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夜说不上自己是什么样的人，但他很清楚自己不会变成什么样的人。
洛夜强迫自己缓缓地从病床上爬起来。他很想把被子直接扔掉，然后扬长而去，但最终还是轻轻地将之拉起并仔细折叠整齐。
脚踩到地板上的触感有些难以忍受，但他从中拾起了勇气。他倚着床柱，艰难地让自己站直，任脚底冰冷的触感与伤口缝合处的撕裂感侵袭着神经。
这已经是他的第六次尝试了。在第四次的时候，腹部缝合好的伤口又再次裂开，渗出的血迹把外衣染出一片鲜红。
但他拒绝承认这一事实，摆手示意那些被招来的青竹派弟子离开，自己来打理这一片狼藉。
洛夜让他们把弄脏的衣物放到一旁，留给他自己。
上一次的尝试失败了，但现在他成功地站起来了，一动不动地立在那里。阳光透过窗户洒落到屋内地面上，并且缓缓地移动着让他能够从中估算出自己大概站了多长时间。
虽然这次阳光移动的距离连一只虫子的宽度都没有超过，但不管怎么说，他站起来了，这就是一场胜利。
青竹派弟子帮他重新缝合并包扎了伤口之后，洛夜向他们要了一盆清水和一把刷子。他拿过长袍，费力地洗刷着那块血渍。
血渍非常顽固，肌肉已经因为持续用力变得如同烧灼一般，但他仍然铁了心想要把它洗掉。
饮茶等到洛夜的情绪缓和，那盆清水也不再泛起水波之后，取走了他手中的长袍。
“剩下的交给我吧，要不然你就太累了。现在我应该把它拿出去晾干。”
洛夜看着那块血渍依然残存的轮廓，真心希望自己能够拒绝他，来表示自己的伤已经好了，但他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
第二天，洛夜在第三次尝试的时候就站了起来，并且拒绝再躺回去——直到光线跨过了石块地板的接缝，移动了一个大拇指的长度。
再之后的一天，他花了头天坚持站立的时长，从床头走向了床尾。然后，在这一周结束的时候，他已经可以行至窗边，张望脚下的院子了，青竹派弟子在院子中央站成一列。
他们刚刚完成了拳术的操练，动作之快甚至让沃金也感到震惊。洛夜对肉搏并不陌生，但毕竟琴霄最强的就是拳术。
不过他们接触的训练很杂，那些弟子在院子的边缘地带三五成群地演练着刀剑。长矛，长根
和弓箭，他们看起来即使只用一根简单的木棍。
若不是太阳的光辉已经开始收敛，沃金甚至
怀疑自己能不能看得清这些刀光剑影。
另外一头的阶梯上，饮茶正在清扫积雪。再往上两级台阶，掌门杨寒林也在做同样的事情。
洛夜透过窗口看到了这个场景，心想着自己怎么会正好看见掌门在做这种卑微的工作。或许他只是厌倦了一成不变的生活，想要做一些从未体验过的事情?
但看眼下这场景，杨寒林不仅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而且还很清楚整个工作的进程，很清楚自己什么时候会清扫完这一片。
沃金很想要去向饮茶询问一番，问问看杨寒林是否只是心血来潮，但是当他往旁边瞥去的时候，立即发现了若干名弟子躲闪的神情。
这意味着他们都在暗中观察他的行为—以尽量不被他察觉的方式。
他躺回床上不到五分钟，饮茶就前来探访了，还带着一小碗起泡的液体。
“看到你能起身真是太好了，我的朋友。这是我自己泡的药，我想把这个带给你好几天了，但杨寒林掌门一直都不允许，他好不放心，这种药害怕会有什么副作用。但我觉得他考虑的实在是太多了。我的意思是，你可是洛夜，不是一般人，对吧?来尝尝这第一口。好吧，除了我以外的第一口。”饮茶笑着说道，“但我还是要确保这碗不会要了你的命。”
饮茶的一大串话更加深了自己的恐惧。洛夜接过碗嗅了嗅。这碗佳酿气味浓烈，还有股木头的味道。他抿了一小口，觉得不算苦也不算甜，但却醇厚饱满。它的口感仿佛雨后的森林中各种散发着水汽的植物融为了一体，包罗万象。
这味道真不怎么样，洛夜强迫自己咽下酒，然后点着头做出一副酣畅的样子。“非常棒，谢谢。”
饮茶埋着头说道，“我们把你运上山的的那天，你的样子非常糟糕。一路上都颇为艰难。有人说我们应该把你直接葬在山上，但我没有听他们的意见，我知道你一定会活下来。”
“我会用一些新茶叶和草药尝试做一些新品种的茶。等我做好了我会带给你喝。”
……
或许是饮茶的药，或许是自己体内的圣火，或许是清新的山风，或许是青竹派弟子对他的引导治疗，又或是这所有的原因综合起来，总之在这几周里，洛夜恢复的进度十分乐观。
洛夜已经开始加入那些弟子训练的内容中，也有一些导师教自己新的东西，他从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做这些事情。
尽管这些青竹派弟子都是身手不凡的弟子，但他们谁都无法想象洛夜为了走到现在所付出的一切。
弟子在战斗中展现平衡，而洛夜则不需要，洛夜会用最强大的力量，迅速消灭敌人。
不过洛夜很愿意接受新的知识，这里的人都是自己的老师，谦虚一点总是没错。
他求知若渴、见微知著，这些品质都在促使导师们不断向他灌输更多更精妙复杂的技能。随着他的能力日趋增强，他的身体也从旧日的伤口和瘀青中逐渐恢复。
如今他面前的唯一障碍便是缺乏耐心。洛夜一直都是这样，这也是和他最不同的地方。
事实上展昭正被另外一件事情困扰着，那便是他仍然跛着脚。虽然不像以前那样严重，但他依然需要拐杖。他经常跟用长棍做兵器的弟子们一起受训。
而洛夜注意到，只要在搏击的过程中，跛脚症状便会消失不见，但是在战斗临近结東时，展昭就会喘着粗气再次感知到自身的身体状况，症状又会重新出现。
不过他的箭术并没有因为受伤而下降，他经常教那些弟子如何正确的射箭。
洛夜从亲眼看到他如何在常人无法想象的。距离下射中靶心。洛夜自己也会射箭，但只是新手级别，展昭已经可以说是大师中的大师了。
如今洛夜的恢复程度已经能够参加训练了，他搬到了院子东面一间狭小朴实的房间。这里异常简朴:一张床席、一张矮桌、一个水盆和一只水罐。
这屋子让洛夜回忆起了俞侠的小院子，唯一的不同就是这里的人比较多罢了。
放在了能够被晨间第一缕阳光唤醒之处。每天早晨起来之后，他就会像其他人一样先完成一些杂务，然后在晨练之前吃完简单的早餐。
他注意到自己的食物中被分配了比其他弟子更多的肉类，这应该是为了让他更好地康复。
对洛夜来说，早晨、午间和夜晚都落入了同一模式:杂务，吃饭和训练。而训练大都是围绕着强化力量与敏捷来展开—学习战斗技巧，拓展生理极限，即使这些科目对自己来说跟小儿科一样，但还是会虚心的学。
下午，他会参加一些个别指导，但依旧是与青竹派弟子为伍，因为他们中的大多数都会参与课程。晚间他们再度聚在一起进行体能练习，不过这都是一些柔韧性和灵活度的训练，旨在帮助夜晚的安眠
当洛夜眼见着他们一拳就能击破十几层木板时，自己也开始跃跃欲试起来。他知道自己也能够做到，但是在终于轮到他小试牛刀之时，掌门祝踏岚接管了训练场。
本该是木板的地方，换成了一摞不同厚度的的石板。
“你让我击破石块，而其他人都是击破木板。”
其他人不相信自己能够粉碎木板，而你相信。”祝踏岚伸手指在石板上一指高的地方，“换句话说你要打倒你没有信心的东西才能更快成长。”
这是要让我难堪吗？洛夜迫使自己驱走这个想法，因为这只会让自己分心，他想要无视它，但他最终还是遵循了掌门大师的指示。
这样就要用全力了。圣火已经聚集到掌中，然后洛夜开始调整状态，他深吸一口气，又迅速呼出。他向前出拳，石块应声而碎。但他没有停止动作，他已经下定决心不摧毁所有的石板决不罢休。
石块被他打得灰飞烟灭，若非他抖落了皮具上石块残存的尘土，它们就像从没存在过一样。
杨寒林充满敬意地向他鞠了一躬。
洛夜回了一个更长的礼，以示尊重。
其他的弟子也都跟随掌门行礼。洛夜回应了他们的鞠躬之后突然意识到。
洛夜独自坐在房中，石块冰冷如昔。他端坐着直到入夜，才消化掉一部分今天所学到的东西。他的手掌并没有肿胀或是变得更强，但他毫无疑问仍然能够再一次击破质疑。
洛夜舒缓了一下手部，满心喜悦地看着它慢慢恢复知觉，直至完全恢复。杨寒林以质疑为靶的做法是正确的。他成功的让我击碎了我都不敢相信的一大坨石板，这个人确实有一些东西，不愧是掌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