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日头初升,齐永郎睡梦中闻到一丝丝香气,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正看见颜荭端着一碗面条蹲在他面前。
齐永郎迷迷瞪瞪地再往上看,映入眼帘的是鲁世源一脸的不满。齐永郎赶紧爬起身,低着头道歉:“对不起师兄。”
鲁世源问道:“我是怎么交代你的?”
齐永郎小声回答:“出门在外,卯时需起,练功两刻,方能进餐。”
“那你是怎么做的?”
“对不起师兄。我先出去练两刻,练完再吃。”
颜荭却好心地替他开脱:“别吧。你先吃完再练。吃不饱,哪有力气练功啊?”
齐永郎一边低着头找衣服穿,一边却止不住地偷瞄鲁世源的反应。鲁世源不为所动,依旧冷冷地看着他,不发一言。
这时候吴平走进来,也替他向鲁世源求情:“师兄,齐永郎知道错了便是,这面条不趁热,便难以下咽,他还是孩子而已,何必计较。”
鲁世源颇为不满地斥责道:“吴平!不严厉如何立规矩?今日不计较,明日不计较,他这功夫怎么练得成?师父当年,也没计较你是吗?”
吴平陪个笑脸,接着说:“这不是不在师门里吗?师兄,何必非要今日立规矩呢?”
齐永郎赶紧附和:“是啊师兄,我知道错了。你让我吃完再练吧。”
鲁世源眉头一皱,嘴角撇得厉害,一言不发直接转身出门了。齐永郎吐吐舌头,冲吴平憨憨一笑,赶紧接过来面条埋头大吃。
吴平看他吃的高兴,趁势问道:“你俩怎么出门来了?”
齐永郎听到这话,停了筷子,鼻子一酸,眼角哗啦啦淌下两行泪来。齐永郎一边抽泣着一边回答:“师父病重了。”
“什么?”
“你走了之后,过了两年吧,师父病倒了,每天卧床不起,大小郎中都请遍了,就是不见好。门派里都是他女儿管事,师兄弟们不愿跟她,都散了心气,眼瞅着师父的病一日重过一日,好多人都偷偷走了。鲁师兄说带我挣大钱,我就跟他出来了。”
“你怎么不早说?”
“我昨天就要跟你说,但是……”
“但是什么?”鲁世源浑厚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吴平回头一看,鲁世源背着双手,又走了进来。
齐永郎一看鲁世源进屋,整个人都焉了半截:“没什么……”
鲁世源轻咳一声,对吴平说:“现在门内确实有点问题,不过大致还好,小孩子说话喜欢夸张,你放心吧,不用太过担忧。”
齐永郎抓住吴平胳膊,晃了一晃,恳求道:“师兄,你还是回去看看吧,师父挺想你的。万一师父……你总不能让他带着遗憾吧。”
鲁世源一下子变了脸色,他赶忙打断:“这……这其实也不用,你吴平师哥这么大老远,太麻烦了。”
“师门里这么大的事情,还有什么麻烦的啊?师兄,你回去看看吧。”齐永郎还是接着恳求着。
吴平眉头紧锁,双眼紧闭,良久,长叹一声,摇了摇头:“我已经三叩九拜,离开师门。师门兴衰,便再与我无关。师门若有求于我,我誓死以报。但师门如今无求于我,我若回师门,以何种身份呢?逆徒?草民?我不回了吧,你俩他日回师门,替我向师父问声好便是。”
鲁世源暗暗舒了一口气,脸上也浮出一点笑容,他微微颔首,说道:“师弟也是明事理的人,放心吧,话我一定带到。齐永郎,你快点吃饭吧,吃完了,今天还要练功呢。”
齐永郎听了蛮不开心,但也只能耸耸肩,接着埋头吃起来。
吴平又叹了口气,问颜荭说:“咱们走吧?去耕田去?”
颜荭点点头:“嗯,走吧。”
齐永郎这时候又来了兴致,赶紧搭茬:“我也去我也去,你们等我吃完,我也跟着去好不好?我想看看师兄的土地。”
吴平说:“行啊,鲁师兄答应了,你就能跟去。”
齐永郎一脸期待的看向鲁世源,鲁世源眼睛向吴平一斜,嘴角微微抽动,硬挤出一丝微笑,对齐永郎说道:“行,去吧,今天不练了。”
此刻,京城锦衣卫北镇抚司衙门,刚刚会堂办公,便收到了山东济南府呈递的案卷,和一份朱笔御批:“着北镇抚司查察此案,捕贼来还。”
锦衣卫乃是圣上钦命禁卫,直驾侍卫、巡查缉捕、监察万民、提肃吏治,非王命不可调动。今日派员查察地方命案,只因刑部督捕司衙门亦知此案无头无绪,不愿查察此事,直接将此案递文渊阁交诸辅臣定夺。
那文渊阁辅臣之一、工部尚书梁品乃是山东省刑名按察使梁梧邕之父,见是自家儿子治下案子,也不封存发还,反拟上“着北镇抚司查察此案,捕贼来还”,再交圣上御批。
此朝治下生民亿兆、疆土万里,此等小事,就如同汪洋内一片树叶,圣上连看也未看,朱笔一钩便准了。
北镇抚司众千户看了案卷,面面相觑,谁也不愿领命。一则外派捕贼乃是辛苦差事,非但身心奔波疲累,而且倘若捕不到,还要遭天威责罚。二则抓贼不比寻常外派,无油水可捞。故而众千户心中各有算盘,互相推诿,都不愿去。
推来推去,这差事最后落到新升任的百户李承仁身上。只因他一介草民,只会武功,既无家室,也无靠山。十五岁入锦衣卫,四十五岁了方按资历递补了个百户。人却也老实,领了命,也不推诿,点上二十缇骑,辰时不到便出了京城,快马加鞭,直奔济南府而来。
他哪里知道,他手里命案真正的凶手,彭斐,此时正在济南府附近无目的地巡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