲美世界上最厉害的战士。
“他们是战士,但是却不能称之为军队。”杨寒林双手合十,放在胸前,“我们的数量不多,但我们是青竹山脉唯一的防御线。
我们在武术方面的训练不仅仅是为了杀敌。举个例子,我们学习箭术不是因为军事原因,而是为了平衡。通过训练箭术,我们可以将空间中的两个点贯穿起来,掌握和平衡好距离、力量、路线和风向之间的关系,以及了解箭的本质。我们保卫青竹山脉,我们也保卫平衡。每一个青竹派弟子都深知这一点。
洛夜指着地图说:“这可是战争,而你还在跟我讨论哲学。”
“洛夜,你能告诉我,战争仅仅是这么一张地图吗?仅仅是钢铁、鲜血和骸骨吗?”杨寒林的眼睛眯了起来,“你们俩都有身体上的伤痛和更深的心理创伤。战争早就让你们失去了平衡,让你们变得对它如此渴望。
洛夜按捺不住起来。“战争本身就是不平衡的。如果他摧毁了你,你还能谈什么平衡。”
饮茶走过去站在他们中间。“我刚刚才从金土村回来,而且杨媛媛马上就会到那里。佟婷兰的家人也都还在那里。敌人的入侵会让那里的一切都失去平衡。我们必须做点什么,让事情不至于那么糟。
展昭赞许地点点头,“如果我们什么也做不了,至少可以提醒那里的村民,让他们及时撤离。”
杨寒林闭上眼睛,神情镇定,“展昭,洛夜还有饮茶,你们三人常年生活在青竹山脉以外,你们的经验让你们把紧迫性置于这里习以为常的从容性之上。你们行事果断,把怠惰看成阻碍。你们精于战略,觉得我什么都不知道。但我作为青竹派的领导者,我的职责在于处理更大的事务。”
展昭不以为然地扬起眉毛。“更大的事务,保持平衡吗?
“战争不会永远存在。只有当世界不能从中恢复之时,战争才会胜利。你们希望阻止战争,而我希望征服战争。”
洛夜本想严厉地打断杨寒林,但是处于对这位阅历丰富的掌门人的敬畏,洛夜没有做出出格的举动,“我多么希望世界永远是这样。没有鲜血,没有痛苦,整个世界充满了幸福的泪水和对阳光的希望。”
“谁都希望,但是这只是一个结果,过程是艰辛的。”杨寒林盘膝而坐,低下头。“青竹派的功夫依然是可以用得上的。洛夜,你会得到他们的帮助,虽然不足以让你赢得战争,但却足以延缓他们的脚步。”
杨寒林睁开眼,慢慢地呼了一口气,“我会给你二十名弟子。他们也许不是最强壮或最矫捷的,但他们是最合适与你一同战斗到最后的人展昭张开嘴,感到既诧异又震惊。“二十名弟子,加上我们三个”他望向洛夜,你看到的那只舰队,是……好几艘战舰的人。”
“是一艘大的战舰,还有三艘稍小一点的。”
“这根本不能延缓他们的入侵,只能去给他们挠痒痒而已。”展昭摇摇头,“我们需要更多人手。”
“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派给你们更多人手。”这位青竹派的领导人张开空空如也的手掌,“而且,只有这样的小分队才能及时赶到金土村,以提供有效的帮助。”
洛夜觉得自己对于准备战争是再熟悉不过了,这对他来说简直就是家常便饭,而且还可以让他跟自己的过去再次建起联系。
但是青竹派的盔甲重重地挫败了他。这些盔甲又短又肥,而且里面那一层用丝绸包裹着的棉花衬垫又太过轻薄,根本起不到缓冲作用。条状的金属鳞片全部是用彩色的绳子系在一起,而漆过的皮
质护胸又被吊在一个完全不合适的地方。
这些都让他感到浑身不自在,但一名青竹派却在他眼前飞快地把全套盔甲从头到脚穿戴整齐。洛夜暗自发誓,出去后一定要搞一套边关将士的盔甲给杨寒林看看。
当他在适应那身盔甲的时候,周围也都在紧锣密鼓地准备着战斗。
展昭进入门厅的时候低低吹了一声口哨。他穿着一件用金属片铆接起来的皮革护甲,头盔下方还带着一圈铁锁织成的垂边,保护着他的脖子,后背背着两张战弓以及六个装满箭矢的箭囊,“到时候肯定会派上大用场。”
提拉森扔给洛夜一个箭囊。“这已经是他们军械库里最好的东西了。然后我又把箭镞都拿去清洗打磨,挑出了其中能用的。这些箭矢都被分发到各地的弟子手里了。它们能飞,但恐怕没法穿
透盔甲。”
饮茶非常自豪地递给展昭一把双刃重剑,“我让铸剑师把两把弯刀的刀柄去掉,然后熔铸在一起,重新固定上一个竹制的剑柄,并且用鲨鱼皮包裹了起来。这不是你常用的阔剑,但是看上去也
足够吓人了。”
“当它沾上敌人的鲜血时,会更加恐怖的。”展昭握住这把双刃剑开始挥舞起来。他向下一击,一声清响之后,剑刃停了下来,颤抖着发出阵阵奇特的低吟声。尽管这不是他的阔剑,但用起来也算是相当顺手了。
“至于你,洛夜。”饮茶指了指洛夜的腰间,“你的利器胜过我们这里最好的武器,所以我并没有为你准备武器。”
“我知道,”洛夜有些自豪,“武器的事就不用麻烦你了。”
饮茶和展昭跟着洛夜一起走进习武的院子里。这些将会成为防御力量的青竹派弟子看起来就像是盛装的战士一样,他们每个人的前胸和后背上都印有象征着不同五个元素。此外,他们每个人的头盔上都悬挂着一根布条。总共有五种不同颜色的布条,不用想就知道,这肯定是平均从五行中挑选出来的。
杨寒林没有说谎,这些不是洛夜会挑选的武僧,但是他相信这位大师对自己人的了解。他很吃惊佟婷兰竟然也在这二十名武僧之中,但他立刻想到此行是为了保卫她的家乡,她对那里地理环境的熟悉会对起到很大的帮助。
当洛夜走出青竹派建筑的门厅,他突然明白了杨寒林为什么只给他们那么一点兵力。十二头坐骑,每一头都被装上了两个鞍座,还驮着一些皮革小包,里面装着可以供给他们的为数不多的贫乏物资。
洛夜看得出来,这是被精心饲养的马匹,他们体型壮硕,毛发油亮,平时只是待在马圈,只有在这种特殊的场合才会拿出来使用。
佟婷兰上前向他们招呼,并为每人都安排好坐骑。“这些都是我们这里最好的马,这不是普通的马,而是掉这里特有的野马,不过它们已经不是普通的野兽了。影踪禅院一直在驯化它们。”
洛夜向后回望高大的建筑,看见了站在阳台上的杨寒林掌门。掌门看上去丝毫没有注意到洛夜,但是这骗不了洛夜。杨寒林声称自己对战争一无所知,但这一切的物资调配,防御人员部署是那么的流畅,身为将军的洛夜明白,这种部署没有长时间的练习是无法形成的。杨寒林早就做好了应对战争的准备。
负责御驾驭马匹的那名青竹派弟子一声令下,马匹们便纷纷向山崖边行去,然后向下一跃,开始飞奔起来。
他感觉自己的长发正被呼啸而过的狂风拨乱,这让他欣喜若狂地叫了起来。接着,冰冷的山风灌入了他的肺里,喉咙上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他咳嗽起来,感到身侧被缝起的伤口正在慢慢撕裂开来。
洛夜大叫一声,然后闭上了嘴,老老实实地用鼻子呼吸。他憎恨上一次战斗带给他的伤痛。
骏马在奔驰,它们健硕的身体扭动着、飞舞着,愉
悦地嬉戏着,洛夜喜欢这种骑在马上的感觉。
可能下一次洛夜乘坐在它们背上的时候可以好好享受这种愉快的感觉,但此次的目的显然与这愉悦感格格不入,战争的严峻与冷酷无时无刻不让洛夜感到阵阵纠结。他们所要面对的不是快乐与希冀,而是与之相反的东西。他也不确定他们是不是能在灾难发生之前将其阻止。
他们在最紧要的关头抵达了金土村附近的山头。洛夜希望他们要是早一点到就好了,或者更迟一点到。所有战舰已经全部进入了附近的河边。
河面上一艘渔船在燃烧,而且已经快烧到水位线上了。为了更适合装在战舰上,敌人的攻城器械都被改装成了更小的尺寸。石块被不停地掷向村庄,飞滚着击碎房屋,但是不知为什么,却没有看见村民被砸碎的尸体。
洛夜仔细研究了一下战争的进程,然后拍了拍旁边一名青竹派弟子的肩膀。他用手指画了一个圈,然后朝南方指去。有一只山羊正沿着一条蜿蜒的小路走出村庄,看起来村民都已经向那边撤退了。
信息是战争的关键。赞达拉不可能允许警告的信息传遍整个村庄。洛夜长期以来的经验告诉他,这个是埋伏!
展昭大声地吹响口哨,也朝那个方向指去。他也发现了同样的情况。不知道他的眼睛是不是真有那么厉害,还是他单纯地知道敌人会在那个地方设下埋伏,这也都不重要了。
既然发现了敌人的踪迹那就不能放过他。展昭握紧长弓,洛夜也同样做好了准备。他们俩在前面开路,青竹派弟子在后面紧紧相随。
尽管没上过战场,饮茶也算是久经沙场了,他领
着一小队,直抄近道朝那条路走去。另一小队则紧随在洛夜和展昭之后往北边推进,但进展却不太顺利。
前方山坡上,突然出现了一名张弓搭箭的射手。展昭发现了他,并且立即以行云流水之势将箭矢搭上弓弦。他凝神测距,然后以恰到好处的力量放出一箭。弓弦嗡嗡作响,离弦之箭穿过那些宽厚的叶片,正中敌人的颈项。箭镞以微微向上的角度从下巴之下寸许的地方刺入,然后从另一侧的耳边穿出。
那名射手仓促射出的箭矢毫无力道可言,在他举起手摸到自己颈部的伤口之前,他射出的箭矢就以一个大幅度的弧线坠落到了地面。
敌人想要看看那支穿透他脖子的利箭,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他越是转动脑袋,那露出的尾羽也就越是躲着他。最终,尾羽停在了他的肩膀上。他瞪着双眼,口中不断喷涌而出的鲜血替代了一切言语。他慢慢瘫倒,从山坡上滚落下来。
战争,终于打破了青竹山脉的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