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所不能的苏仆射将民间音乐谱为减字谱,又统一工尺谱写法,虽是大势所趋,却仍旧引起了琴坛极大震动,许多名流大家联名反对苏扶疏所作所为,认为苏扶疏是玷污雅乐,破坏雅俗之间的界河。
任清尘猜想,独幽也是这其中之一,她的琴袋里的琴谱没有一份工尺谱,多是文字谱,少数减字谱,可见她并不认可苏扶疏的破界之举。
“冰弦得遇良主,两任主人均是大名鼎鼎,才造就如此盛名,若是单以琴论,冰弦不过明珠子所作众琴之一,除却以冰蚕丝为弦外,并无特殊之处。”独幽淡淡道。
任清尘惊讶,“独幽姑娘不觉冰弦是一把好琴?”
“好琴是好琴,明珠子所作岂有劣品,只是世人鼓吹冰弦为天下第一,人云亦云罢了。”独幽不以为然,冷声道,“世上懂得赏琴之人寥寥无几,多半都是附庸风雅,如同苏扶疏这般,以琴博名,哗众取宠之辈,令人齿冷。”
任清尘十分意外。
“好!说得好!”藏越听越高兴,拍手大笑起来,“冰山美人儿你说得对!俗人就不要附庸风雅,也忒虚伪善变,着实可恶!就冲你说这话,你我不愧是知己,心有灵犀一点通!此生我必生死相随,伴君左右,不离不弃!”
独幽始终没有正眼看藏一眼。
兰延陵与任清尘擦了擦额角的汗,一时无话。
“姑娘以为,冰弦当不起天下第一琴之名,那什么琴当得起天下第一?”任清尘想了想,道,“明珠子所做之琴,只有冰弦传世,姑娘心中有胜于明珠子的斫琴大师?”
“天下第一琴,当是独幽。”独幽淡声道。
任清尘一惊,“独幽琴?那的确是世间难得一见的好琴,只是听说早在战火中遗失,况且……”
“先生想说,况且独幽琴并无明主,世人未见之物,如何当得起天下第一之名?”独幽冷声说。
任清尘微微一笑,“姑娘此语,自是见过独幽琴,姑娘以独幽为名,为的是这把琴?”
独幽目光浅淡,默然不语。
兰延陵看看任清尘,又看看独幽,小心翼翼地说,“独幽姑娘若是见过这把琴,能否让我和师兄也看看?我……有点好奇姑娘口中的天下第一琴,究竟是何模样。”
独幽看了他一眼。
“我方才说冰弦不如独幽,此刻再亮出独幽琴,只怕任先生与兰公子当我是卖弄。”独幽倒是很有傲骨,“待独幽胜过冰弦之日,我自会将此琴献于扬州武林盟,请众侠见证独幽重归江湖。”
她拱手一礼,也不多言,昂首阔步离开仙客来,顺着西街走远了。
兰延陵呆愣愣看着独幽离开,不知说什么好。
任清尘有些怅然,他没想到这女子如此骄傲,只因兰延陵心生疑惑,有了鉴别之意,便不再多言,连告别之话都不说,说走就走了。
一直靠在一旁看戏,时不时添油加醋两句的藏突然笑了一下。
“独幽姑娘……”兰延陵有点懊恼,也觉是自己的询问让独幽不悦,道,“我不是那意思……唉……”
“我要去追冰山美人儿啦,两位有缘再见。”藏向两人道别。
两人目送藏唱着歌离开了。
兰延陵蹲下身,将桌椅板凳扶起来,任清尘突然叫了兰延陵一声,“延陵!张守玉呢?”
兰延陵一惊,发现堂中的确没了那‘笑狮长老’的身影。
被戳穿是骗子的身份后,张守玉早就溜之大吉,如果跑得慢些,他害怕会被围观的愤怒的百姓乱拳打死。
青城山。
月出于东山之上。
张守玉带着两个小童夺路而逃,钻进树林后,背后江州百姓的打杀之声就淡了许多。
两个小童扯了身上的衣裳,原是两个小乞丐,张守玉从篮中取出银两赏给两个小乞丐,两个小孩儿开心的离开了。
张守玉靠在树下喘息。
一柄利刃抵上他的脖颈。
张守玉抬起头,只看了一眼,就吓得肝胆俱裂。
“啊——!”
南烛连看都没有多看他一眼,一剑结果了他的性命。
白衣男子被血腥味呛得直咳嗽,原本不好的面色越发难看。南烛扶住他的手腕,发现白衣男子浑身发烫,脖颈下黑色的毒疮正在化脓。
“云殊,你回去吧,你身上的毒……”
“少废话。”云殊喘息的越来越厉害,跟藏动手,耗尽了他为数不多的内力,此刻毒性发作,五脏六腑如同刀割一般疼,这毒物不至于危及性命,却会让他难受好一阵子。
“老子这辈子……没做过临阵脱逃的事,咳咳,要不是你,我早就——”
“你早就毒性发作,横死当场。”南烛冷冷看着他,“云殊,你明知道不是他的对手,还要与他动手,你看到他的眼神了吗?他是真的会杀了你,如果你死了,不仅云氏商社后继无人,也再也见不到你姐姐云霓!”
云殊把气理顺了,咬牙切齿说,“我的事与你有什么关系?”
“你如果死了,我无法向三爷交代。”南烛说。
云殊冷笑一声,仰起头看向红衣女子。
“怎么?不生他的气了?”
“说到底,南烛只是个下人……”南烛似是有些失落,清冷的容颜不复冰寒,只是有些落寞。
云殊道,“可我看他倒是没把你当下人。”
南烛摇头,“三爷……待我们都很好,虽是没把我们当下人,却也……却也……”她叹了口气,“那日……是我僭越了。”
云殊没有说什么,只道,“我要去一趟翠玉镇,他什么时候从北地回来?”
南烛说,“三爷说,他已经到了洛阳,马上要来扬州,他会救出云霓送回云氏商社,你即刻回云氏商社解毒调养。”
云殊道,“等他来救人,黄花菜都凉了!”他将悲雪从身上脱下来,递给南烛“你不要跟着我,这破衣服还他,老子穿他的衣服不仅没安全,还到处被人追杀,平白替他挡了这么多明枪暗箭。”
南烛接过悲雪,小心叠好,道“你不能去翠玉镇。”
“我偏要去,你待如何?”白衣男子道。
“你不是苦相的对手,一切等三爷过来再说。”南烛说,“三爷传信让我看住你。”
云殊哼了一声,“他传这封信的时候就知道你是看不住我的。”南烛道,“你一定要去?”
“若你姐姐让谛月教的贼人掳了去,我看你去是不去。”
南烛沉默半晌,突然出掌,“既然如此,云少主,南烛得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