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夜忽然想到,激战爆发之前的这么一个细微而短暂的瞬间,恐怕便是自己死前能够记住的最后一刻了。
这个念头就这样攫住了他的心。黑云压城,天色早早地暗了下来,但是怀南剑派弟子依然推进至了莱田山青竹林。
初雪撒落得好似尘埃,徐徐飘荡,任由反复无常的微风肆意摆布。树上结满了粉色的花朵,遮住了敌人的行迹,但这并未给他们带去任何实质的优势。
在他右手边的两丈处,展昭拉弓上箭,随着些许轻微的嘎吱声,他一箭射出。时间仿佛慢了下来,洛夜几乎都能看到那支箭离弦之前弯曲的一刹那——能够看到猩红的箭杆、蓝色的尾羽和条纹,以及专为穿透锁甲而设计的钩刺。
箭消失在了粉色的花海之中,只有两片细小的花瓣跟随雪花摇摇晃晃地坠落,表明它们曾经来过。
远处,有个声音在昏暗的薄暮中湿咳起来,然后一个身体砰的声倒在了地上。紧接着,便传来了属于战争的尖啸、哭号,以及古老而邪恶的诅咒。赞达拉倾巢出动,开始向前猛攻。
有些人在穿越小树林之时便倒下了一他们的双脚再一次踩进了陷阱之中。
即便陷阱里没有那些能够刺伤他们或是困住双脚的利器,单是他们冲刺的速度与力量就已足够令他们折断双腿,扭伤膝盖。
没有人因为同伴的失足而停下,大部分人都选择直接跳过他们,继续前行。
情况严峻异常,杨寒林告诫弟子们一定要倾尽自己的全力。
他挑选了六名技艺最精湛的弓箭手与洛夜共同协作。这六名弓箭手大部分来自木派,他们能精确的找到敌人的要害,并且一击致命。他们设计了种让每一支箭都能够射杀好几名敌人的战术。当侵略者穿过树林时,洛夜严肃地点了点头,六名弟子便搭箭射了出去。
树林中设下的埋伏不仅仅只是几个陷阱而已。修剪好的树枝被削成了长钉状,有一些还和镰刀绑在一起,还有一小部分从头到尾都缠绕着倒钩的锁网。所有的机关都掩藏在粉色的花海之中,它们都结绑着,完全不着痕迹。
青竹派弟子所用的箭矢上都装着狭长的锐角箭头,箭刃打磨得十分锋利,非常利落地射断了林中的绳索,让树枝纷纷回弹。锁网像恋人的拥抱一般裹住了一名敌人。他奋力晃动着身躯,徒劳地想要挣脱束缚。而此时镰刀也在不断地划过其他敌人的脖子,或是狠狠地刺穿他们的身体,让他们一一倒下。
洛夜希望这场面能够拖住他们,很显然,这些陷阱有效的削弱了怀南剑派的实力,但这并不能阻挡所有人。
洛夜还是一眼便望见前方的敌人正穿越树林排山倒海而来。洛夜站在小岛正中的亭子里等候着。他与敌人之间只剩下一座架在沟壑之上的索桥相隔,而这并不能减缓赞达拉的脚步。
洛夜抽剑出鞘,“展昭,撤到安全的地方去吧。除非我前去阻挡,否则他们不会停下。所有人,按照计划,撤退。感谢你们的努力。”
展昭点了点头,他不知道洛夜昨天经历了什么,看起来如此容光焕发,像是喝了饮茶特制的安神茶一样。他没空想这些,现在的当务之急是与另一边的田青方汇合。
展昭和青竹派弟子们一起沿着另一座桥撤到了攻城器械所在的地方,接着又迁回到了雪流道场南面,在这里见到田青方和他带来的命令。
此时,在洛夜的对面,敌人已经抵达小峡谷的边缘。他们犹像着是在大举进攻之前休憩片刻,还是继续推进,然后出其不意地攻向那名独自等待的侠者洛夜。
洛夜相信他们一定会选择后者,因为他们无论如何都不会迟疑,对于他们来说,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洛夜将手中的阔剑高举过头顶,在狂风中大喊道:“我,洛夜,侠者洛夜。若有何人相信自己的勇气、本领能够在我之上——我在此恭候,以决斗见分晓!如果你们心怀荣耀,或是笃信自己乃无惧之勇者,就上前来接受挑战。
对面的怀南剑派被震慑住了,愕然地面面相觑。队伍推推搡搡地骚动着,突然间,有一人被推出队列,坠入了峡谷。他落在一堆。积雪之中,抬头看了看洛夜,然后在峡谷的墙面上扒寻摸索,而他的同伴们只是在一旁嘲笑着他。
他们做出这样的行为颇有些古怪,洛夜这为他们感到羞耻,同门之间居然如此冷漠,简直丧失人性。
他的身上沾满了雪花,寒冷的风已经将他冻住。他崩溃了,他颤抖着,却依然还在迟缓地抓扒着墙壁想要逃脱。他施展身法,想要跳出这里,但他现在根本没有这个力气去做,这反倒让他显得十分可笑。
一名手持刺矛的怀南剑派弟子用宽阔的双肩挤出一条路来,走至桥头。“我乃陈学步,我是高琳的师弟。你拒绝了我师姐的盛邀,和这些青竹派的人为伍,我将会让你付出代价,我要把你的头割下来,献给高琳师姐。
一刹那间,洛夜脑中忽然飘过与高琳骑马并进的景象,心里一阵暖流流过,但洛夜并没有沉浸于此,而是大吼了一声,强迫自己回归现实。洛夜此时心脏跳动极快,他庆幸自己与敌人还有着数丈距离,如若不然的话,刚刚那一瞬间的愣神,足以被敌人杀死。
“听说你自称侠者,那好我和你一对一,我奉着师姐高琳的命令,我无所畏惧,我的武功会让你饱受千刀万剐的淌血之苦。”
洛夜点了点头,然后退开一步,示意陈学步走上前来。陈学步踏上索桥,绳索立刻绷得紧紧的,木板亦随之嘎吱作响。
洛夜颇有些希望能有一支箭矢直接射断桥绳,然而实际上这只会激怒陈学步,并让身为侠者的自己蒙羞。
但若是恰巧那一坠足够致命,洛夜也便能真的希望这样,用自己的荣誉来换取青竹派弟子的命,洛夜觉得不亏。
对于那把刺矛,洛夜并不是非常有把握。它的矛身极短,矛刃反倒很长,看上去异常锋利,并且还带着钩刺。手持这把武器,只需简单出招,便可以击倒一头公牛。
洛夜心想,“幸运的是,我并非公牛。必须让他尝尝厉害。”
这陈学步不仅比沃金高出两寸,肩膀还比洛夜快实不少。他身上罩着一层锁子编成的内衬,外面附着严严实实的板甲,但行动的步伐却丝毫没有因此而放慢。
洛夜肯定这个陈学步不需要使用任何内力,只要用蛮力挥舞他的刺矛,自己就会被撕成几半。
剑身一晃,说道:“看好。”洛夜刷的便是一剑,去势极是凌厉。
陈学步也以惊人的速度笔直冲向洛夜,他握矛直刺。洛夜举剑将其格向左侧。矛锋击中了亭子里的根石柱,擦出点点火星。洛夜挥剑向下,又将之举起横扫一圈。剑刃尖端划到了陈学步的右腕,顺势而下,划破了锁甲和护腕,直至击穿护手,让鲜红的血液喷薄而出。
陈学步怒声骂道:“有本事和我正面比试比试。”
“这可是你说的。”洛夜虽说体型不如陈学步,但有圣火决在身,也不惧他。只听得轰隆几声猛响,几个霹雳连续而至,洛夜的内力施加在宽剑身上,与陈学步的矛刃相交,直是惊心动魄。洛夜在半空中翻了个箭斗,左足在一株松树的枝干上一勾,身子已然定住。
但洛夜还没来得及从树干下来,陈学步的长矛便又刺了过来。这一次陈学步将矛柄反转了过来,用柄末的金属球猛地击中了的肋骨。这一招把洛夜挑到了半空之中,用力甩下。陈学步身材长大,行动却甚敏捷,一长矛使将开来,回回斩向洛夜要害。
洛夜依靠半夜学过的水派轻功,迅速调整平衡,脚尖轻点落地,但身子未起,以蹲伏的姿势落回地面,勉强招架住陈学步紧接而来的数次进攻。
飞雪凌乱于风中,在他们之间形成了一道天然的帘幕。对手的踪影逐渐消失在了视线中。
陈学步瞪大眼睛巡视,只见眼前白茫茫一片,突然,身旁传来轻微声响,陈学步猛地一惊,长矛甩出。
洛夜此时已经靠着飞雪掩护,低落地用剑挥砍着,一时间,数道刀影闪过,正是洛夜的绝技凌云刀法。
陈学步看到洛夜招式凌厉,不敢向前,靠着武器长度的优势,用力一甩,矛锋几乎贴着洛夜头顶划过。
洛夜喝一声:“着!”反手刺出,这一剑东劈西转,斜回而前,托的一声轻响,猛地击中了什么,似乎是脚踝,而且毫无防御看起来是从铠甲的缝隙间刺了进去。洛夜确信已戳在那人身体,剑锋已透肌而入。
洛夜收起手臂往右翻滚,压低重心,防范着长矛的横扫攻击。接着,洛夜期待的事情发生了,陈学步的巨大身形隐隐约约地出现在了风雪之中,他负伤倒在洛夜之前躺着的地方。那支长矛直刺入了地底五尺之深,将所在之处的石块击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