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还算丰盛的晚餐,瑞吉特和赫拉便坐在门槛前,一如是放松心情般,眺望着远处的星辰。
在高曼国极东的位置,靠近黑暗森林的热尼亚河后方,有三座雪山耸立着。
一旦深夜降临,寂风拂过,便会让九月的风凉爽里染上了几分寒意,罩下清冷。
瑞吉特给赫拉披上了一件斗篷,像是为了给她护住这容易被寒风吹走的体温,一只手轻轻揽开,好让她的头可以尽情地倚靠在他的肩膀上。
相比起地球上有着各种各样的娱乐活动,现在他们只能在神月,每天靠抬头看星星才能打发时间,要是曾经的穆千雪,也许早就在他肩膀上咬来咬去地使坏发牢骚了。
但如今,作为神月一份子的“赫拉”,反而很安静,她知道目前的情况也没什么可以用来耍性子的,只是和现在身为“瑞吉特”的姜俊,一同观赏着这苍青色的夜空。
“也不知道,爸他现在过得还好么?”天边划下一道流星,闪过赫拉的眼轮,忽然激起了她的思念之情。
瑞吉特向旁边瞥了一眼,看着那处的木板上刻下的62个凹痕,记录了来到这里的天数,不知怎得,他忽地垂下眼帘:
“是啊,我们来到神月,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两个月了。”
“说到底,还是洛斯莉莉太不靠谱了,刚一传送过来,就把我们给弄丢,你说说有这么粗心大意的向导么,等下次见了,我一定要好好教训她。”赫拉小哼了一声,无比俏皮的说道。
瑞吉特轻声笑了笑,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他也想早一点找到洛斯莉莉。
作为突然闯入异世界的人,这里的一切对他而言都是无,何况在这里生存,有很多未知的危险,就连赫拉现在还染上着怪毒,眼下的他根本无暇顾及其他琐事。
所以他目前的打算只能是尽快治好赫拉,然后重新踏上旅途,往亚特前进,好早一点和洛斯莉莉汇合。
思绪回归间,感受着夜风再度拂过他的耳畔,瑞吉特苦声自语道:
“走一步看一步吧。”
……
……
第二天,瑞吉特出城打完了魔兽,在寇德的回收店里交换完猎物和马匹后,便找了一家稍小的酒馆。
这家胡仑森酒馆的名声并不是太好,由于隔三差五的传出打砸闹事,所以这家酒馆也就只有一些盗贼之流才会选择来这喝两杯了。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这家店的餐点相当的便宜,这也就是瑞吉特选这家店来吃饭的主要原因。
推开门扉,酒馆昏暗,店内很多座位都是空置,里面摆放着很多没有用油漆刷过的粗糙圆桌,除了桌椅还是桌椅,并没有什么表演台之类的闲置在那边。
长满络腮胡子的酒馆老板抬起眉来打量瑞吉特,对陌生人的到来,没有任何表示,只是面部僵硬地站在吧台前,闷声不语。
“一份普通的利式餐点。”
瑞吉特坐在高脚椅上,用手碰了碰桌上的银色铃铛,传唤着近在眼前的酒馆老板。
“来点什么?”酒馆老板擦拭着酒杯,明知故问的问道。
瑞吉特轻轻抬起头来,暗笑一声,将刚刚说过的话,不厌其烦地重复了一遍:
“一份普通的利式餐点。”
“酒馆可是我们这些勇士用来喝酒的地方,”刺耳的声音从一旁的刀疤男子口中发出,他一边喝着生啤,一边挥洒着熏熏酒气朝他走来,“你这种连剑都没有的胆小鬼,不配来到这里。”
刀疤脸男子将木杯狠狠地砸在了桌上,晃荡着他挂在腰间的佩剑,趾高气昂地俯视着他眼下的瑞吉特。
确实在剑兵之国,没有佩剑就出门的人,总会被其他形形色色的人士视为“胆小鬼”,对于心有傲气的剑士们来说,剑等同于是荣耀与勇气的象征。
酒馆老板瞥了一眼这两人,但很快又避开了他们的目光。
他能预料到接下来会有一场冲突,既然没有办法阻止,索性就任由事态发展,只要他们愿意支付赔偿。
否则,他就把他们丢到保伦吉律警所去,让他们尝尝被那些律警先生拷打的滋味。
刀疤脸男子,依然在挑着事端,然而毫不在意这只臭虫的瑞吉特喊住了酒馆老板,轻声再道一遍刚才的话:
“给我一份普通的利式餐点。”
酒馆老板诧异的转过身来看着瑞吉特,就连刀疤男子也是听得一愣,似乎对方并没有把这个男人的挑衅当做一回事儿。
“你听见我说话了么,你这个婊子养的?”刀疤脸男子继续大放厥词,口中不间断地喷出啤酒与熏肉的混合气味。
叫嚷间,刀疤脸男子的同伴,端着生啤走来,笑道:
“他或许就是个聋子,他的嘴里只留有粪坑一样的臭气,巴金,我们还是继续喝酒吧。”
还不知道谁的嘴才和粪坑一样臭呢……瑞吉特听了,藏在兜帽之下的嘴唇,微微翘起。
只是,同伴的介入,激起了酒馆内其他酒客们的笑声,非但没有让这个刀疤脸男子消停下来,反而越演越练。
他走到瑞吉特的身前,抢走了那盘酒馆老板给他盛好的利式土豆泥,变得比先前更加火爆地叫道:
“付钱,然后滚蛋,你这种胆小鬼,不配享受这等和平的菜肴!”
直到此刻,瑞吉特才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但是眸中没有神采,更多的像是关爱智障的慈善,发出毫无情感的低语:
“我要先吃完我的午餐。”
刀疤脸男子狞笑着,将杯中的生啤一口喝完后,把手中的那盘利式午餐,直接哐当一声扔在了地上。
接着,他发出嘲笑弱者一样的笑声:“你这个没有种的矮子,让你吃!哈哈哈……”
笑声起伏,店内哄然传起一阵阵音线不齐的笑声。
但是,瑞吉特依然没有发怒,肩膀也没有发出微弱的颤抖,他只是从高脚椅上起来,轻声说:
“请你赔偿我的利式餐。”
听罢,刀疤脸男子和他的同伴们,当即止住了笑声,但很快他们又狂笑了起来。
尤其是这个不知路早就走窄还在那儿开启挑衅模式的刀疤脸男子,更是将杯中剩余的生啤残汁,倾倒在了瑞吉特的头上。
忍受着生啤酒汁,在他的黑袍上顺着褶皱滚滑下来,瑞吉特并没有说话,只是手背上的青筋开始暴起,骨指也发出了咯咯咯的声响。
下一霎,剑鸣忽地响起,长剑的白光在墙壁上唰唰舞动。
等刀疤脸男子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脖口前,已经悬了一把锋利的铁剑!
而这多处崩断的刃口,以及熟悉十字剑柄,毫无疑问,这是他的佩剑!
瑞吉特是以刀疤脸男子根本没来得及察觉的雷霆神速,拔出了对方的剑,并夺握在自己的手里,像是显摆这把剑的使用权般指向了它曾经的主人。
意识到这一切后,刀疤脸男子终于是第一次彻底停住了嘲笑,喉结滚动,双手也不知何时开始颤抖。
“没有剑的你,并非很勇敢,胆小的盗贼先生。”瑞吉特左手反持着对方的剑,冷语嘲笑道。
“你这个婊子养的!”
清晰的“盗贼”二字落入了众人的耳朵里,也不知是谁喊出了这么一声,酒馆内顿时炸开了锅。
众盗贼们齐齐地拔出长剑,七七八八的剑鸣与剑光一道破空而出,光华在昏暗的灯光下蹁跹跳动,嗡嗡的剑影在桌椅上划下不知道多少的痕迹。
在场的客人们都不是什么好鸟,看到这里即将有好戏看,他们甚至高举起酒杯,“呼啦呼啦”地拔高声音呐喊,完全就是嫌事情不够大、不够乱!
随后,刀疤脸男子的一名跟班,挥剑朝着瑞吉特的头部砍来,只见瑞吉特一个轻巧的旋转,便让对方和前方的酒馆老板来了个亲密的肢体拥抱,并将桌台上的所有杯酒都撞推了下去。
一张张椅子在推搡中被掀翻,无数的器具乒乓坠地。
看到、听到这一幕的瑞吉特,没有感到一丝恐惧,反而是发出像是抱怨的摇叹声:
“诶,我明明只想安安静静地吃个饭而已。”
听到这句话的盗贼们,更加地感到愤怒。
刀疤脸男子更是睁大着眼睛,从一旁的看客手里借了把剑,便跟着这伙人,一起朝瑞吉特砍去。
只不过,他们在鼓起勇气横冲直撞的时候,根本没有意识到,他们此时对抗的到底是什么人。
而实力却能最快让他们清醒。
下一刹,一道飞掠的漆黑剑光陡然闪过众人的眼轮,波乱的风流,猛地吹开了朝他扑来的两名高大男子。
毫无征兆,一切都来的很是突然,一阵波风激烈地吹过,他们两人便宛若小鸟般在空中飞出两条曼美的弧线,直至撞翻了后方的桌子,任由凶戾的暴风刮伤脸颊,迷乱众人的视线……
桌子砰然从半空中旋转坠地,迸上空中的碗碟和残余食物如瓢泼大雨降下,无数的玻璃酒瓶砸到地上,爆裂开来,彷是连房檐也震颤了起来。
直到眼前的风涡停息,这才让刀疤脸男子他们这些没有见识的盗贼们,在这一刻,清晰地感受到了攀上心头的寒意。
借由升起的恐惧,整个酒馆内瞬间变得一片死寂,像无形的魇手一样,扼住了人们的喉咙,谁都无法第一时间发出声音。
“魔、魔剑技?”
就在有人勉强地喊出这么一声惊叹之际,啪啃的碎裂声陡然响起。
还当众人陷入愕然的状态中,瑞吉特手中的剑,居然因为承受不住他迸发出来的魔力而崩裂了……
“切。”
发觉瑞吉特手中的武器已经毁坏,瑞吉特本人也下意识地咂了一下嘴。
这些盗贼们并没有放过这个细节,顿时是更加地杀心大起,他们继续挥剑朝着这个“漆黑的狩猎者”砍去。
“砰——砰——砰——!”
一束炽光骤然射进众人的眼帘,七八个在附近巡逻的律警破门冲入,看到这里很多盗贼已经拔出了长剑,其中一名律警迅速地拿出火铳,朝着天花板开了三枪鸣示。
“放下武器!”开枪的律警皱着山谷眉,高亢的喊道。
听到三枪响的盗贼们,现场顿时乱成一锅粥,该逃命的逃命,该拼杀的拼杀。
但最终他们没有一个是这些律警的对手,即便盗贼们各个身手不凡、人数占优,也依然无法与正义的律警先生们相匹敌。
嘈杂声响彻酒馆,律警和盗贼们像是商量好的一样,疯狂地砸坏着酒馆内的东西。
此时,失了一颗大门牙的酒馆老板早已经是熊猫落泪,只得一屁股坐在桌子底下,无声地喝着他朗姆酒来消愁。
“你这个懦弱的盗贼!该死的,根据公理会第1723条律法,你被捕了!”
其中一名律警一脚踹翻了眼前的桌子,把藏在桌子底下、颤颤巍巍的小矮子,一胳膊提起之余,还不忘用律词来宣告对方。
看到这里的酒馆老板已经懒得再惊讶,索性摔碎酒瓶子,也跟着一道发泄。
……结果,其中一名律警以“妨碍公务”为由,把这个一直忽略的酒馆老板也一并拷了起来。
不到一会儿,律警们便迅速控制了现场,只剩下闹出这场事件的罪魁祸首。
瑞吉特见到这些一直警戒着他的律警们,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想要反抗的举动,只是轻轻地丢开早已经没有剑身的剑柄,哀叹了一口气说:
“我跟你们走。”
“你当然得跟我们走,我们还要把你拷起来,不会给你一点可以反抗的机会!”一名有着精悍眼神的律警,反手掏出银晃晃的手铐,赫然喊道。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赶上这出戏刚一结束,紧接着,从门扉处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住手,克里斯,这个人务必要绅士的对待。”
叩叩的皮靴声,质地清脆。
一个有着碧蓝色眼眸,胸前佩戴了两枚警徽的银发男子,悠闲地走了进来,拨开众律警的阻挡,藐视着如垃圾一般的盗贼,唯独对瑞吉特露出笑着的眼窝:
“瑞吉特,你小子,果然边境之城但凡有盗贼和魔兽的地方,就会有你。”
瑞吉特没有作声,藏在兜帽之下的头,依然半垂着。
作为资深的狩猎者,他认识这名警探,这名警探也和瑞吉特非常熟,只是以个人角度来说,他不太愿意跟这个男人深入地打交道。
“我说你们这些人,在得罪人之前,也不看看这位是谁,连‘漆黑的狩猎者’都敢惹,真是嫌你们身上钱太多了是吧?”
警探一发话,霎时,这些酒劲还没醒的盗贼们这才意识到,这个穿着漆黑斗篷的男人是什么身份。
据盗贼界疯传:
最近有一位在边境森林混迹的大狩猎者,总是单枪匹马就能杀入魔兽洞穴,各类珍稀魔兽在他的手里更是信手拈来。
更不得了的是,听说他还有个奇怪的癖好,那就是喜欢没事打劫“盗贼”!而且……还是一件衣服都不给对方留的那种洗劫!
“其实,我已经很久不打劫盗贼了。”瑞吉特忽然轻漏出一声。
盗贼们闻言,下意识地温吞了一下卡在喉咙处的口水。
只见这名叫“阿尼拉·舍费尔”的警探,苦恼地搔着下巴,深深地看了瑞吉特一眼,朗笑道:
“这次看你这么有诚意,给我们律警局送上这么多盗贼的份上,我就不请你去律警所喝一杯了。”
挥挥手,阿尼拉喊上自己的下属们准备离去。
这时,瑞吉特突然喊住了他:
“等一下。”
“怎么,是要奖金吗?你难道最近很缺钱?这好办,我可以给你介绍一门好差事,那就是来我们律警所工作。”阿尼拉回眸探去,话痨一般的说道。
瑞吉特摇了摇头,只是把其中被逮走的酒馆老板给拎了出来,指着他的鼻子,清清嗓子,目标明确道:
“这家店的老板不能跟你们走,他还欠我一顿饭。”
“……”
众人听罢,当即一阵无语。
刀疤脸男已经是把瑞吉特佩服的五体投地,都这种时候了,还没忘记他那一顿“利式午餐”,神特么的。
就连阿尼拉也是愣傻了好一会儿,但一考虑到,酒馆老板确实抓回去也没多大用,索性把他丢给瑞吉特,然后他自讨没趣地带着一帮家伙离开了这里。
直到整个破破烂烂的酒馆,只剩下了两人,瑞吉特扭过脸来,和善地注视着酒馆老板,轻声说:
“请给我来一份不是普通的利式餐点。”
看着对方那冰如寒铁般的笑容,酒馆老板吓的当场一哆嗦,于是只得勉强挤出微笑,溜进后厨给他做起一份超豪华的利式餐点。
就这样,随着一阵吵扰结束,瑞吉特翻起倒在地上的高脚椅,重新坐好,感受着午时的宁静,吃上了热腾腾的利式餐。
填饱完肚子,酒馆老板给他倒了一杯羊奶酒,在宁静、祥和的氛围推动下,两人也从无声的冤家,开始变得有点话题可以接茬。
酒馆老板随意地喝了口,扫眼桌子上的报纸,柔声说:
“你身手这么好,我觉得你应该加入教会才对。”
“有不少人对我这么说过。”瑞吉特不矢否认地回道。
酒馆老板继续翻着报纸,扫了一眼地上端着数截的铁剑碎片,发出摇叹声:
“真是奇怪,你明明会「魔剑技」,为什么反而不挂上你的佩剑,难道你不知道在高曼身为剑士是一件多么荣耀的事情吗?”
瑞吉特摇摇头,并没有作答。
在酒馆老板翻过一页报纸的时候,瑞吉特意外地瞥见了一则有用的信息,漏出轻微的震惊,指着上面的告示问:
“这上面的狩猎报酬,提到有,嘉恩侯爵家的治愈水晶,是真的吗?”
酒馆老板细细地看了看这则小框栏的告示,摇叹说:
“你莫非是垂涎谣言所说的,嘉恩侯爵家的二女儿?
虽说帕梅拉·嘉恩的确有着一流的美貌,嗯,听说她的谈吐举止也很有贵族风范,尤其是她的雪白的肌肤,天呐……咳咳,但我不认为现任的嘉恩侯爵,会随随便便把贵族女儿嫁出去。”
“不,我只是想要那治愈水晶。”瑞吉特耐心地听完酒馆老板的话后,郑重地补充道。
酒馆老板愣了愣,然后半笑着说:
“我只能告诉你,选择相信贵族是一件很蠢的事情,尤其是弗尔泰派系的人,这一点我想就算是边境之城的小孩子都会知道。”
瑞吉特轻声笑了笑,继续喝了口羊奶酒。
“但是我想试一试。”
“什、什么?你难道不知道那些贵族,简直比那些‘风暴商会’的商人还要狡黠吗?如果把他们比作是魔兽,他们完全就是吃肉不吐骨头的冰狼!”酒馆老板神情变得激动了起来。
“我知道,但也不是所有的贵族都是这样,只要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我也想去试一下。”说着,瑞吉特从高脚椅上站起,并喝光了最后的羊奶酒。
在桌上放下两枚帝国金币,这里面当然也有赔偿的费用。
之后,瑞吉特便离开了这里。
……