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子们七嘴八舌的议论,陈星和文雅跟在他们身后一起往竹林坊的方向走。朵儿迷糊之间嘟囔一句,“羽山,七彩,变天。”她看不清于白的脸。羽末见没有外人跟来,从口袋里倒出一粒药丸,“吃了吧!有助体力恢复。”
朵儿推开于白伸来的手,一屁股坐在地上,苦涩的药丸,满脸的汗水,后背火烧一般的疼痛。谁都不敢吭一声,也不敢多问。她闭眼片刻,气息稳固后才起来。抱着骨灰一个人去了竹林坊。
羽末想跟着,于白拦住他,“算了,师兄。让朵儿一个人去吧。火化,整理,一个人走回来。那份送走师父后痛苦的心情,不亚于咱们师兄弟间的感情。我们给她点时间。很多事,以后在说吧!”
于白和羽末让陈星他们先离开。二人守在竹林坊不远的地方,想等一等,等她开口,等师父能来看看。或许朵儿不知道内情,师父刚才是做给莫家人和其他家族们看。冷玥剑留在羽山,一切重归安宁。
“戒鞭80下。朵儿的修为几乎是你功力的六成。进步这么快,不会有事吧?我这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羽末面色沉重。虽然知道师弟早晚有这么一天,但感情上还是很受打击。一直忙着各处病员的救治,总觉得还有时间,还能在见面……
于白看着手中佩剑上的穗子,想起很多回忆,“师兄心灵手巧,学什么都比我快。还经常指导我。有时候我很羡慕他和姚河师兄的情义。我的情况和你们也没什么差别。亲戚也只当我死了。师兄说我有天赋,六亲无碍,心无挂碍。我想,他看朵儿也是这样吧!甘愿将最后的时间和心中所念,交付给朵儿。”
“说来也奇怪,为什么偏偏是朵儿能驾驭得了冷玥剑?你要是想说上天注定的话,就不要开口了。”羽末掏出两颗糖,分给于白一颗。
“你不知道吗?”于白声音平淡,毫无波澜,“冷玥剑,本身就是朵儿的母亲保管。当年不知道是谁家走漏了风声。掌门带着弟子前去求剑。可惜花谷主在打斗中一半功力被废。为此姚河和羽鸣二位师兄伤心很久,以前他们三位是很要好的朋友。如今朵儿在羽山修行,二位师兄心里是在赎罪。师兄,你说咱们以后能晋升上仙门吗?”他指了指天上。
羽末抱着胳膊看看天,感叹的说:“难说啊!咱们面对的劫难还少么?上天忙的也无暇顾及咱们的事。羽鸣仙逝,羽山里最出众的弟子就是你。你可得抱着必死的决心,担起未来的重任。”
于白羞愧道,“您别这么说。今天是羽鸣师兄回来的日子。希望他能灵识安息。朵儿有咱们的照顾,他就放心的去吧。”
两个人说着,天空悄然划过一颗星星。
可能是吃了丹药的缘故。朵儿体力恢复的很快,挖了大小适中的坑。她坐在井边捧了一口水喝,苦涩有杂质,一口全吐了出去。绿羽无精打采的蹲在一边,她俩坐了很久。一阵风刮来,渐渐平息后,她看清楚了来者。
“你有话对我说。何必在冷玥剑中加灵力?”羽络语气很严肃,冷玥剑在空中划出一个弧度,朵儿伸手接住。
朵儿拔剑,左右翻看,凝视它,“我人微言轻,何得能把您搬出来?只不过是想一起下葬我师父,罢了。你若不愿意,可以回去。”她拍拍身上的尘土,背后的血印散成一片很显眼。
绿羽蹲在挖好的坑边,朵儿亲手将师父的骨灰放入坑内,“他说,井水甘甜,离树又近”。那颗长在井口边的树,是掌门带着姚河和他一起种下的。五方旗的事情一出,这棵树也就没人在意了。直到朵儿来到羽山后,这棵树似乎又重换生机。
最后一捧土撒在上面,朵儿站起来和羽络告别,“当年的事,我都知道。羽山派弟子夺宝贝,姚河最后一个离开,他看到藏在草垛的我,一声没吭走了。这些年师恩浇灌,我也不想怨恨你。玉簪我还给你……”她摘了自己的玉簪递给他。
羽络摇摇头,推了回去,“自是羽山入册弟子,就要一直带在身边,除非死后有人带回来。准你和羽鸣下山,是我的权宜之计。诸家修士潜入,都想抢夺灵器增进修为品阶。非正派作为,又岂是邪门歪道随意就能达成的。五方旗之事想必你也听说了。想不想管在你心意。如若恨羽山对你家门残害,我也没有半句辩驳的话。一切事的经过,你都在藏书阁看到了。有些禁止查看的记事,你也读了清楚。我还是那句话,你回来羽山随时为你敞开大门。你不回来,羽山门内弟子名册上,你的名字依然在。羽朵儿,谢谢你照顾羽鸣最后这几年。”说完他恭敬的向朵儿行礼,这还是开山建院第一次,朵儿还礼一别两散。
羽络放下了羽鸣的玉簪和冷玥,从正门离开。在门口和羽末于白撞见,三个人没说什么,行礼还礼,各自前行。
朵儿把蔫头耷脑的绿羽放到怀里。插入土里的半截碑文,上面羽鸣的名字是她亲手刻的。她扑通一声跪下,羽末和于白停下没敢动。
“师父,回家了,开心吗?绿羽放在别人那里照顾,我也不放心。你不在,我也不喜欢呆在这。北冥山的树还有一半没种。咱们约定一起了结山上的怨气,这件事我会继续做。只是这羽山,一时半会我不想回来。冷玥有点麻烦。你知道我不喜欢佩剑,也不喜欢血溅白衣。所以你一定得保佑我,能用嘴解决的,坚决不动手。呵呵呵…姚河,我会慢慢找,你别急。想我了就托梦,你师兄一个人山上山下忙着救人也不容易,我走后于白就不用两头跑了。”朵儿叹了口气,三叩头后起身,故作玩笑道:“碎碎叨叨你肯定听烦了。绿羽,和师父说再见!以后我替师父照顾你,咱们游山玩水,纵横江湖,好不好?”
朵儿抬头见他们二人,先是一愣,接着咧嘴苦笑。这一笑,于白和羽末都红了双眼。
“以后不回来了?”于白眼前有些模糊。心中默念,你在,好似羽鸣还在……
“嗯。”
“你一个人住北冥山,我不放心。”羽末道。
“我习惯了。”
“能不能明天再走?”于白央求。
“半个月后,百花酒就酿好了。你们想喝,可以来玩。”朵儿从他们身边经过,义无反顾的往山下走去。
那晚,羽末不放心。安排袁梦连夜下山返回北冥。袁梦是袁悟尘唯一的儿子。虽未成为羽山门内弟子,但考核优异也到了归家的时间。
袁梦很早就知道朵儿这个人,山上各处弟子没少议论她。一个来历不清的女子,被羽山最有可能接任掌门的师兄收为徒弟。她当众顶撞掌门,挨了80戒鞭。这样桀骜不驯的人,到底是什么人请来的?
于白师兄一路上又一直不说话。袁梦走的身心疲惫,一直到袁宅附近,他才被允许直接回家。
于白躲在远处观望一会,如她所愿回到羽山,守在自己的位置上。偶尔去竹林坊转一转,到药房和羽末聊聊天。偶然见到陈星和文雅也会点头打招呼。一切似乎都和往常一样。三位掌门师父也照常开门收徒,广结天下仙友。
羽山唯一规矩,就是不能当着普通百姓的面用法术。也不能拿来炫耀。眼看回乡的时间到了,每年弟子们都盼望这一天。于白在山门口,目送弟子一个一个回乡。陈星和文雅也结伴回去。沈拙和莫禅的家仆赶来迎接。罗义无处可去留在羽山,整日爬山摘草药。
这一天,羽山各处显得空落落的。
羽末跟着于白巡逻一圈,回到于白的寝房,二人对坐喝茶吃瓜子谈心。书桌上的册子摊开,羽末知道那是他的记事本就没翻动。风吹过,几页翻过去。于白的字迹变得干净利落,少了锐气多了柔和。上面记着朵儿离开羽山后发生的一些事。
于白写道:她一路回去脚步沉重。躺在屋内地上辗转反侧,很久都没起来。绿羽沉睡在她脚边。从日出到日落,她都没有起来一次,不吃不喝。袁宅的仆人听闻羽鸣师兄仙逝,袁先生命人送去书信和饭菜,嘱咐她吃饱安睡,想住多久都可以。她还是听了。第二日,绿羽和她不在家,院里少了几把锄头,仆人把饭菜放下离开,听说是去山上种树了。只是院子里的花开的格外显眼。……
半月有余。于白抽出时间,向师父告假出门,没说去往何处。
北冥山脚下,袁梦等候于白多时。
“师兄是要一个人上山?”袁梦接着道,“她整日饮酒无度。你再不来,怕是要见到一个酒鬼了。”
于白淡然一笑,背手上山。袁梦早就闻到她院子里的酒香,欲跟着去畅饮几杯,被他挥手打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