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好,请问葛是陆与舟?”
“我是,你是哪个?”
“我是镇上邮局的,你的通知书到了,你抓紧来拿一哈。”
“哦哦,好的,谢谢啊,谢谢。”
“不客气。”
信息来的很是突然,一周不到就接到了邮局的电话,通知书已经寄了过来,对于已经被录取的事情陆与舟只字未提,陆大海和陈玉梅依旧被蒙在鼓里,但纸始终包不住火。
“妈,我去一哈镇上,你自己煮饭吃嘛。”
“镇上,你去镇上整哪样?”陈玉梅放下手里的牛草。
“通知书到了,我去拿通知书。”陆与舟头也不回的走向家里已经闲置了好久的本田125,这辆摩托车还是陆大海早先年买的,已经有了五六年了,如今一直放在院子里,已经很久没有上路了,是名副其实的黑车。
“通知书到了?”陈玉梅直起身子。
“哪个学校?”
“拿回来不久认得了,说了你也认不得。”陆与舟有些不耐烦。
“我日你烂娘,老娘白白供你读了这么多年的书了。”陈玉梅嘴里不停的叨叨。
闲置的125似乎不给面子,陆与舟怎么都打不起火,娴熟的将大脚架支起来,陆与舟用力的踩下去,始终就像是放屁一样,来得快停的也快,重复十几次陆与舟也来了脾气。
“我操,干你”陆与舟大力一踩,这一次终于没有熄火。
老几款的东西质量还是有保障,声音越来越干脆,感觉发动机已经正常,陆与舟放下脚架,不戴头盔的直接冲了出去,一下子就消失在了转角,一个人骑着摩托直奔镇上而去。
石寨偏僻的连公路都还是泥路,早些日子就听说要铺石头,可是一年推一年到了现在依旧还是那个老样子,相反因为很多大卡车进来,将本就不结实的土路轧的满是沟壑,一下雨就成了水田,黄色的土壤变得很是湿滑,一不小心就会来一个漂移。
夏天本就是多雨的季节,陆与舟十分小心的在全是水坑的土路上骑行,空气扑打着双耳呼呼作响。
来到镇上之后陆与舟直奔邮局,裤脚已经沾上了黄色的泥土,125摩托车也全身斑迹点点,一人一车倒是不失协调。
“你好,我来拿毕业证。”
陆与舟将车停在门口,三步跨作两步直接冲了进去,有些喘气的对着邮局的工作人员说。
邮局最近早已习以为常,一个女人头也不抬的问:“名字。”
“陆与舟。”
女人找了很久,终于找到了一个红色的邮件,放到陆与舟前面,这一刻露出泛黄的牙齿道:“恭喜考上大学!”
“谢谢!”陆与舟在裤子上擦了擦手郑重的拿起通知书。
通知书入手,一股暖流顺着手指涌入了陆与舟的左胸口,明显的呼吸有些急促,女人还有些懂事,没有打断陆与舟,这个镇上出几个大学生是真的不容易。
就在这个时候几个和陆与舟同龄的人走了进来。
“你们拿通知书?”女人有些鄙夷的开口。
同龄人点了点头。
女人直接指着一个桌子开口:“那里面你们自己找一下。”
陆与舟看过去,发现桌子上堆满了一些小信封,墙上贴着“专科录取证书”的字样,一下子陆与舟拿着自己的本科通知书像一只战胜了的公鸡,昂首挺胸的转身,迈着骄傲的脚步朝门外走去,是这样的与众不同和充满了自信。
但是脚还没有迈出门口。
“唉,同学!”邮局的女人大声叫着。
陆与舟木讷的回头,一下子像是能感受到女人的口气,早上吃的韭菜馅的饺子。
“还没签字呢!”
陆与舟窘迫的赔笑着,乖乖回去签了字,逃也似的出了邮局。
“呸,农村妇人,我以后才不要取这样的女人做老婆”一出门口陆与舟就露出鄙夷的表情,将通知书放进背包里面,骑上125绝尘而去。
到镇上找了一个餐馆,很大方的点了一碗十块钱的卷粉,陆与舟抽出好几张抽纸将桌子擦的干干净净,又将通知书拿了出来,放在桌子上,充满仪式感的慢慢的打开拆封线。周围投来几道羡慕的视线,陆与舟更是得意。
终于打开了通知书,陆与舟小心翼翼的将里面的东西拿了出来,一张电话卡,学校的介绍,一张通知书,分为两部分“陆与舟同学,恭喜你被我校市场营销专业录取…鲜红的学校印章。”
之所以选择市场营销专业是因为陆与舟听很多人说过这个专业来钱快,穷苦人家的孩子读书不过是为了挣钱而已,这一点死死的抓住了陆与舟的心,几乎就没有动摇过,如今得偿所愿,说不出的庆幸和满足。
仔细的看了两遍,卷粉也上来了,陆与舟先把卷粉放在一边,再次小心的将东西装入了袋子当中,确定了没有遗漏之后才端过了卷粉大口的吃起来,明明很常见的卷粉像是加了特殊的调料,变得十分好吃,陆与舟几乎将碗里的汤也全部喝干净,那种特殊调料就是包里沉甸甸的录取通知书,带着他走出小山村的梦想。
从镇上回石寨陆与舟就没那么赶了,慢悠悠的骑着125走在路上,看着沿途的风景,这山似乎高了,水也变得清澈,一切都是最美好的模样。
没走多久,老远远的就看见了一个背着背篓的孤单背影,可以看出来是个老人,近前一看,一个白发老妪背着满满的一背篓东西,压的老妪有些喘不过来气,但老妪还是很努力的走着,听到车的声音朝路边走了几步,生怕挡道。
“奶奶,您去哪”陆与舟在老妪旁边停下了车。
老妪笑眯眯的说了一个位置,恰好是在陆与舟回家的路上,看着老妪的这一身穿着,果然是壮族。
“那奶奶我捎你一段。”陆与舟把脚架放下。
“不了不了,我慢慢走,小哈就到了,不麻烦你了哈。”
“没得事,没得事,上来嘛,我去石寨,顺路。”
在陆与舟的强烈要求下,老妪终于上了车,因为考虑到老妪的身体,陆与舟骑的更慢了,本来就路不好,陆与舟生怕颠坏了老人家。
“奶奶,你咋个一个人买这么东西,也不找个车子坐”
老人家耳朵似乎有些不好,但其实是风还是有些大,在云贵高原上有哪个地方不是一阵阵的大风的,掀起来的灰尘将公路两旁的植物全都加上了一层黄色的保护伞,有些喜欢干净的小姑娘总是戴个口罩。
“你说哪样?”老人家果然是没听清。
陆与舟皱了皱眉头:“我说你咋个不找个车子坐一哈,这么难得走!”
“哦,我家里儿子孙子都出去了,没得人在家。”
“.…..”
一段不怎么没营养的话,两个人说着自己的。但是这一句话让准备离开的陆与舟似乎是有了那么一点波动,只是这波动还不够强烈,随着大风飘散在山谷河流中。
“好了小伙子,我在前面岔路口下。”老人家拍了拍陆与舟的肩膀。
轻轻的踩下刹车,停在了路边,老人家艰难的从摩托车上下来,从扭着头的视线里陆与舟发现老人家将满是筋骨的手伸进了衣服兜里,颤颤巍巍的拿出了一个塑料袋,里面整整齐齐的装着一把钱,全是十块五块的,连一张二十以上的都没有。
“奶奶,你搞哪样嘛。”陆与舟连忙制止。
“我给你钱啊,好多钱。”老人家并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抽出了两张五块。
“哎呀,不用啊。”陆与舟赶紧逃也似的松开刹车走了。
从后视镜里看见老人家依旧站在原地,手里两张五块的人民币随风飘摇,但是老人家捏的那么紧,像是抓住几根救命的稻草,眼里是说不出的沧桑,与舟的眼里不注意被风吹进了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